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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遇险 ...

  •   “别急,朕没那么好哄,仔细伤着孩子。”载湉拾衣披在她肩上。

      若桐稍稍放下心来,忽然眼珠子一转:“您说,真要走到那一步,皇后娘娘会怎么办?她是帮您还是帮太后呢?”

      “她?当然是帮太后了!”载湉嗤笑一声,“你难道还指望她跟太后翻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静芬之所以能坐稳这个后位,全靠慈禧在后面撑腰。理论上来说,她就是跟丈夫决裂,都不会跟太后翻脸。

      但要是人人都能把持住自己,以利益为先、用最理智的方法行事,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爱憎别离的事了。

      若桐瞥了小皇帝一眼。今年的初秋格外炎热,他只穿了一件洋纱直缀袍子,袖口收得很紧,包裹住青年劲瘦结实的小臂,握笔写字的那只手,比钢笔上装饰的白羽毛还要白净透亮,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矜贵。

      这孩子就是童年过得太苦了,才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性别魅力这个东西。前世他单方面宣布跟皇后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孙殿英还从皇后的梓宫里盗出当年他们大婚时候,光绪赐给她的铜镜、玉梳等物呢!

      尤其是那把玉梳,她还问故宫博物院的同事借来看过,那上面蒙着一层油光水滑的釉质,像是被人长年累月把玩、摩挲养出的光泽。

      这可真是,春风不解意,却能吹动少女心啊!

      若桐想来忍不住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哼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跟太后翻脸?刚进宫的时候人家不是还喂你吃葡萄呢吗?”

      “你是说害朕胃疼了三天那次?”载湉觉得自己十分冤枉,委屈道,“这也能吃醋?”

      “我为什么不能吃醋?”若桐冷笑。换别的男人把我的遗物放在棺材里试试,看你酸不酸!若桐捏起拳头,锤了他两下,才霎时反应过来。

      天呐,我这是在做什么呀,就算是十年后的光绪也不知道皇后放了什么东西在棺材里,何况眼前这个少年版的?我怎么不分青红皂白混赖起人来了呢?

      若桐骤然间觉得十分难堪。三世为人,她唯一没扮演过的角色就是母亲。自从那天想起往事莫名其妙伤心一场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怀孕不是揣个枕头在肚子里那么简单。

      这个孩子会耗费她的体能,占用她的精力,牵动她的情绪。旁的若桐都可以忍,唯独情绪波动这一关最让她感到难为情。

      她原本是一个冷静自持、逻辑清晰思维缜密的人,现在却沾着点风雨就忍不住大吵大闹。从古到今,女性领导人最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缺乏理性、感情用事。凭借三门湾事件中结交德意志公使夫人的功绩,她好不容易在帝党众人面前取得了仅次于载湉的威信。岂能毁在暴涨的雌激素手里?

      载湉见她跟个炸毛的小猫似的,忽然发脾气在你身上一通乱挠,挠完又发觉自己错了,只好心虚地坐在那里生闷气。他顿时觉得好笑,把人揽过来道:“好啦,锤两下就锤两下吧。朕也没怪你,怄什么气?这么酸,怀的肯定是个闺女。”

      他把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两人又说了许多私密话,无非是长叙一家从广州上京如今走到哪里了,瑾妃给这孩子做了多少小衣裳小鞋袜,日后孩子出世要如何找乳母等等。

      一时太阳快落山,载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你歇着,朕出去了。”

      组建新军的事,虽然慈禧还没有松口答应,但他们从德国聘请的教官昨天已经到北京了,载湉想亲自去看一看。

      若桐忙取了褂子替他穿上,道:“这些日子出门,一定要小心。约在哪里,您准备怎么过去?”

      “骑马去。就在景山下边四方胡同里,从顺贞门出去,过条街就到了。”

      “不成,马背上无遮无拦的,多不安全。”若桐坚决反对,“坐马车去,让巴雅尔跟着。”

      载湉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巴雅尔正在武英殿跟人摔跤呢,闻言乐呵呵地过来护驾。

      “什么事这么开心?”载湉问。

      “呵呵,回爷的话,我搞到一把好枪。”巴雅尔撩开袍子,从腰间枪套里拔出一把七寸来长的木柄铁管/枪,双手递给载湉。

      “美国柯尔特公司生产的m1837左/轮手/枪,口/径0.45英寸,弹头质量16.5克,弹容量……”

      “停停停,你背书呢,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载湉饶有兴致地说,“打两下来看看。”

      巴雅尔环顾四周的红墙黄瓦,为难道:“这是空枪。我来面圣,哪能带着伤人的东西?”

      “那就回去拿。咱们待会儿上景山玩儿去。”载湉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若你珍主子问起来,咱们就是在跟德国教官聊天。”

      巴雅尔会意一笑,命人回去取了一盒子/弹。载湉带着十几个侍卫,穿过御花园,从顺贞门出了宫,正要上车,却见宫门外道旁候着许多仆役并车马轿子等物,不由问:“这是做什么?”

      守城的护军道:“回万岁爷,今儿个是初选结束的日子。秀女们要回家,这些都是来接人的轿马。”

      载湉听了顿生一丝丝同情。他家那位现在已经敏感到连皇后的醋都要吃,哪里还经得住再进新人?他虽然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觉悟,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宠幸新人的兴趣。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们这一趟注定要无功而返咯。

      离秀女出宫的时辰还早,那些接人的轿夫家丁原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斗纸牌做耍,一条道被他们占去一半,马车走得十分缓慢。

      忽然车停了下来,外面侍卫喝道:“什么人挡路?快让开!”

      巴雅尔直觉不对。他侧身靠近车门,将车帘挑开一道缝隙往外望去,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他们十点钟方向停着两顶普通到了极点的青呢官轿,此时轿帘一挑,露出几只黑洞洞的枪管来,对着他们的马车就是砰砰一通扫射。

      几个侍卫顿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载湉坐在屏风背后的地毯上,深呼吸着数自己的心跳。

      老天爷似乎总喜欢给他本来就是困难模式的命运里再加各种挑战,每次他以为他跑得够快了,逃脱厄运的追捕了,厄运就会从天而降,重新扼住他的咽喉。

      自从三十年前,1865年4月14日的晚上,美国总统林肯在剧院包厢里被人一枪击中后脑,与世长辞之后。“刺客”这个古老的行业顿时经历了一次科技革命,全世界的暗杀者不约而同地点亮了躲在人群中放冷枪这个技能。

      但是清朝的御前侍卫,还在整日进行摔跤、骑马、射箭等训练,以精湛的射术刀法为荣。可要是遇到持枪的刺客,他们还能拿刀剑去挡子弹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面对手持热/武/器的刺杀者,车外的带刀侍卫们并没做太大的抵抗,就在一顿乱枪扫射当中失去了声音。战争还没开打,载湉就已经吃上了“落后就要挨打”的亏。

      这架若桐临时起意让他乘坐的马车,现在成了他和巴雅尔的救命稻草。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在原地奔走转圈、扬蹄踩踏,那些持枪的灰衣人一时不能上前,只能对着车厢一顿胡乱射击。

      御用的撵轿陈设奢华,桌案屏风俱全。这个时代普通手/枪/子/弹的穿透力,还不足以击穿奢华厚重的紫檀木板,他们得以藏身在屏风背后的狭小空间里,有个安全的避风港。

      “溥煦,嫣齐。溥煦,嫣齐。”巴雅尔已经将那把左/轮/手/枪握在了手上,忽然听到皇帝在他背后默默念着什么,不由问:“这是?”

      “你珍主子给孩子起的名字。”

      巴雅尔咧嘴笑了笑,忽然头也不转地朝身侧九点钟方向开出一枪。

      那里刚刚有一把尖刀刺破了轿帘,正企图在轿子上划出一个口子来,登时有人惨叫一声,血泼在帘子上,洒下一行鲜红的印记。

      “枪法不错,没白费朕给德国人交的学费。”载湉脸色惨白,强笑道,“如果是个阿哥,你就负责替朕教他射击。”

      “遵旨。”

      这一声枪响像触碰到什么开关似的,轿外的刺客纷纷冲上来,纷纷拔刀划开纱帐,怪叫着冲进来。

      巴雅尔倚在屏风后头听声辨位,时不时站出去一枪开出,立马侧身躲避,弹壳下豆子似的掉了一地。载湉觉得掌心黏黏的,低头一看,原来是鲜血从外头漫进来,把长绒地毯都浸湿了。他只能蜷缩身体,减少被弹面积,尽量不给巴雅尔添麻烦。

      五六枪之后,那遮蔽他们的轿帘终于破碎。暴露在对方视线范围内,巴雅尔忽然捂着胳膊蹲下身来,闷哼一声。

      失去火力压制,一个穿褐色短打的刺客终于冲上前来。他显然是受过辨识刺杀对象的训练,看了一眼巴雅尔高鼻棕发的蒙古人种长相,果断掉转枪口对着载湉。巴雅尔一惊,原地扭身抬脚踢在那人手腕上,子弹擦着载湉的胳膊飞了过去,把一个哥窑碎瓷花瓶击得粉碎。两人扑在地上扭打起来。

      载湉死里逃生,反而不觉得害怕了。他看见那把扔在地上的左轮手枪,心内忽然镇定得无以复加。他站起来,生涩地握住那冰凉的木柄,对着那个褐衣人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鲜血像拔了塞子的德国红啤那样涌出来,滚烫粘稠的液体泼了他一身……

      此时景仁宫,铅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铅灰色的阴影由线成片,渐渐勾勒出罗马柱、百叶窗、洋拱门、哥特式尖顶,一栋漂亮的四层小洋楼跃然纸上。

      芷蓝过来倒茶,不经意一瞥,吓得惊呼出声:“这,这是什么妖/法?”

      “这不是妖法,而是西洋人的一种画技,叫做‘素描’。”

      芷蓝皱眉道:“您画这个干嘛,怪吓人的。奴婢听说,这画上的东西要是太像真的,天长日久有了魂儿,它就会不想呆在纸上,要找个东西附身出来呢!”

      若桐摇头笑道:“在纸上它是栋房子,出来也是栋房子,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时代识字的中国人十不足一,传播科学文化,不能只通过文字这一种途径。建筑也是文化的载体之一嘛。

      恰好小皇帝要扩建京师同文馆,她想在新校区修建一些漂亮别致的西洋建筑,形成一种直观的视觉冲击,让大字不识的百姓看了,也会觉得新鲜有趣,然后对这些建筑背后的西洋文明产生好奇。

      好奇心,就是求知的源动力。

      若桐在心里盘算着,该找哪国建筑师绘图,如何选址,如何施工等事,忽然听到数声号角从御花园方向传来,三长一短,正是从顺贞门角楼上发出来的遇险信号。

      载湉去景山,走的可不就是顺贞门吗?

      咔嚓一声,铅笔在纸上折断,划出一道刺目的线条。若桐扶着画架站起来:“坏了,快去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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