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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倾城舞(三) ...

  •   王司徒大摆筵席,招待各路汉臣及其家眷的消息传到董卓府上,不止是坐在上位的董卓,就连立于堂上的数个谋士都倍感诧异。

      其中一留八字须,尖嘴猴腮的谋士率先站了出来,像是颇得董卓器重似的凑上前来,高深莫测地抚了抚那两撇销魂的胡须:“太师大人,这王允老贼……向来爱缩那二两乌龟壳,今次这般嚣张,事出反常,怕是有妖啊!”

      董卓挺着自己圆鼓鼓的啤酒肚,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点了几个谋士上前发表看法,终于一拍定音:“派奉先去替我一探究竟如何!”

      那猥琐谋士暗搓搓地环顾四周,见董卓义子吕布吕奉先并不在场,这才开腔道:“太师大人,这吕布……”

      董卓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搂着他径直往外走去:“贤弟啊,你要知道,我用人,从不看其人品。”他抖着满脸横肉嗤嗤地笑道,一双绿豆眼里却泛着点精光。

      “这人品不好的人啊,反而容易掌控。”

      王司徒府今日灯火升平,热闹非凡,三两宾客携了家眷结伴而入,一派欢声笑语,间或几个和王允素有来往的汉臣见他神情难得疏朗,心中替他高兴的同时,也不忘把酒上前与之欢谈一番,倒也算宾主尽欢。

      与场面格格不入的居然是座位明明靠前的一家子,只见这家主君身姿挺立,体格健壮,举杯饮酒间,小臂上结实的肌肉微微收缩,其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可见一斑,配上那双鹰目里淡淡的戾气,不禁使人胆寒。

      偶有几个汉臣从他身边走过,皆惶恐一礼,也不待他回应,就忙不迭地走开了。

      他也不恼,只默默饮酒,反倒是身旁满身柔弱之气的美妇人率先受不住这怠慢之意,小声嘀咕着:“夫君身份贵重,何必在这儿受这种气……”吕布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厌烦,又很快掩了下去,只出声安抚了两句自家不中用的夫人,就不再管她了。

      这时王允拍了拍掌,朗声笑道:“诸位赏脸光临我王允寒舍,自当尽兴才是,来啊——上歌舞!”

      吕布不动声色地搁下杯盏,眼神顺其自然地朝厅门飘去,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用力扯了扯,当即不耐地转过头,想要好好训斥一番自家不识时务的夫人。

      “父亲,父亲。”他怔了怔,无奈地软下眉眼来:“绮儿,怎么了?”

      扎着两个可爱丸子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向父亲甜美一笑,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边说:“绮儿刚刚,看见一个好漂亮的姐姐。”吕布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爱女的小脑袋,刚想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再漂亮难道还比你娘更漂亮吗”,目光就不由自主被领着歌舞队鱼贯而入的那个女子吸引住了。

      随一声泠泠琴响,清一色身着靛青色长舞裙的姑娘们围着领舞者徐徐散开,抚袖垂首,翩翩作起舞状。

      为首女子亦是一袭清爽的靛青舞裙,只于飘扬的水袖与裙角上缀了几簇凌波仙子,青与白的融合恰如她给人的感觉一般清逸而孤傲;此刻她与身后姑娘一同抚袖垂首,低眉浅笑,乌黑柔顺的满头青丝不加任何装饰,只松松在脑后挽了个髻,吕布直直望过去,只觉她耳边那缕调皮的发丝勾人得紧。

      蓦地,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后来他总是在想,她唱的是什么歌呢?好像,他当时只顾得上按捺着像个莽撞小子似的砰砰乱跳的心脏了,反而忽略了一度被称为“天籁”的她的歌声。

      而他穷尽短暂一生在脑海中都挥之不去的,是她低垂的眼,是她隽永的眉,是她飘扬绿袖间那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是她潋滟美眸里那一抹难以捉摸的轻愁。

      从此貂蝉二字于他,千般滋味,万般心情,再无人可评说了。

      “父亲,怎么样?”恍惚间,他听见女儿在他耳畔笑道:“领舞的那个姐姐,是不是好漂亮?”

      琴音渐歇,为首那女子轻柔柔地朝王允福了福身,带着身后一水娇嫩如青葱的姑娘徐徐往外退去。王允表情畅快地举了举杯,向四周的人示意了一番,尤其是吕布那儿,意味深长地停留了片刻,方豪爽地一饮而尽。

      然而吕布却顾不上思考王允这番动作的深刻含义,眼见着佳人就要远去,他慌忙地将女儿抱到一边,连正房夫人严氏幽怨的眼神都忽略在旁,一门心思追了出去。

      直追到司徒府的花园时才发现,别说美人了,自己连回去的路都忘得一干二净,这冲出来的一段路就好似是在梦游一般,于他这沙场猛将来说,属实不应该。

      正郁闷着偌大的府邸居然没有丫鬟婆子候在花园,一声细微的溅水声蓦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循着声音,他绕过一座雕刻得很是精致的假山,张口想要问一句路,喉咙却哽了几哽,发不出声来。

      水光潋滟月正明,有女一人,斜倚栏杆上,不见佳人芙蓉面,暗香倩影绕心头。

      不知怎的,向来粗犷的他看着眼前这一副景象,竟情不自禁地在心底作起了往日里自己最为不屑的“文人酸诗”来。

      眼前褪下舞裙,换上桃粉色罗裙的少女显得和方才宴厅里不太一样了;从吕布的视角看过去,只隐隐能窥见她裹在轻薄布料里纤细腰肢的轮廓,尽管看不到佳人柔美的面容,可透过她随意散在脊背上的如云青丝,他仿佛看见了和方才那个于他而言遥不可及的绝色女子不同的,一个闲来无事,凭栏嬉戏的娇俏少女。

      “砰。”

      一颗石子从少女莹润的指尖上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湖心。

      如同这个一朝出现的女子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世界,直击心田,声势浩大到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也不愿意转身告诉他一句,往后是否能有交集。

      她不知疲倦地丢着小石子,他站在不远处看她,看上去,本该是彼此情愿的模样。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却不知入了谁的风景里。

      吕布以为过了很久,也可能并没有多久,没骨头般靠在木栏上的女子丢了最后一颗石子,缓缓站直了身子,又变回了那个歌舞双修的优雅美人。他惊得连退几步,才发现四周没有什么能够遮挡身形的物体,除了最开始看见她时,绕过的那座巨大的假山。

      见鬼,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离她越来越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眼看着她扶了扶栏杆,就要转身,吕布顿时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时修得遁地之术,也比被心上佳人发觉自己这副偷窥半天的丑态要好上万分。

      他一向自诩是顶天立地大丈夫的,怎能被如此看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吕布一个大跨步,助跑,起跳,如旋风般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掩护在假山后,安静得像只畏畏缩缩的鹌鹑。

      且不论吕奉先这番姿态传出去会不会笑掉他那些敌手的大牙,就说他这一系列动作,可就已经拼上他毕生的武学,再快也没有了,更不用说整个动作链他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真可谓是,平常装枪又装炮,且当悦女者一回,风度面子都拜拜,只想追到女朋友。

      “好诗好诗!”猴子疯狂拍着巴掌,生怕舔狗没当好回去这祖宗又磨磨蹭蹭,吃个两箱饼干给自己好看。

      “假了假了。”宋葙捋了捋长发,一边满意于这发质一边悄悄翻了个白眼:“你这舔狗技术完全不到家,来日我来教你……”

      “啊?你教我?难道你到时候要……”

      “闭嘴吧你,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废物系统,看我表演不好吗?”

      “啊啊啊宋葙你居然敢说老子废物?!我猴汗三今天就要跟你拼了——”

      “……”

      香风徐徐远去,吕布先是谨慎地探头瞅了瞅,确认宋葙走远了以后,方才放心跨出假山后,恍然一摸脊背,发现竟浸湿了大半衣衫。

      才迷迷糊糊地行了两步,脚底下一硌,像是踩着了什么东西。

      他弯腰拾起,是一支看上去很是名贵的琥珀簪。

      类似的簪子他在义父那几房得宠的小妾头上见过,只是如今看来,好似都不如手上这支名贵。

      手上这支簪上嵌的琥珀通身明赤色,色彩浓正,晶莹剔透无杂质,此刻在温和的月光下闪着柔柔的微光,他不由自主地将簪子侧过来,对着光线细看:都说最完美的琥珀,重要的不仅是它的色泽,还有里面裹着的东西。

      在一片暖橙色的光晕里,一朵漆黑的五瓣小花静静地躺在中央,其上柔滑的脉络和微微发黄的瓣面竟清晰可见,一眼望去,只觉琥珀便如神迹一般,奇妙而又可贵。

      吕布脚下一动,刚想将这支珍贵的簪子交还回去,本想着她是弱女子,脚程不远,只要他朝那方向一边追赶一边询问,指不定还有希望追上她,然而转念一想,就这样追上去,岂不是摆明了自己是窥伺美人甚至尾随的猥琐人士?就算忽略这个——

      “我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仆从环伺的司徒府大花园里,回荡着一个懊恼的低沉男声,倘若仔细听一听,还能分辨出其中潜藏的淡淡悲伤。

      要是宋葙没有为了掩他耳目真的走远,还在此处偷听,定会再为她那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作个结局:就算自愿无原则,当舔狗,人蠢智商上不去,一样没有女朋友。

      “父亲!”吕布失魂落魄地接住朝自己飞奔过来的女儿,由于实在是神游,这次吕大将军连下盘都打不稳了,被自家年仅六岁的小女娃撞得连连后退几尺。守在司徒府门口等他的严氏本是满脸怨恨,此刻见到一向崇拜是英勇神武的夫君居然被幼小的女儿撞出老远,当即顾不上那些闺房心思了,忙迎上前去关怀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有受伤?”好好说着话,小嘴一撇,立时就要梨花带雨起来。

      搁平常的话这时候吕布定是要训斥她两句不成体统,可现在他自己尚且连下盘都稳不住,更没那个心思去追究发妻的差错,只迅速定了定神,麒麟臂一展,将不仅不害怕还“咯咯”直笑的女儿单手抱起身,拽着将哭未哭的严氏就朝候在外面的马车走去:“我没事,且归家罢。”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主君寝屋,几个丫鬟小厮都被王允以“要和刚收的好义女说些体己话”挥退了出去,此刻屋内一油灯,一重臣,一美女,尽管二人皆是外貌上佳的人物,但这两副严肃的面孔却让气氛变得想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可惜了义父上好的琥珀簪呢。”宋葙率先开腔,轻轻柔柔的语调配上在她活着时的那个世界里形容的“司马脸”,不出所料地收获了王允面部肌肉的细微抽搐。

      不愧是久居高位的王司徒,在喜怒无常的董太师面前都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当舔狗,面对着宋葙异于常人的表现,也只是抽搐了半秒钟面部肌肉而已:“不妨事,倘若大事能成,黄金万两送给蝉儿也是应当的。”

      宋葙在心里吐槽着您可真亲切啊这就蝉儿蝉儿叫上了,还真当是我老父亲不成,一面维持着杀伤力极大的司马脸配软妹音的风格,持续向王允发力:“那义父,蝉儿……明日该如何做呢?要再丢一支名贵的发饰吗?”结尾不忘以午夜凶铃女鬼的姿势“可爱”地歪了歪头。

      走出王允屋子,宋葙对着天上漂亮的月亮毫不淑女地伸了个懒腰,吓得来往的一个丫鬟连盆都掉在了地上,可怜见的,凉水溅了满身。

      宋葙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挺胸,收腹,头抬高,一秒又变回了那个高岭之花貂蝉,这次更狠,惊得那个无辜的小丫鬟刚拾起来的盆又“哐啷”一声摔在地上,也不再尝试捡起来了,一双惊恐的美眸直直地瞪着她。

      宋葙忍住朝她再抛个飞吻的骚操作,施施然拖曳着罗裙走了。

      “哎,你也是,够恶趣味的。”

      “我有什么恶趣味的,哼,我可就喜欢看疯子被捉弄,像王允那样精神失常却衣冠楚楚的人,看着不就可怜么,还不许我娱乐他一下?”

      “我也是惊了,以前我以为你是个一声不吭只会干实事的实干家,没想到……你这戏是真的足啊。”

      “彼此彼此,以前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你可是以前丢在大街上我都不想捡的那种智障啊。”

      “??不要以为你骂智障我这个仙界人就听不懂了!你骂我蠢!我蠢!”

      “嗤,可不就是蠢么。”

      “……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倾城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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