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凌郁

3、第三章

　　我正烦着，却听到了头顶上有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屋顶上，踩着瓦片发出微涩的声音。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我聊斋看得多，深知古代多鬼怪，我不会是刚来就遇上了吧？

　　还是真正的钟芩回来了？

　　这也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她死了，看到别人占了她的身体，肯定是不高兴的……

　　烛火实在是发不出多亮的光，又时不时地有风进来把火光吹得一晃一晃的，我更慌了，这一看就是恐怖片开头的场景啊。

　　我从头上取了支发簪握在手中，却也没能为我增加丝毫的安全感。

　　不该让采薇走的，我在心里后悔。

　　“芩儿……”

　　突然有人说话，我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有个黑影从房梁上落在我身边，捂住了我的嘴。

　　“芩儿，是我。”他放开手，站到我面前来，让我能看清他的脸。

　　看是看清了，可我又不认得他。

　　“夫人，你没事吧？”门外小丫鬟的声音传进来。

　　我看了面前这人一眼，冲着屋外道：“没事，我要歇下了。”

　　黑衣人紧紧握着我的手，却不说话，我努力挣扎了下，却是挣不开，便放弃挣扎，任他握着了，手里的发簪也彻底成了摆设。

　　我抬头望着他，烛火的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显得他的五官格外立体深邃。

　　他见我看他，便双手捧住我的脸，深情道：“芩儿，你受苦了。”

　　我赶紧别过头，又重重地打了他的手，他见我不愿，便把手放下了，低头道：“都怪我，我当初一意孤行进了军营，便再也不能守在你身边了。”

　　看他说话的语气和姿态，应该是钟芩的老相好，兴许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呢。

　　我低着头，不答话，生怕说错了什么，可他坐得离我太近，又让我不自在。

　　“芩儿，你过得好么？”他问。

　　我想了想，钟芩挺惨的，没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处，嫁到了王府，还遇着了个恶婆婆处处为难。如今都死了，哪里谈得上过得好呢？

　　我摇了摇头。

　　他突然抱住我，口中不断道：“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我忙推开他，可他力气比我大得太多，几乎纹丝不动，我只得坦白道：“我不是钟芩，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钟芩。”

　　他顿时愣住了，我急急挣开他的手臂，站到一边。

　　他叹了声气，眼中似乎有泪光，带着苦笑道：“芩儿，过去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我回来了，你莫要与我置气。我今日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讲的那句话像极了情侣间吵架时所说的话，我若告诉他从前的钟芩已经死了，他大约也会以为我是在闹脾气。

　　“你是谁？”我问道。

　　他无奈苦笑：“芩儿，你莫要……”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打断他道：“钟芩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或许你可以去查一查。”

　　他望着我，我不确定他是否相信我说的话。

　　“你认得的那个钟芩已经死了，死在了王府，我只是一个长得和她一样的人。”我又道。

　　他仍望着我：“世间怎么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是不信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低头叹了声气，缓缓道：“我叫元青。”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或许他故意骗我，但这不重要，我认真道：“你走吧，如果是钟芩，她一定愿意跟你走，但我不愿。”

　　他沉默片刻，终是跃上房梁，从屋顶离去了。

　　我腿一软瘫坐在床上，心中在为钟芩难过。所以钟芩和王爷之间关系那样疏远冷漠，并不全是太后的原因，而是因为钟芩有心上人。

　　都是可怜人呐！

　　钟芩、元青，就连王爷，都挺可怜的。但其实，我也怪可怜的。

　　这才第一天，就有这么多波折，这地方，实在是不适合我。我静下心来想了想，目前有两件事是我必须做的。

　　第一，保住性命。

　　第二，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两相比较，当然还是保住性命比较重要，所以我先得摸清情况，站稳脚跟，才能去考虑回家的事。

　　连续几日，王爷都在我房中用膳，仍是像第一日那样不言语只低头吃饭。日子久了，也时不时地说一些不要紧的话，我也慢慢地习惯，把陪王爷吃饭说话当作自己的日常工作。

　　王爷来得勤，采薇也很高兴，我不知道她是为我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不过这不重要，只是高兴就好了，反正我也挺高兴的。毕竟能和王爷相处好了，日后露馅了说不定王爷能饶我一命呢。

　　这一日，正吃着饭，王爷突然道：“今日皇兄问起了你，问你身体可有好转，还说让我多花时间陪你。”

　　我顿时尴尬，我不知道皇上和钟芩之间是什么关系，是钟芩嫁进王府前就相熟，还是嫁进王府后才认得的。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觉得皇上和钟芩之间可能有一腿。

　　“我已全好了，多谢皇上关心。”我结结巴巴地说。

　　王爷笑道：“我也是如此同皇兄讲的。”

　　我艰难地扯出个笑容，然后赶紧低下头吃饭。

　　说不定皇上真的觊觎钟芩已久，也或者他们两个本来就有什么问题。反正我觉得王爷特意提起这件事，肯定是有深意的。

　　不过后来王爷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仍是来我房中用膳，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我松了口气，过了几天安宁日子。

　　隔了几日，王爷又在饭间提起了皇上。皇上又问我身体如何，我在心中骂这皇上婆妈啰嗦。

　　王爷喝了口汤，又道：“下月便是皇上先前定下的秋狝的日子，我们大约得在行宫住一段时间。”

　　我听得不专心，边往嘴里塞了块肉，边点了点头。

　　“皇上特意交待，今年秋狝要让你与我同去。”

　　“为什么？”我有点儿不能接受。

　　“你不愿去？”王爷不答我的问题，反问我。

　　我当然不敢说不愿，“王爷，并非我不愿去，只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只是从前的事情，我忘了许多，我怕到时候冲撞了贵人。”

　　我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像个太监说的。

　　王爷没什么表情，似乎一点儿惊讶也没有，只微微点头道：“此事不必担心，我想想办法，到时候你与我同行，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是。”我应着，心中却气恼起来，知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的，只有采薇，如今王爷也知道此事，肯定是采薇告诉他的。

　　可是采薇也没做错什么，她原本也是王府的下人，本就不该欺瞒王爷什么，人家同榻而眠，说些与我相关的话，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可我心中始终有一股不悦，也不至于是无脑的嫉妒，只是为女性地位如此低下而感到愤然。

　　王爷看了我一眼，又道：“你若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都可以问采薇。采薇一直在你身边，你的事情她是最了解的。”

　　我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我好像很介意王爷和采薇之间的关系。

　　从现代社会来的，肯定都会介意的，毕竟社会形态都不同了。这样想想，心中才释然几分。

　　“今晚你胃口不大好，是饭菜不合你口味么？”

　　我摇了摇头。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厨房就是了，别委屈自己。”王爷又道。

　　我莫名地觉得感动，眼眶湿热，头皮发麻，忙低下头。调整好了情绪和表情，我才抬起头来，冲着王爷笑了笑。

　　王爷也望着我笑，又问：“你怎么不问我喜欢吃什么呢？”

　　我一时又是尴尬又是慌张，我想我大约笑得很难看，却还是笑着，“王爷这几日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厨房做来。”

　　王爷笑道：“这几日的饭菜都合我胃口。”

　　完了完了，我怕是已经露馅了。

　　我提心吊胆地把他送走了，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惊险，我顿觉无力，只想瘫在床上。

　　这些日子以来屋顶上时不时会有声音，我有了经验，知道或许是元青，既然他不会伤害我，又赶不走他，便随他去了。

　　第二日，采薇给我请了个琴师来。说是钟芩从前琴技超群，名声在外，这次去行宫小住难免会有人起哄让我献艺。

　　我看着那琴和琴师，暗自叹了口气。我活了二十二年，唯一碰过的乐器是吉他，水平是会弹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首。

　　让我学琴，会不会太为难我了？我求助般看向琴师，琴师儒雅笑道：“王妃不必太过担心，王妃琴技高超，只是久不接触，最多是手生了些，若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在下自当尽全力。”

　　我又望向采薇，采薇意会，宽慰我道：“小姐别担心，穆先生是王爷至交，信得过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啊，我是担心我学不会啊！

　　我欲哭无泪，坐到琴前，跟着穆琴师浑水摸鱼地弹了一曲。

　　说来奇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这曲子是什么曲，手上却能流畅地做出动作来，想来钟芩真的是非常精通琴艺，对这曲子也是极熟悉的。

　　琴师仍是面色柔和，笑道：“王妃的琴技并未生疏，我来此处，倒是多余了。”

　　我也有些懵，只在心中庆幸弹琴的是钟芩的手而不是我的手。

　　我尴尬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琴师又道：“不过，能听王妃弹奏一曲，实在是在下三生有幸。”

　　“穆先生谬赞了。”我连忙谦虚道，古人都是怎么客套的，我不太了解啊，商业互吹那一套搬过来适不适用也不知道。

　　“不如穆先生教小姐几首新的曲子吧？我家小姐许久不曾出门，近来有些什么时兴的曲子都不知道了。”采薇道。

　　我内心是拒绝的，可这也许是王爷的意思，我不敢不答应。

　　好在钟芩的身体争气，手指灵活得很，只是我记性不大好，学曲子稍微慢了些。

　　穆先生连续来了几日，每日在王府待一两个时辰，教了我几首当下流行的曲子。

　　每日晚膳时，王爷都会问我进展，采薇便抢着说我弹得很好，琴技并未生疏，学新曲子也学得极快。

　　王爷似乎也只当是饭后闲谈，并不紧张我弹琴如何，想来是对钟芩的琴技极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