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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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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声炸响后,大地颤动,山石崩裂,尘土狂肆,扬起的沙掩盖了视线,一时间竟是什么都看不清。
许久后,从巨响的源头、被炸开不见原形的断崖残壁中爬出一个满是血污的人。这人胸口插着一柄利刃,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和身上的泥污交杂在一起,让他看上去显得极为狼狈,不见一丝以往的意气风发。
许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那人摇晃着走了几步,身形一晃重重倒在地上。
接着,一名男子凭空而现,俯视着地上动弹不能的人,淡漠开口,“景鹤,你现在求我,便还有一条生路。”
被唤作景鹤的人气息微弱,极为艰难地缓缓抬头,露出一双布满血色的眸。他轻蔑地望着对方,高傲地冷笑一声,说:“求你?给你留下用来羞辱我的把柄?你在做梦吧。”
男子蹙眉,又说:“景鹤,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心高气傲的青衍真人,为何如今总想着行恶。你又不是魔修,看见别人凄惨的模样当真那么开心?”
“如今?我素来一心向恶,只不过你不知而已。”
“你我自二十岁时便已相识,一直与你以仇敌身份争斗了千年,我自认对你的了解要比任何人都多……你说一心向恶,我是不认同的。”
“呵,我需要仇人来认同?……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我没打过你是我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这条性命送给你又有何妨?”
“你……”
“我什么,怎么,莫非你舍不得杀我?你想说打了千年对我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哈哈哈哈,可真是笑死人了。”
男子脸色一沉,“你就这么想死?”
景鹤反唇相讥,“你就这么想救我?”
男子每多说一句,景鹤都觉得是一种羞辱。倒在仇人面前已是丢人,以这种模样多待一刻,丢人的难堪就更增一分,反正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一剑让他死个痛快。
男子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你这条烂命,我收下了。”
伸手一翻,散发寒意的利剑蓦然凭空出现在男子掌心。白光一闪,四周寂静。
“呵……若是有来世,不,生生世世,我都要让你死在我手上。”拖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景鹤的眼瞬间失去神采,头缓缓垂了下去,不再动弹。
男子沉默,良久才说:“像你这种人,不会有来世的。”
盛夏,天热的可怕。
高而错落交杂的屋檐下,一名中年男子提着盛饭的竹篮在屋檐间穿梭。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对来来往往同他打招呼的侍女视若无睹,似乎是个地位不低的人。
中年男子穿过一条长廊,在紧闭的木门前停下,从腰间一大串钥匙中翻出一枚云纹钥匙,打开了木门。木门被缓缓推开,男子沿着内里长且逼仄的暗道前行,在暗道最里处的铁门前定住脚步。
铁门散发着沾有悠久岁月的浓重锈气,和暗道里并不通风的空气缠在一起,形成一股怪异的腐朽感,使人倍感压抑。
男子似是对这压抑的环境感到不太适应,皱起了眉头,然后用浮在表面的礼貌声音说:“少爷,今天我来送饭。”
很快,自铁门里视线未及之处传来一声回应,“你把饭放在那儿就行了。”
“少爷不好奇今天为何是我前来送饭?”
“你是谁?”
“我是方管家。”管家试探性的问,“少爷你还记得我吗?”
“如果没换过管家的话,那就记得。”
“大少爷今天回来了,他说想见见你。”方管家说,“等少爷吃完了饭,收拾收拾,我过来带你洗个澡,再去见大少爷。”
话虽这样说,但管家也知道铁门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自七年前被关在这后,这位少爷就再也没能出来过。一直住在这阴暗无光的环境里,人没死没疯还能平静的说话,称的上是奇迹了。
方管家掐指一算,这位少爷如今也有十六了。
里面的人没什么太大反应,“知道了。”
方管家把竹篮里的饭放在铁门边缘,捂住口鼻离开了。
暗道外的木门再次被锁上,黑暗中重归寂静。过了一会,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铁门里的人端起饭菜,不做迟疑漠然地将其倒在地上,好似送来的饭菜不过是一件任他处理的垃圾一样。
这人便是刚死不久的景鹤。
景鹤没想到,自己竟然重生了,还重生到他尚未修行、仍在家族里的时候。
家族,对景鹤来说是个过于遥远的词。在家族待的十六年,相比他纵横天地的千余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况且,在家族的记忆,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景鹤憎恶这些回忆。
景鹤所在的家族是一个名门望族,母亲是家族里地位低微的侍女,而景鹤则是族长父亲醉酒后的产物。即便生下景鹤,母亲因为不受宠爱地位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可她飞蛾扑火,满心爱恋,最终为了救下心爱的人,甘愿牺牲性命。
母亲死后,父亲对景鹤不闻不问,像是从未有过这个儿子一样,景鹤在家族里,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在他九岁那年,族里所有后辈都要进行资质测试,景鹤从被人遗忘的角落抓了出来,这一测,居然测出他是资质最佳的灵根。
父亲对景鹤另眼看待了些,却招来了兄长景鸣的厌恶和嫉妒。
兄长筹谋许久,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竟然和景鹤进行了灵骨交换,把自己那算不上上乘的灵骨强行塞进景鹤体内,还以景鹤犯了大错为由,把他关了起来。兄长对景鹤严刑拷打,景鹤受不住屈打成招,在父亲回来后,竟是承认了自己确实犯了兄长所说的大错。
父亲便不再追究。于是,这一关就是七年。
“七年……”景鹤弯了弯五指,不在意地说:“也不算很长。”
对害他的兄长,景鹤没什么想法,甚至早就淡忘了这个人。反正上一世就报过了仇,这一世再杀他一次就当是顺手清理路边的垃圾罢了。
但是那个杀了景鹤的人,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
景鹤在脑中拾起那张令人厌烦的脸,结果竟然浮现不出对方的面容,不仅如此,就连对方的名字,他也根本拼凑不出来。
景鹤和那人自打结仇后便是各种争抢和打斗,这一斗就是千余年。一开始只是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双方恨意愈发加深,甚至发展到若是有什么自己本不在意的东西,一旦对方想要,那自己必定要去争去抢的地步。
时间太久,景鹤早就忘了仇人的名字,在他的记忆里,仇人就是对方的姓名,那张烦人的脸,也压根不想留在脑海,索性把记忆中的五官扣掉,直接用仇人二字替代。
所以现在景鹤就算想回忆,他也根本记不起来什么。
景鹤发现了问题所在,“那我怎么找他报仇?”
这可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但是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景鹤朝地上的饭菜狠狠踢去,“烦人。”
这时,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传了过来,闻到散发的饭菜气息,管家觉得很正常,当做没发现异样一样,说:“少爷,请吧。”
气派华丽的正厅中央,景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服侍的侍女已被他叫退,诺大的厅内只有他一个人。
景鸣是族长的长子,也是除了族长以外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族长不在,便没有人能管的了他。此番景鸣从宗门回来,是专程来见他那个被关了七年的弟弟的,他想看看这个弟弟过了那么久究竟变成一副什么凄惨的模样。
管家把人带到,自觉退下,景鸣像没看见有人来了一样,继续品尝润喉的上等茶水。
上一世,景鸣把景鹤叫去的时候,景鹤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活像一只见了老虎的猫。而这次,景鹤好似在看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眼底没有丝毫怯意。
投在身上的视线已经到了无法被忽视的地步,景鸣放下茶杯,睨了景鹤一眼,居高临下地说:“多年不见,弟弟你竟然还活着,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景鸣仔细端详着长大的景鹤,眉毛不经意间扬了起来。
景鹤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囚禁许久未见阳光,肌肤变的极白,随着长大而长开的五官早已不见幼时的青涩稚嫩,透着一种阴鸷而诡丽的美,这张脸即便散发着阴沉的气息,也足以让任何见到的人发自内心的赞上一声漂亮。
景鹤的头发已经七年未曾修剪过了,长及脚踝。他静静站在那里,宛若只在黑夜出现夺人魂魄的倾城鬼魅,让人想逃却又被吸引着心甘情愿的献出性命。
景鸣觉得有些不快。他本是来羞辱景鹤顺带狠狠踩碎这个弟弟所剩无几的自尊的,但不知为何,顷刻间羞辱的话竟然一句都出不了口。
景鹤说:“拜你所赐,一根臭气熏天的灵骨生生戳在体内,让这本该早早没了气息的躯体苟延残喘了下去……我是不是该对你叩头谢恩?”
“好弟弟,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明白这里谁说了算?若是继续这样挑衅我,下场只会比以前更惨。”景鸣摸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说:“你跪在地上求我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放你一马。”
又是“求”这个字,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让自己去求他?
景鹤厌恶这个字眼,“你在做梦?”
“你继续这个态度。”景鸣不怒反笑,“七年了,你是不是忘记了鞭打的滋味?还有盐水洒在伤口上的痛楚?”
幼时的软弱景鹤早在踏入修真界后就彻底丢弃了,即便重生,他也不可能再向别人低下头颅。威逼恐吓,他更加不放在眼里。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自然是忘了。”景鹤抿唇,露出微不可闻的笑,“要不你再用鞭子打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