《珍妃强国攻略（重生）》柳锁寒烟

43、颐和园之变

　　李鸿章不由来了兴趣，他抬手示意下属保持安静，站在罗马石柱下饶有兴趣地打量两人。

　　那个主张“大/炮巨/舰”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修眉俊眼，眼神灵动。虽然吊着一支胳膊，但举手投足间满是年轻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意气风发之色：“可这都只是暂时的，大炮口径增加，带来的可不仅仅是穿深和爆炸威力，还有作战半径的提升！五年前下水的英国君权级战列舰上装备的305毫米主炮，就已经将海战中炮弹的有效穿甲距离提升到了2742米。”

　　“如果将来研制出450毫米乃至600毫米的巨炮，战列舰之间的决斗将在10公里以外展开，那些根本就够不到敌人的速射炮，只会成为加速战舰沉没的铁秤砣而已！”

　　另一个看上去应该是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气度却要成熟凝练许多。他只穿着衬衫马甲，将西装外套拿下来搭在臂弯里，看着折了手的臂年轻人笑道：“说你是外行，可你记数据又比谁都准。说你内行，偏偏又连最基础的道理都不懂——但凡一个国家造舰，都只能以其他国家同时期的战列舰为假想敌，岂能以不知多少年后才能研发出来的600毫米主炮，来衡量当今战舰的实力？”

　　“好！”李鸿章忍不住拍膝喊道。

　　背对他坐在凉椅上的两人一惊，同时扭头望过来，见李鸿章身后跟着荷枪实弹的护卫，不禁目露惊疑之色。

　　“两位公子，失礼了。”一个侍卫走过来，客气地将两人请到一旁搜身，连靴筒也脱下仔细检查了，方才带到李鸿章面前。

　　“不知两位小友如何称呼？”

　　年长那人拱手道：“见过老翁。在下沈自节，这是幼弟沈自宇。先严乃是已故的南洋大臣沈葆桢。”

　　李鸿章恍然道：“竟然是文肃公之子，林则徐的后人。难怪！难怪！”

　　当年林则徐以一次虎门销烟打响了中国人反抗外国侵略者的第一枪，至今为人称颂。他的次女嫁给了中国近代造船的奠基人、南洋大臣沈葆桢。这两个年轻人也算家学渊源，难怪对各国战舰火炮的数据如数家珍。

　　北洋海军终究只是一支拼凑起来的船队。即便像丁汝昌这样的高级将领，也都抱着“朝廷买啥船，我们就用啥船，还能挑咋地”的心态在训练。能够用发展的眼光，站在未来高度，规划舰队要买什么船、装什么炮的人，放眼全国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李鸿章不由动了爱才之心，微笑着看向沈自宇吊起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沈自宇眉梢一动，食指屈起稍稍地握了一下拳，貌似不经意地和哥哥对视一眼。直隶总督府的侍卫心头刚泛起一点疑惑，他又很快嘻嘻笑道：“玩儿西洋自行车，摔的。”

　　李鸿章大笑，复又叹道：“真是年少不知愁啊。你们是外国船的行家，可有兴趣看一看咱们中国人的船？”

　　“中国人的船？”沈自宇眼前一亮，“你是说定远、致远？”

　　“当然！”李鸿章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随手一按，盖子弹开，里面镶着一张照片，赫然是中国的第一艘铁甲舰、北洋海军的旗舰——镇远号铁甲舰。

　　沈氏兄弟俩呼吸都急切起来，良久，沈自宇微微叹出口气：“国之重器，镇远安民。”

　　沈自节却道：“我这儿也有艘船，给老翁您看看。”

　　李鸿章点头应允。沈自节便向袖子里掏出一张图来。李鸿章原以为那是照片、素描画一类的东西，不料展开来看时，却见是一幅3D绘制的全比例战舰模型图。长115.7米，宽19.5米，装备3座280毫米口径双联装主炮的钢铁巨兽跃然纸上。连火力配置、装甲分布、吃水穿深等绝密数据也被明目张胆地标注在图纸上——正是德意志海军“勃兰登堡级”战列舰的图纸。

　　这哪里是两个官宦家庭出身的普通海军爱好者能够拿到的数据？

　　李鸿章顿时知道有诈，不等他有所动作，“沈自宇”已经从套在左手上的石膏筒里抽出一柄上了膛的左/轮手/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梁启超，谭嗣同，代表皇上来向直隶总督李鸿章宣旨。李中堂，听旨吧。”

　　这时，盛宣怀忽然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中堂，颐和园急电，宫里出事了！”

　　话音未落，却见李鸿章被两个陌生青年反剪双手，用枪顶住额头。盛宣怀不由一怔，手里那张慈禧太后急招袁世凯所领新军入京平叛的密电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日本步步紧逼。

　　在炮轰清军驻地之后，日军又借口朝鲜当局镇压工人叛/乱不利，派兵包围了王宫，胁迫李朝皇帝签下国书，“主动邀请”日本大规模驻兵平壤，帮助朝鲜当局稳定局势。

　　至此，日本取得了驻军朝鲜的合法资格，吞并半岛、剑指东亚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朝鲜总督叶志高一日连发九道急电，请求对日宣战。

　　然而现在太后敢对日宣战吗？当然不敢！光绪是从一开始就主战的，此时同意开战，岂非更是证明了她的才智远见不如皇帝？

　　待要先下手为强，然而自从二月十九日早上起，颐和园发往直隶总督府的电报却都石沉大海。本该在一个时辰前就驻守在颐和园的北洋新军至今还不见踪影。派到宫中去向押解珍妃的皇后和锦嬷嬷也迟迟没有回话。

　　太后惊怒之下，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变，连发急电催促奉天府派专人奉旨上门盘问直隶总督李鸿章。

　　可是她没有等来奉天府的回复，反倒等来了载湉带着满朝文武，宗亲贵戚闯进颐和园仁寿殿，给太后“请安”。

　　“如今日军犯我属国，是战是和，请您拿个主意。”载湉道。

　　慈禧看着他身上银灰常服、石青万字不断头洋线番羓丝披风，不由冷了脸：“皇上就穿这身来见我，不像是请我拿主意，倒像是嫌我老婆子活久了，急着给我送终来了。”

　　载湉不急不缓地说：“昨天丑时，日军再次炮轰我平壤阵地，军机处议事议了一晚上。今天又是皇兄三十九岁冥诞，朕刚从东郊祭陵回来，珍妃腹中的孩子也即将降世。额娘恕罪，儿子不比您清闲，实在是没有功夫再换衣服。”

　　慈禧微微一怔：“你心里还有淳儿这个哥哥？好，那哀家倒要替他、替死去的咸丰皇帝问一问你——那艘勃兰登堡号是怎么回事？”

　　慈禧并不傻。西山藏金的密库有两把钥匙，咸丰死的时候将其中一把交给了慈安太后，另一把交给了顾命大臣怡亲王、郑亲王。后来她联合恭亲王逐杀顾命大臣，便将这把钥匙收回了自己手里。可是慈安暴病身亡，她手中那把钥匙，却再也没了消息。

　　载湉点头道：“想必您也猜到了，正是来源于西山的黄金。”

　　慈禧冷冷地问：“皇上知道那是爱新觉罗家的祖产，不到改朝换代那一日不得动用吗？”

　　满清刚入关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能坐一百多年的江山。当时有不少贵族都是抱着南下掠夺，捞一波大的就回关外潇洒度日的心态在打仗，就连爱新觉罗家的先祖也多少存了这个心思。

　　清朝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太后孝庄文皇后，将这一批黄金秘密存放在库房里，就是预备哪一天汉人造反，皇帝做不下去了，子孙们还可以有一张安身立命的底牌。

　　现在载湉却把这张牌提前打出去了。

　　慈禧脸色阴沉得犹如暴风雨前的海面：“康熙朝吴三桂造反，险些打下半座江山，圣祖没用这笔钱。乾隆朝打了四十年的仗，高宗没用这笔钱。现在呢？皇上可真大方，真是叫我有脸面到地下去见文宗皇帝啊！”

　　她的声调不急不慌，但那话语中的寒意却叫一众大臣遍体生凉，鸦雀无声。

　　载湉平静地说：“额娘，那不是圣祖的银子，也不是高宗的银子，那是我们入关后抄了前明皇室的密库得来的银子，是朱由检的银子！前明最后十年文嬉武恬，治不了国，打不了仗，唯独银子堆山填海。朕不想做朱由检——人都已经吊死在煤山上了，国库里竟然还放着百万金银，白白地便宜了敌人！”

　　慈禧高声反问：“朱由检？你连他都不如！如果不是因为你好大喜功轻举妄动，伊藤博文何至于狗急跳墙？”

　　“谁又告诉您伊藤博文是狗急跳墙了？”载湉毫不示弱地跟她对视，“日本侵华分明是蓄谋已久，不在今日，也在明日，这颗脓包早晚都要挤破的！”

　　“好一个不在今日也在明日。如今国内贼盗蜂起，民不聊生，汉民频频造反，你凭什么去跟日本人打仗？！凭你那劳什子讲话？还是凭你跟一群文人纸上谈兵？”慈禧厉声大喝。

　　载湉沉声道：“就凭日本国民粮食储备只有我们平均水平的一半，朕能支撑战争的时间比他伊藤博文长。凭日本的人口只有我们的二十分之一，朕能承受的伤亡比他伊藤博文大！凭我们的国土大、纵深广，哪怕他打到天津、打到北京，只要我们不投降，跟他拖，跟他耗，迟早耗死日本人。”

　　慈禧冷笑：“没等你耗死日本人，汉人就要造反，先耗死你了！”

　　“我们帮他们守老祖宗留下来的疆土，汉人凭什么要造反？汉人造反。恰好是因为我们该打仗的时候不敢打，吃喝玩乐、修园子、办寿宴却是一把好手。”

　　载湉说着冷笑道：“额娘还不知道吧？那个西山藏金的仓库，朕已经带德国教官去过了。这仗您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只有把黄金变成枪/炮子/弹打出去，才是安全的。堆在仓库里，您就等着英法德美结成联军来抢吧！”

　　“蠢货！”慈禧面孔扭曲到极致，拔高声音大喝。载湉话音未落，脸侧一阵劲风袭来，左脸上一痛，已是挨了她重重一巴掌。

　　至此，母子俩都知道彼此已经再无话可说，殿内一阵安静。

　　先前文武群臣见他母子两个你来我往，扬声对吵，皆不敢出言，跪在地上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此刻更是脖子一缩。

　　皇上这事做得冒进，但数遍二十四史，就是汉哀帝、李后主也没有给人当众扇耳光的。大清的皇帝这样给人羞辱，日后载入史册，难道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脸上就有光了吗？

　　御史刘隶骤然起身，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那拉氏，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你如此羞辱？主辱臣死，老臣这就下去把你的妄行禀告文宗皇帝！”说罢，竟然一头撞在柱子上，顷刻间软倒在地。

　　众人都是骇然，不少人被他这番话勾起火气，都是怒目圆瞪地看着太后。

　　曾国荃赶紧打圆场：“皇上今天话说得急了，娘娘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张之洞冷笑：“曾大人，你这话说得好轻巧。现在咱们讨论的是国事，妇道人家吵架扯头发扇耳光的手段，还是不要带到前朝来的好！”

　　宗室里庄亲王立马指着张之洞道：“张孝答，当面指责国母，这也是你做臣子的规矩？”

　　张之洞冷哼一声，并不答言。

　　文廷式却厉声回道：“如果国母老老实实在后宫待着，而不是跑出来干预朝堂决策，张大人自然没有机会当面指责她！”

　　“你——”庄亲王指着他，一幅欲啖其肉的凶恶表情，“曾大人打太平天国的时候，你还在珍妃家里教书呢！你一个小小从四品侍读，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亲王总督的面咆哮朝堂，究竟是仗了谁的势了？！”

　　曾国荃也反应过来，冲慈禧一拱手，正要借文廷式跟珍妃的关系发难。却听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说：“他的资历不够，那老夫呢？”

　　众人询声望去，却见翁同龢一身正一品学士大装，脚踩青金履，腰束黄玉带，头戴三眼花翎红宝石顶戴，一身行头皆为御赐，手上捧着个半米高的明黄缎子盖着的东西，走到众人面前。

　　慈禧已经反应过来，声音瞬间变得尖锐扭曲：“翁同龢，你敢！”

　　翁同龢怡然不惧，将那黄缎一把掀开，里面竟然是一个黑底金花的灵位，高书“协天翊运执中垂谟懋德振武圣孝渊恭端仁宽敏庄俭显皇帝之位”几个大字。

　　刚才还吵得开心的众人不由悚然一惊，扑通跪了一地。慈禧恶狼一般盯了翁同龢半日，终究还是缓缓下炕屈膝，跪在了地上。

　　翁同龢沉声道：“文宗皇帝临终前，老臣也曾侍奉在殿外。如今臣有一事不明，今天倒要来问一问诸位——先帝爷到底是把江山传给了两位儿子、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是传给了两位太后？”

　　“即便是传给了太后，也该以去世的母后皇太后慈安为尊。慈安太后认可皇上，不仅立他为嗣君，临终前还将西山密库钥匙交付给他。西太后，您身为妾妃，应该以文宗皇帝和慈安太后的意思为尊，不应该妨碍他们选择的继承人。”

　　来了来了！终于有人说出这句话了！

　　小梳子站在殿外角落里听了半天，先是皇帝和太后吵，然后两党大臣互相攻讦，闹了半天终于有人说出了这句一锤定音的话。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激动得在原地做兔子跳。

　　殿内，慈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而是嗜血狂乱，焚心入魔。二十年了，已经足足有二十年没人敢跟她提妾妃这两个字了。她的眼神几乎化作霜刀冰刃将翁同龢大卸八块。

　　荣禄等人还犹自狡辩，说着什么“如今东太后仙去，自然以西太后为尊”之类的话，局势十分焦灼。

　　载湉平静地取了头上熏冠，缓缓放在桌上：“额娘，你我政见不合，你想要把权利收回去，朕成全你。如今洋兵压境，只要你现在就提出一个办法，让中国不失寸土、不赔分银、丝毫不损国家主权。这个皇位，朕让给你坐又如何？！”

　　他说着骤然起身，居高临下逼视众臣：“众位爱卿也是一样，谁有办法，只管当众说出来，朕悬位以待！你们说呀！”

　　后党众人皆是呼吸一滞。清朝这艘破船到处漏水，连李鸿章也只能做个裱糊匠，他们要有办法，早就做了直隶总督了，还能苟到今天？

　　不管好坏，皇帝至少拿了个抗敌的办法出来，他们听皇帝的虽然福祸难料，但至少有个主心骨，不用纠结。

　　可如果选择以太后为尊，不还是要面临是打是和的问题吗？众臣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这时外间帘子一掀，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笑盈盈地进来，当着一众王公大臣的面，朗声参拜道：“奴婢景仁宫白氏，特来给皇上贺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珍妃娘娘刚给皇上添了个小阿哥。”

　　这个消息就好比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呼，结束了。不论帝党还是后党的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道。

　　旧主日短，新主日长。即便是慈禧熬死了光绪，难道她还能熬得过光绪的儿子？

　　以翁同龢等人为首，然后是文人御史、闲散宗室、没有站队的六部大臣、各地督抚，最后连后党之人也顶不住这种压力，都在载湉面前跪下来，齐声贺道：“吾皇万岁万岁。”

　　一时间，这句迟到了五年的敬语响彻云霄大地，历史的篇章翻过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