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凌郁

5、第五章

　　我当然是有心事，却又不能告诉你。我在心里答他。

　　见我低着头不回答，他又道：“还是在愁去秋狝的事情？”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提起秋狝，我这心里是一愁未解又添一愁。

　　“有我在呢，你大可放心。”他道。

　　我又感动起来，登时好像真的不那么愁了。

　　感动之余，却也好笑。自我成为钟芩之后，每日晚膳都是一样的剧情，他说些关心感人的话，我就负责感动，像两个定了时的机器。只是不知道是他安装了什么定时安慰人的装置，还是我打开了定时感动的开关。

　　只是对比之下，智能机器和我的互动都比这夫妻俩自然灵活。

　　我灵光一闪，于是道：“我昨晚梦到芙儿了，想来是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我虽然不能把芙儿的事告诉他，但是可以借他的手让我名正言顺地见到芙儿啊。

　　然后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和茫然。

　　一瞬间我开始自我怀疑，是我记错名字了么？不是芙儿么？

　　采薇见我俩尴尬得要死，忙过来给我布菜，顺便道：“是啊，表小姐自小就爱缠着小姐，小姐也同表小姐要好，小姐进了王府之后就再没见过表小姐了。”

　　采薇真的是又贴心又机灵。

　　王爷也明白过来：“那就接她到府上来住几日，与你做伴。”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王爷又望向采薇道：“采薇，此事你来安排。”

　　采薇也低头称“是”。

　　事情如此顺利，我顿时生出了几分成就感。

　　王爷见我神色变化如此明显，脸上也绽出笑容来：“若是芙儿令你这般欢喜，可让她在府上多住些日子。”

　　我点头道：“多谢王爷。”

　　王爷走后，采薇却不大配合，开始装傻充愣。

　　“小姐，你与表小姐可没有我与王爷说的那般要好，若是我派人去请，她不肯来可怎么办呢？”

　　我一听她这话，便知她是故意推托，不希望我插手芙儿的事情。不过我也十分感激她，她本是好意，而且即使她不情愿做这事儿，在王爷面前她还是帮我了。

　　我假装思索片刻，随后道：“那你就寻个由头，譬如请她来府中赏花什么的。”

　　“小姐，这季节，府中哪有什么花可赏啊？”采薇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啧，这满院桂香，怎么能说是无花可赏呢？再不济，后院那几株菊花不也正含苞待放吗？”我反驳道。

　　采薇见我胡说八道得如此理直气壮，顿时蔫了，委屈巴巴地道：“小姐，您就非得管这事儿嘛！”

　　我瞥了采薇一眼，叹了声气：“帮不帮她另说，但总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表小姐还能怎么想啊？她一时糊涂，您不能跟着她糊涂啊！”采薇急道。

　　我点头安慰采薇道：“好啦，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虑，不会由着她胡来的。”

　　采薇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道：“反正王爷都吩咐你了，你就赶紧派人去接芙儿吧。”

　　采薇叹着气出门了。

　　不知道是我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惹恼了穆先生，还是他当真觉得我学得不错，反正我的弹琴教学课程总算是结束了。

　　正想睡个懒觉好好歇一歇，却又被采薇大清早地就叫醒了。

　　“采薇，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再睡一会儿。”我实在不想睁开眼睛。

　　“小姐，快起来吧，你的事情还多着呢。”采薇生生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

　　洗漱之后，我才看到桌子上一堆字画，应该是采薇带进来的。

　　“这些是什么呀？”我疑惑道。

　　“小姐，您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人和事了么？此次去秋狝，各位王爷王妃都会去，您还是得认一认。”采薇道。

　　“只王爷王妃的就这么多吗？”我看着桌上堆成小山似的画卷，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认得王爷王妃就够了。皇上和皇后看衣袍装饰就能知道，小姐只需与王爷一道见礼就是了。至于那些大臣嘛，您与他们没什么交集，想来也不会单独相处，即便当真遇着了，认得的认不得的，都不必搭理他们，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意思是会见到的人不止眼前这堆画的主人啊！

　　我叹了声气，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我坐到桌子边，随手拿了一幅画卷，费力打开，是康王妃的画像。

　　“这是康王妃，皇后曾夸赞过康王妃的相貌，说她是皇室女眷中长得最标致的，康王排行第四。”采薇介绍道。

　　嗯，康王妃，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我在心中默默记下。

　　我信心满满地打开另一幅画像，却懵了。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和嘴巴，这不是刚才看的康王妃么？画像上写的却是“端王妃”，我顿时有些凌乱。

　　“这是端王妃，端王排行第八，他与其他王爷不同，他性子淡泊，不爱听朝政上的事，端王妃也是一样的性子。”采薇又道。

　　我来不及听采薇细说，又忙着再打开一幅画像，这让我崩溃了。一样的柳叶眉，一样的大眼睛，就连脸型也与端王妃相差不大，可旁边写的却是“安王妃”。

　　曾经热爱玩找不同游戏的我胸中怒火“噌”地上了头，忍不住骂道：“这什么人画的呀？怕是不会画画吧，所有王妃在他画里全都长一个样！”

　　采薇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宫里的画师画的，您也有一幅呢，一直放在书房。”

　　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画师怕是为了讨好王妃们，画的时候只想着要画得好看，而他审美又比较单一，所以这画应该一点儿也不写实，拿来给我认脸用更是丝毫没有借鉴意义。

　　“王妃们都长得差不多，我即使现在记住画像上的细微差别，到时候见了人也认不出来吧？”

　　采薇摇头道：“小姐，这可是宫廷画师画的，其实与王妃们本人都很相像的。而且……小姐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也只能靠画像来认了呀。”

　　采薇说这些画像画得好我是不敢苟同，但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唉，要是在现代就好了，拿着照片认，总比画像靠谱。

　　我环顾四周，伤感倍增，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认命，我让采薇帮着我把所有画像都打开，按着顺序挂到墙上。

　　还好这房间够大啊。

　　挂好画像，我已经累得只想瘫在床上。

　　采薇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安慰我道：“小姐，不要灰心嘛。这其中，禄王和瑞王爱江南的景色和气候，便求着皇上让他们到江南任职去了，端王爷和王妃性子清冷淡泊，找了个荒山野岭的地方，造了座府邸，住到深山里去了。雍王爷从小习武，一心想着领兵打仗，如今太平得很，他便主动请缨戍守边疆去了。这四位王爷和他们的王妃，到时候未必会到，小姐只需记个大概有点印象就行了。还有裕王、惠王、贤王、恒王、淳王五位王爷尚未娶妻，所以算下来也没有多少人要记的。”

　　“那可真是谢谢他们了。”我面无表情道。

　　采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勉强笑道：“小姐，我们快些开始吧，晚些表小姐到府上了，你又要愁她的事，就顾不上这个了。”

　　“夫人，赵侍郎府的二小姐到了。”门外的丫鬟突然道。

　　采薇无奈摇头，喃喃道：“早不来晚不来……”

　　芙儿来了，正合我意，我可不想那么早开始研究画中人的脸部线条弧度和五官比例，此时听听郎情妾意的故事正是放松的好办法啊。

　　我带着采薇到门口去接芙儿，刚下马车她就朝我奔过来，挽着我的手滔滔不绝地讲话。

　　“表姐，王府好漂亮啊，你天天住在这儿，真是羡慕你。”见我没什么表情，她又补充道：“我一年多没见到表姐了，表姐可越来越好看了。”

　　“表小姐，小姐如今是王妃……”采薇话未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芙儿是自家人，不必在意那些。”在这个地方，难得有个叫我表姐的，也觉得怪亲切的。

　　采薇委委屈屈地答了声“是”。

　　芙儿瞥了采薇一眼，大概已经明白采薇的意思，却也不管，仍拉着我喋喋不休地说话。

　　进到我屋里，芙儿才撒了手，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的，一点儿也不见外。

　　见了一屋子的画像，她当然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么多美人的画像啊？姐姐，你这是在给姐夫选妾么？怎么能找这么好看的？诶，怎么……怎么还有男的？”

　　我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一抬头，瞧见采薇真这么做了，她捂住芙儿的嘴，低声道：“表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芙儿一把推开采薇，嫌弃道：“不说便不说，别拿你那手来我脸上蹭。”

　　这话实在不讨喜，我也实在难以对她生出好感。

　　我走过去牵了采薇的手，轻声问道：“没受伤吧？”

　　采薇几乎要落泪了，摇了摇头，也不讲话。

　　我看了芙儿一眼，解释道：“这些是王爷和王妃的画像，上头都写着字，怎么不好好瞧瞧呢？”

　　“哎呀表姐，我一时没注意嘛，看到这么多美人，就想偏了。不过，表姐拿这么多王爷和王妃的画像放在房中，是要做什么？”芙儿问道。

　　“好啦，说说你的事吧。”我不想理会她的问题。

　　她看了采薇一眼，采薇不出声也不做什么动作。

　　“有什么就说吧，采薇不是外人，若真要帮你，到时候还得靠采薇呢。”我道。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讲了。

　　一年前她领着丫鬟小厮们在河边放风筝，风筝线断了掉到河对岸去了，正巧周乐师路过，从河里蹚过去，帮她把风筝捡回来了，从那时候两人就勾搭上了，后来便想法子约着见面，直到年初提到了她与御史大夫家的公子的婚事，两人才决定了要私奔。

　　就是这么俗套狗血的剧情。

　　没谈过恋爱的人不是很理解，我问她：“当时你看上他什么了？”

　　芙儿脸赵颊微微发红，星星眼道：“我也说不清楚啊，当时他全身湿漉漉的，又努力又认真的样子，我觉得好可爱啊。”

　　呃，我不太懂这种奇怪的想法。不过看着芙儿现在的表情，我是信她的，她笑得很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看上去更像一个孩子了。

　　其余细节我没多问，毕竟今日只是想听故事，并不想动脑子，于是没说几句，我便打发她到客房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