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成为怪物》故人行知

148、第二章，当他和她踏上自己征途（2）

　　乐团出去了，他们开始准备公演，我看着时间提着小提琴慢慢悠悠的晃到后台，找了个地方坐着，静候着我的出场。
　　中场。
　　时间步入终点，我站在舞台上，因为舞台太亮，我根本看不清台下的人，不过没关系，我的观众和一会儿要上台唱戏的人全都到齐了。
　　该和那些人做了结了。
　　乐声响起，钢琴师和我配合的不算极好，但也不错。因为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人配合，和易灵隐在一起也不过是各打各的，不过我和她可以灵魂共鸣，人间难得的默契。所以现在嘛，演奏时钢琴师只能不断的来配合我，被我的节奏带着走，他没有不满……我自由，也是他喜欢看到的。

　　《爱之喜悦》和《爱之悲伤》是我一直想要演奏的曲子。
　　对所有热爱音乐的人，对所有在苦难之中挣扎的人，对于勇敢活下去的人表达出我最真诚的敬意。

　　斗琴的曲目，我和柳予安商量了很久，最后选择圣桑。平时他和毕老师斗琴都比的是速度，这次和我决定斗一斗技巧和感情。我当然不可能赢过他，他是天才小提琴家，是年少有为的演奏级小提琴家，从前我靠模仿他得到精益，他在听了我演奏之后再修改自己的不足之处，我是他的镜子，他是我的前路，可是现在我拥有了自己的演奏色彩，他……和我是两道路的人。
　　他站在台前对着台下说着官方的话，我站在聚光灯下安静等待，感觉得到手臂上的冰凉，看来血比我想的要流的多，有些隐隐作痛，柳予安回到舞台中央，我等着他。
　　《动物狂欢节·天鹅》响起……
　　为了做好两个孩子的胎教，我的小提琴在暑假就没有消停过，不过……我一直都是开心的，这是进步，灵隐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快乐的在演奏。这是一种进步。

　　其实有些时候我很想告诉灵隐，如果时间可以过的快些，那是不是有些时候也能够过的慢些？为什么人在痛苦的时候会有那么深刻的时间观念，每分每秒都是地狱煎熬，可欢乐的日子却瞬间消失，白驹过隙。
　　是因为心吧。
　　我记得《武林外传》里秀才曾经说过一句话：【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可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连绵不绝。】
　　这是喜欢的心情，也是高兴的心情。
　　上苍总是残忍的，美这种东西总带着神经衰弱的悲伤感……
　　我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废墟里的易灵隐正在对我微笑，算了，就这样吧。

　　我胡思乱想的过程之中，曲子演奏完了。
　　老爹欣慰的看向我，然后拉着我谢幕，帷幕落下……

　　我的轻松时光终结。
　　还有很大的一场戏要唱，不唱这场戏，我就无法活不下去。

　　后台门外很热闹，老爹领着我出去的时候，外面正闹得火热，我看到台风的中心，我的父母，他们两个就是火星撞地球，只要见面就没有好的结果，郑雨扬看到了我，绕过重重人影扑到我身边：“哥哥！”
　　“嗯，扬扬来了啊。”蹲下身子亲了他的脸蛋，他最近长大了，脸上的肥肉也消下去，柳予安伸手捏着他的脸：“小子，你看到我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嘛？”
　　我手臂正疼的厉害，没办法抱郑雨扬，伸手按着他的头发：“叫一声吧，他也没有欺负你。”
　　“柳叔叔好。”
　　“哎呦，真乖。”他拦过郑雨扬靠近我小声问：“我可以上场唱一段吗？”
　　“你可以随意表现。你才是我父亲。”理所当然的语气，早就该把话告诉他，我不要你做我的目标了，你来做我的父亲，我会听话，也会爱你，所以，你用父亲的角色来保护我。
　　他面上露出惊喜的愕然，然后喜上添喜：“这话我听着心里舒服！”

　　李叔叔在人群之中半眯着眼睛偷视了一眼我的情绪，随后他低下眼眸安慰着自己妻子的情绪，生父那边也被杨阿姨拉着。
　　他们两个还真的是命好，分别都找到了能够忍受他们两个脾气的好人，我站在可以被人保护的区域，漠然盯着他们一群人，然后退到后面一些，让柳予安来开场。
　　“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聚在这里喧哗不太合适吧。”他笑着对那些人发问。

　　盯着来的人开始细数，生父，生母，杨阿姨，李叔叔，郑家三个孩子，大伯，二伯，还有老爷子。其实也不没有多少，不过……嗯，已经足够了。
　　“抱歉啊，柳先生，我们只是过来看看雨歇，有些话想和他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我妈瞬间恢复了表情，平和的面对着柳予安。这份商业的变换力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哦？那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柳予安看了看手表：“反正也还早。”他看着我：“来，儿子，过来，别怕，爸爸在这呢，有人要和你说话，你去和他们把话说清楚。”
　　我叫雨扬去到他妈妈身边，不要被波及到，他聪明的明白了我的意思，乖乖的点头回到自己妈妈身边，我盯着眼前稍显陌生的妇人发问：“您有什么事情？我们要回家了，有什么话还是快说吧。”
　　“你和妈妈就这么说话？”她咬着后槽牙一副受害者的悲伤神情，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我是个欺负人的大坏蛋，我迷茫的看着她，如同看待陌生人的胡搅蛮缠。又稍显不安的拉住了柳予安的衣服，我不怕她再伤害我，我有可以依靠的父亲了。

　　仅是一个动作就伤害到了那边的生母，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与柳予安。
　　李叔叔开口打了圆场：“雨歇啊，你妈妈是想问你有没有空过来家里吃顿饭，顺带着过来看看你妹妹。”
　　柳予安开口：“不用这么麻烦，我家办满月的时候，老李你把你闺女带过来，那个时候不就看到了吗？”

　　嗯，暴龙有控制场面的能力。我给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他很受用的点头，总感觉最近二十四孝老公把他暴龙的性子都压了下去，现在看来原来是积攒着呢。
　　“这怎么能一样？！”我妈几乎是惊叫出声，她不可置信的盯着我，又看了一眼那边的郑雨扬，不甘的意味在她眉目漾开：“这个孩子你都叫弟弟，你刚出生的妹妹你都不去看一眼吗？”

　　我对郑雨扬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出声，他气鼓鼓的瞪着正在挣扎的妇人，随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因为我不出声，这场戏她唱的有些辛苦，可是独角戏是她的强项，继续说“当年要不是法院把你判给你爸，妈妈会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吗？”她哭诉，委屈：“你爸他……”
　　“我不让见他了吗？”男人冷笑着出声：“你这么说好像是我这么多年拦着你不让你见儿子？”
　　一句话就能点燃他们两个之间的战火，女人收敛了委屈，随后冷嘲热讽回击回去：“是啊，你是没拦住着，因为你直接把他丢在国内，而你呢？你去哪了？你在地球另一边家庭美满！雨歇怎么样，你管过吗？”
　　“哦？这么说全部都是我的错了？你就干净的跟朵白莲花似得？”
　　“当年离婚，是你要死要活不肯把雨歇给我，多少律师过来跟我谈，别和我说你忘了！现在你又推卸责任了？”她火色猛加：“你看，现在儿子恨我，不是你的错？是谁？！还是我的错吗？”
　　“哦，又怪到离婚上面去了？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就干净了？当年不是你在账目上动手脚，算计公司，甚至还算计到儿子头上，我会找那么多律师和你拼？！”
　　“是啊，你一切都是为了公司，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家里一半钱都不见了？我不算计？我不算计就等着你提离婚，我彻底净身出户！”

　　看吧，我就知道他们两个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过，其实他们两个吵得挺精彩的，要是事不关己，给我二斤瓜子我能坐在这里从头看到结尾，可惜啊，这件事和我有关系。

　　那边还在继续，两个人一步不退。

　　女人说：“当年你要是肯退一步，把雨歇给我，现在会是这个样子？！看你这个样子，这个孩子也跟你说了一样的话吧，现在是咱们两个不要他吗？是他不要我们两个？！”
　　“当年把孩子判给你？”男人冷笑：“你做梦！你当时是什么状况你会不知道？把雨歇给你？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跟了你这样妈，他能有什么出息。”
　　“他到是跟着你，可是你不是也没有养过他吗！孩子跟你生活几天啊，一个星期有没有啊，你不就把他丢在国内嘛，装什么爹啊，雨歇现在出息，是柳予安的徒弟，你就来找他了！我告诉你，当年这个孩子跟着我，他现在肯定继续在学琴，未来不可限量，你！”
　　“呦，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他可不止是柳予安的徒弟，他本事大的很，从小就跟着各路名门老师学书法，学画画。别说未来了，就是现在他也不是咱们两个能拿捏的。”
　　女人没有注意那些名门，只是一味的和男人斗气：“这么说你还想说你放养这个孩子，他现在有出息都是你的功劳了？”
　　没有说话，他知道我从小生病的事情，他不敢说那些反驳的话。
　　女人冷笑，赢得了胜利：“如果雨歇当时判给我，现在他肯定不一样。”

　　别闹了。我想说，你们两个别闹了。
　　打断了女人骄傲的胜利，我问出声：“那房子怎么办？”

　　灰败的气色打败了女人面上的骄傲与胜利，她怔楞的看向我，同时看向我的还有男人，他们两个如同被戳破窗户纸的一对恶鬼，莫名的畏惧着真相。

　　该结束了，不需要他们再吵，他们两个的本性在彼此之间彻底暴露，我靠在墙壁上，左手手臂突突的疼着，手裂口比我想象的大，袖口已经有些湿漉的黏腻。

　　场面安静下来，除了呼吸声没有人敢出动静，我盯着对面的人，轻松的笑出声：“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两个刚刚不是吵得很凶吗？”
　　“我们把话说清楚吧，今天大家都在，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场面，我们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这样的场面没有意义，我不想要再见到他们两个，点头：“既然你们两个不说那我来帮你们说。”

　　“雨歇……”我妈畏惧的看向我，像是在祈求我不要提起那些事情。
　　我没有后路了，花了那么多心思他们两个聚在一起，我才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当年你们两个离婚是因为郑驹阳开始转移财产，谢沈芸发现之后也开始搬空资金，你们两个把该拿到手的东西拿到手之后，幼稚又计较，开始打房子的主意，房子是当年你们两个一起贷款买下来的，北城房价正是上涨的时候，你们两个都不愿意把房子让出去，谢沈芸就玩了心眼，你把房子记在我的名下，哪怕你们两个离婚，只要最后判定我跟着您，房子自然也就是你的。我发现了这件事，然后把房产证拿给郑驹阳看，导致你们两个暗地里面的争斗搬到明面上，不得不离婚。”

　　我说：“当年关于我的抚养权你们两个就争夺了很久。你们两个争的是我吗？不是，你们两个争的是那栋房子。”
　　全场都愕然了，杨阿姨和李叔叔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的爸妈，老爹伸手扶住我的后背，他支撑着我，盯着那两个人接着说：“其实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离婚之后房子的贷款是谁在给？”我问郑驹阳：“你这些年连生活费都会忘记打给我，一个还没有还完的房子这些年是谁在供，是谁把它买下来的，你知道吗？”或者我该问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把余下的钱缴完？”

　　他惊愕的看着我，上次警察柳叔叔的事情，他应该已经察觉到我的经济能力。不需要隐瞒，为了活下去我学了很多不合我年纪的东西，跟在师父身边挣扎了很久。
　　郑驹阳厌恶我，我知道，他喝醉之后无数次的说过，他说我投错了胎，我无论去了什么地方他都无所谓，他说我是他人生的污点。

　　“当年法院的工作人员问我想要跟着谁，我说我要跟着郑驹阳您。你们两个知道为什么吗？”

　　在他们迷惑的眼神里，我得到了报复的扭曲快乐感：“因为我知道郑驹阳您打算去国外找杨阿姨，而谢沈芸会留在国内。”最后一道防线，我们三个关系的最后一缕微弱丝线，我挥剑斩断：“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房子留下好了。”

　　“如果跟着谢沈芸，她会留在这个家。而跟着我郑驹阳，他就会离开中国，我就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不再被你们两个冠冕堂皇的家伙恶心。等到我成年了，我就把房子卖掉，找个离师父、老爹他们近的地方住下来。从此和你们两个再不联系，茫茫人海，我关掉了手机，你们两个就算想起我，也不一定能找的到。反正咱们三个这辈子就是这么个关系，对不对？！”

　　“可是你从来都没和我们说过！”我爸开始狡辩。
　　我妈也心痛的说：“你小时候没有和我说过你是柳予安的徒弟，你也没有和我说过你被人收徒！”

　　无数畏惧的眼神在我四面浮现，我冷笑着对我爸妈开口：“你们两个啊，无论多少年都是这个德行。我成为师父的徒弟，老爹的徒弟，为什么不说？第一是因为你们两个没时间理我，别说听我说话了，你们两个为了避免见到我，连家都不怎么回。第二是因为我那个时候蠢，我想等我再做出点成绩给你们两个一个惊喜。”谁对爸妈还没有一点幻想？我看向郑家的三个孩子，又扫视了一番那边的几个大人，最后将是视线停在我父母身上：“但是，后来我不这么想了。我懒得和你们废话。”

　　“我们当年……当年也是太忙而且……”是他们两个惯性的狡辩，推卸责任。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回来找我？你们有想过吗？”
　　“当然是因为……”

　　伸手阻拦，摇头：“我来帮你们说，你们不用着急，我来说。”我的视线在李叔叔和杨阿姨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握紧拳头，无奈开口：“因为你们两个都想赢。”
　　“你们两个一辈子都把对方视作对手，到现在都还在赌气，谢沈芸你当年离婚拿的钱比郑驹阳少，这是你心里的一道坎，郑驹阳你呢。”我看向站在最后方面色苍白的郑老爷子，我对他说：“你除了想在谢沈芸这里赢之外，你最想要赢过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觉得很可笑：“你们两个真的想要和我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吗？不是，你们两个见到我跑都来不及呢。我是两个不堪过去的现实证据，你们两个看到我就会想到对方，就会想到从前做过的那些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否认，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你们两个要回来找我？”
　　理由是利刀，说出来就没有后路，我们三个的关系就能彻底结束，这是我要的，是我想了五年的结果！
　　“因为我的身份暴露。一下子不堪的过去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想要的宝物，你们两个急了。谢沈芸你不甘心我被郑驹阳拿捏着，成了他的东西，所以你过来抢我，你想赢过他。而你呢？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上次在小区门口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与那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对上视线，我笑着说：“不过，看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所以你今天才会过来。”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不是赌气，只是单纯的结局和总结，我和他们两个早就该说清楚：“我对你们两个来说从来都不是儿子。我是你们两个赢过对方，威胁彼此的筹码，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数着：“从我六年级开始你们两个闹离婚，现在我高二，快五年了……”

　　眼前的男女并无愧疚之色，他们只是觉得难堪，难堪自己的那些心思就这么被我揭露，我说：“从前看我小你们两个骗我，我选择视而不见，现在你们两个还这么骗我，还端着长辈的架子来和我说话，你们两个觉得合适吗？”

　　依旧没有人说话，应该优雅的收尾了，我说：“要是我笨点，也许咱们三个的日子都好过一点，但是偏偏我被师父点醒，又运气好遇上了真正对我好的人，那就没办法了。”

　　这一瞬间，我那么很庆幸！还好，真的是！还好我聪明啊，没有再被他们两个骗！我能清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谢沈芸往后退了两步，李叔叔扶住她，她始终都是个柔弱的女人，她悲泣的望向我：“不是！雨歇，妈妈不是这样的想的，妈妈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生活，你看，你李叔叔都同意的，妈妈……”她说不下去，因而掩面而哭。
　　我看向生父，郑驹阳沉默了两秒，不甘示弱，机械性的反驳我：“你不能那么想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还是同样的，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变。

　　“哦，所以是我理解错了，你们两个是真的想要关心我，和我一起生活的？”
　　杨阿姨是感激我对雨扬的爱护，她待我从来都没有恶意，甚至有靠近的意思，此刻她拉着我爸的手臂，她在保护他，她说：“雨歇，你爸爸他就是不会说话，他其实心里是很惦记你的，你……好歹都是一家人，阿姨知道他做的不好，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都会过去的，可以改的，你爸爸他会改。你不能总是记得以前的事情。”

　　谢沈芸身边的李叔叔也同样对我抱有平淡的温和，所以他说：“雨歇，有些事情可能是你自己想的极端了。你爸妈他们不一定是这么想的。你不能这么想你的妈妈。骨肉至亲哪有这么闹的？”

　　手臂疼的厉害，我把垂在一旁的左手举起来，伤口裂开的不小，血也流了很多，一道细细的血痕在我的掌心浮现，白瓷砖上一滴如相思红豆的血花飞溅，他们没有发现，他们想的是自己，想的是自己的面子和里子，永远都不是我。

　　柳予安已经发现了，他一直都扶着我的手臂……
　　这就是差别。

　　他们或许连我为什么受伤都不知道，受伤，难过，痛苦，我的负面情绪他们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他们渴望的是我能放弃从前的一切和他们一起奔向幸福的生活。既然他们都已经从困苦之中逃出来，那我也应该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走，他们回头，我就该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走到他们姹紫嫣红的花园去。
　　可能吗？
　　或许别人可以。
　　我不可以。

　　那就说的再现实一点，他们两个一直都在注意彼此的优劣势，想着人多势众逼我和他们两个缓解关系。
　　遇上这样的爸妈只能算我倒霉，别无其他。
　　面对那两个人苍白的面色，我心底的恨意张狂如疾风，所到之处无一存活。
　　“你手怎么回事？”她问。
　　“额头上的伤哪来的？”他问。
　　“雨歇，你听妈妈的话，妈妈是真的……”女人连视线都不敢与我对接，她已经察觉到无力回天的现实，郑驹阳似是被逼到极点，他捏着杨阿姨的手臂，怒火蔓延：“你从来不和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了？爸爸又要怎么对你？”

　　称呼还真是讽刺。

　　我笑着摇头：“为了避免尴尬和划清界限，我对你们已经直呼其名了，你们就别再自称父母了。”
　　自小是老爹和师父教我自尊自爱，养育我长大，你们两个有什么脸在老爹面前自称是爸妈？

　　“你现在是在和我断绝关系吗？雨歇，你在和妈妈断绝关系吗？！”女人惊愕的盯着我，随后她的视线落在李叔叔和柳予安身上：“你们两个说句话啊！”

　　觉得性格里坚硬的东西一瞬消散，结束了，我问她：“我是在和你们两个划清界限，可以成全我吗？”不需要再打马虎眼，这么多人都被我集在一起，此时不逼他们，难道还要等到以后吗？说出这些话并不难，反而很轻松，我轻笑着拼命的和过去告别。
　　我不想要他们了。

　　“那雨扬呢？”我爸拉过郑雨扬，如同溺毙之人催死挣扎，他问我：“你对雨扬就没有……”

　　“我是我，你是你！”郑雨扬推开我爸的手，哭着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服要看伤口：“他是我哥哥！和你们没有关系……”
　　我蹲下来捂住他的嘴巴，靠近他小声说：“不说这些，你不能和他们闹翻。”他今后还是那个家里的孩子，他和我不一样。
　　没关系的，雨扬，你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哥哥把这个家恢复好，当做礼物送给你，无论我离开多远，你停留的地方哥哥会帮你安排好。
　　你愿意爱我，我就把你想要的全部送给你。
　　他就安静的趴在我心口呜咽着，你看，这才是家人，我对他好，他就千倍百倍的对我好，一来一往，我保护他，他爱护我。这是我的弟弟，和谁都没关系。

　　场面停住，从口袋里面摸出餐巾纸，一瞬又拉出来了绣着百合花的手绢，人人都看着我把手绢细细的叠好放在口袋，这个可不能弄脏。郑雨扬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帮我擦着手心里的血，他哭着问我：“为什么血止不住啊！”
　　“因为伤口裂开了，要从源头处理，只是把流出来的血擦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如同我和这两个人的关系，要从源头把这段关系掐灭。

　　“去你妈妈那里吧。”捏着小霸王的脸，我说：“哥哥也要回家了。”
　　他点头，然后柳予安上前扶我起来，他对郑雨扬说：“放心吧小鬼，你哥哥就交给我了。”
　　老爹推着我的后背，领着我走出那条路。

　　他去开车，我在大门口等着，身后陆陆续续的走出那些熟人。
　　他们看着我，打量着我，如同在审视镜子那头可怜又悲伤的自己。

　　眼前的路那么黑，那么漫长，而那条路的尽头有一阵百合花的清香，我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向我走来的易灵隐，她清雅的声音带着动听的温润：“哦，这么多人啊？”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她最近应该在忙才对。
　　她怀里抱着百合，伸手要递给我：“美人为了本王都豁出命了，本王当然得过来给我家美人献个花了，祝贺你完美谢幕。”
　　柳予安的车子缓缓驶来，看到她有些舒缓心情的欣喜：“哎？大美女来了啊。”
　　“我该怎么叫您比较好？老爹好吗？”
　　“成啊，你跟着我儿子叫也好。”柳予安对她浅笑：“对了，谢谢你的长命锁啊。”
　　“不用谢，我和毕老师也算的上臭味相投，她生孩子这种喜事，我怎么能不凑个热闹？”
　　“灵隐姐姐。”郑雨扬从角落里面冒出头来，很亲近的扑到灵隐的身边。
　　她嬉笑同郑雨扬亲亲抱抱了一番，随后说：“好久不见啊小鬼，你长高了啊。”又从口袋里面摸出一盒巧克力：“本来是给你哥的，现在便宜你了，拿着吧。”

　　“怎么想起来给我花了？”
　　“别人有的，你也全都有。”少女明媚嫣然：“怎么样啊美人，本王是不是很爱你啊。”
　　“你拉倒。”
　　“哎？你伤口裂开了吗？脸色这么难看，都不是大漂亮了。”
　　“我打算带着他去医院，你要一起去吗？”柳予安问。
　　出乎意料，她说：“能把他给我吗？这种情况把他交给我会比较好吧，叔叔你能安慰他吗？交给我好不好？我保证把他安慰好。”说罢她欢腾而笑，伸手要牵，我摇头：“我手上有血。”
　　“没关系，没关系。”她抬起自己被绷带缠着的手臂，灯光之下，灵隐的脸庞晶莹如雪，一颦一笑顾盼生辉，悲伤的如同一坛寂寞的潭水：“你看，我也受伤了，咱们两个一样。我也有过血的。”

　　她牵住了我，转头对柳予安，不等柳予安的回答，她下了决断：“他就交给我了，您也快点回去陪妻儿吧。”
　　柳予安素来是最了解我的，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多耽误，认真的点头：“行吧，你可要把他照顾好啊。”
　　“他这么大的人还要我照顾？我负责把他带走就成了。”她轻轻扯了我的袖口，娇媚如水：“走吧，本王带你去看尽锦绣河山。”又低头去看郑雨扬：“走了啊，小鬼，有空咱们三个一起吃饭哦。”
　　“嗯。”郑雨扬抱着巧克力认真的点头。

　　挥手而别。
　　回首我看到了被李叔叔拦住的老爹，父亲麻烦您了，请你保护我。

　　有人牵着我往前，易灵隐，只有她，这个世上能和我站在同一个战场，一个能从天而降把我从战场带走的人，这个世上唯有易灵隐。我的一生可能也就这么一次，用尽所有的心情认可这个唯一。

　　她是我的唯一。

　　走了十分钟，我们站在分离的十字路口，我盯着不远处停着的车辆，那是在等她的人，她有要回去的地方，时间到了，不应该多耽误别人，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可以了。”
　　她说：“你做的很好，又往自己的道路迈进了一步。”
　　“你也是。”
　　已经可以了……灵隐……我们同时松开了双手，我说：“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没有悲伤，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确定好的事情，她弯了眼眸恰如天边星月，这般微凉的苍穹之下，她对我说：“雨歇，我决定了，我要去画画！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我点头：“恭喜你。”
　　“是，我也恭喜我自己。”偌大的马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她如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雀跃的踏过马路，停在中央，长风高歌，她的眼底水光潋滟，一笑生花，我的唯一对站在原地我说：“我会长大的，雨歇！我一定会长大的。”如同尖叫和宣泄，她拼命的向我许诺：“总有一天那个废墟会消失，到时候我把那里变成瓜田好不好？我把那种满北瓜你说好不好？”
　　不需要我的回答，她拼命的奔离黑暗，率先毁灭了可以躲藏的废墟。

　　是翩若纷飞的蝶，还是飞蛾扑火的坚决，同时转身，这天的风很温柔，温柔的像是上苍的安慰在额角的手，他轻轻的抚摸着我，告诉我：辛苦了，你做的很好。

　　我总算挖去了身上的那块烂肉，即使血流不止，痛不欲生，可是这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