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回家 ...
-
这天是每十日一次的休息日，前一天哥哥便趁中午的休息时间找到我说让我回家看看，娘很想我。我在应答的同时，不由得心里一阵惭愧。来到这里这几个月，爹娘还有哥哥待我均是好的没话说，自从我进了宫，这一个月里，只顾着自己的新生活，竟没有多想到他们。
于是今天一早醒来，想赶快回家去。月若给我梳着头，看我一脸不耐，笑着说：“这一个月不曾回家，郡主定是十分想念宰相大人和公主了。”
看着镜子里她眉眼间的喜气，我想起我离开的那个世界。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家里还是否还有那时不时的争吵？可惜我都看不到了，心下戚然，可是套用那句话“这个世界没有了你，地球照样转”，希望他们可以照样过好没有我的日子。
深吸一口气，甩去脑海中的阴郁，笑着问：“月若，你的爹娘呢？你想不想他们？”月若的手停滞了片刻，然后微笑着说：“奴婢没有爹娘，打从奴婢记事起，便是从这家卖到那家。要不是有幸能得长公主恩赐，买下了奴婢来伺候郡主，奴婢现在还不知在过什么样的日子呢。”她垂着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我头上的发髻，仿佛那是天下第一大事。
“月若，”我小声道，“你不要称自己奴婢了，我只当你是我的姐姐，照顾我生活的姐姐，陪我在这宫里生活的姐姐。”
她忽地抬起头，眼睛有闪动着光芒，红扑扑的小脸上都是惊喜：“郡主……”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整理好我的头发，她走到我面前跪下：“有郡主有这句话，奴婢就是死也甘愿。承蒙郡主看得起，奴婢只盼来生能够再侍奉郡主左右，便是奴婢的福分了。”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拉起她：“都说不要叫自己奴婢了，你不听我可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她笑答：“是…我知道了。”
从马车上下来，还没站稳，忽然一股大力将我整个抱起，只觉得天晕地旋一阵，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哥哥的笑脸放大在眼前：“昨日在宫里，都不曾好好看看你，总算把你盼回家了。”我高兴的搂住哥哥的脖子，有个哥哥就是好啊。
“轩儿。”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让你妹妹下来。”哥哥笑眯眯地将我放下，娘微笑着站在门口。我快步上前，真心诚意地叫了一声：“娘。”
娘蹲下身子，轻轻地抱着我。那种温柔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我，只一会，她含笑牵起我的手，向内走去。
爹并不在家，娘说上朝还没有回来。娘每次提到爹的时候，脸上都是一股甜蜜。我想爹娘的感情真是让人歆羡，这是古代，皇帝有三千粉黛，即便是寻常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之事。爹是堂堂一个大国的宰相，却只有娘一个，在这个世界里，实属难得。
娘让厨房准备了很多我平常爱吃的东西，我从宫里出来还没有吃过早饭，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不免食指大动。娘仍就像我第一天来到这里那样看着我毫无形象地大口咀嚼，不时帮我擦去嘴边的碎屑。
吃完东西，娘又仔细地问了我宫里的日常生活，太学院里的学习作业。我一一回答，最后娘仍是正色地叮嘱我：“迟儿，你要记得，宫里不比家里。虽然你年岁尚小，但是平常的一言一行，仍要谨慎小心，万不可落人口实。”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小心了一点，我面上应是，却并没有放进心里去。
“娘”哥哥从门外走来，“我备了几样新鲜玩意儿给妹妹，想让她随我去瞧瞧。”娘颔首笑道：“去吧。”
哥哥带着我来到他的驻轩阁，从房里捣鼓了半天，拿出了一只大包裹，打开一瞧，我不禁哑然失笑。传说拿破仑一世十分喜爱一样玩具，他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在位时他就爱不释手。即使后来在滑铁卢战役失败后，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上也念念不忘这样玩具，也许有人猜到了，对，就是眼前这幅七巧板。
此外，还有九连环，陀螺，不倒翁，弹弓，万花筒……品种多的让我咂舌。我偷看了一眼哥哥，他正一脸期待地等待着我的反映，我思索着小孩子看到这些应该怎样的反映呢？高兴地大喊大叫？还是马上挑其中几样玩个不亦乐呼？
想了一会，不忍让哥哥失望，我把包裹重新打包好，甜甜地笑道：“谢谢哥哥，这些我都带回宫里去，就不怕没人陪我玩了。”
哥哥开心地露出一个大笑脸：“只要妹妹喜欢就好。”我看他这会儿心情应该不错，便大着胆子道：“哥哥，我想去外边玩，你能带我上街去吗？”
哥哥有些犹豫，毕竟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年纪还不超过二十岁。“这个，要不问问娘，她若同意，我们便去。”我一皱眉，佯装生气道：“娘定是不同意的，迟儿难得出宫一趟，平常见一见哥哥都是难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一天得空，哥哥也不愿意陪迟儿去玩。”
哥哥的脸上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最终，他拉起了我的手：“走，哥带你上街，不过在中午之前就得回来，可不能让娘担心。”我当然满口答应。
我们两个来到相府后院，这里有个平常供下人进出的角门。跨出门去，便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几个衣着普通的男子在那里搬着什么东西，像是府里的的杂物。他们正要进门，看到我们两个从里面走出来，唬了一跳，正愣着不知该做何反映时，我们已笑着从他们身侧快步跑过。
出了小巷，便是一条宽阔的青石路。路上行人来往，两旁庭院深深，看去都是大户人家的住宅区。哥哥拉着我沿着这条路走了一会儿，在一个路口拐了两个弯，眼前出现了一条长街。两旁的店一家接着一家，有飘着浓浓酒香的酒肆，有散着淡淡中药香的医馆，有装潢精致的绸缎庄，有芳香四溢的饭馆，还有卖女子胭脂水粉的脂砚斋。更有一排排的摊贩，摊主们撩开嗓子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我和哥哥兴致勃勃地走在路上，哥哥告诉我，这是芷城最有名的街道，叫做玲珑巷。人说每个女人都有天生的购物欲，我看着两旁摊位上琳琅满目的饰品，工艺品，喜不自禁，摇着哥哥的手：“哥哥，你带钱了吗？”我拿起一个布缝的玩偶娃娃：“我想买这个。”
这个娃娃做得并不是十分精致，跟现代那种精品店里美轮美奂的公仔自是不能相比，也许是我的玩兴被激发了出来，也许是这种氛围下我就是想买一样东西而已。
摊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笑着招呼我：“小妹妹，这个娃娃做得很漂亮，买一个吧？”身后却半天没有反映，转过头，哥哥一脸为难地看着我，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哥哥没有带钱。”
我呆了一会，对着那老板扯了一下嘴角：“我不喜欢这个。”然后拉着哥哥继续往前走。
哥哥有点不好意思，犹豫地看着我：“对不起，下次哥哥一定不忘记带钱。”
我笑笑：“哥哥，迟儿只是一事兴起，并不喜欢那个娃娃。”
又走了一会，忽然前面涌来一大片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穿着簇新的红色礼服，身后跟着吹吹打打的一行人。 “这是人家办喜事呢。”哥哥兴奋地探着头。人潮急速往两旁散开去，为迎亲队伍让出一条道来。人潮攒动，被周围的人一挤两挤，我被踩了好几脚不说，哥哥拉着我的手也渐渐滑开去。
我一急，大声喊着：“哥哥。”可是周围的鼓乐声，喧闹声，却听不到哥哥的回答。可怜我一个身高不过一米的小女娃，在这种情况下，已不能自主，只是被人潮带动着走。
迎亲队伍渐渐远去，人群开始散了。我四下寻找哥哥，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心里有点着急，也许真不应该溜出来的，可转念一想万一找不到哥哥，他定是能够安然回去的。我虽然不认识路，但是宰相府大家都应该认识。到时问问路人，应该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也就不十分担心。
我看离中午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反正出来了，就再逛逛吧。又往前走了一会，看到巷口坐着一个白发老翁，手里摆弄的是我只有在电视里看过的吹糖人。只见他鼓着腮帮子，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猴子便展现在眼前。
我看得心里欢喜，老翁笑眯眯地问：“小姑娘，要个什么花样？爷爷帮你吹。”
我摇摇头：“我没有钱。”
“我帮你付。”一个清质如山中幽谷的男声响起，我转头，只见来人十岁上下，白肤胜雪，身形俊朗。身着白色月袍，手执一柄纸扇，笑得天朗气清，仿佛在他跟前日月也要霎时失了光芒。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虎目剑眉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那白衣少年对着吹糖人的老翁道：“这位小姑娘要的我帮她付了。”
老翁微微一笑，问我要什么花样。我想了一会，想起家里满园的梨花。“爷爷帮我吹棵梨树吧。”老人家笑着应是，一会儿一棵枝干分明繁花星点的梨树便已成形。
我从老翁手里接过，对着那少年微微一笑：“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了家就让人给你送钱来。”
他也笑了起来，我发现他的眼瞳竟然是带着微微的酒色。好像那里是一方酒池，只要盯着他的眼睛，你便要醉倒进去，不能自持。
我侧开头，掩饰自己的失神，呐呐道：“你以为我骗你吗？”
“我叫风洛城。”他的声音很好听，清丽却不失男生的醇色。
“公子。”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蹙眉叫道，少年一扬手，那男子便噤声不再言语。我看着觉得有些纳闷，这少年能有这样的随从，看来不是寻常人。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不知小姑娘怎么称呼？”
我有些生气，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叫我小姑娘？“我叫何忆迟，还有不要叫我小姑娘，我已经……”声音蓦然顿住……
“已经怎样？”少年眨着眼问道。
我突然失去了气势，半天闷声回答：“已经五岁了。”
“哈哈哈哈…”少年猛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连那个威严的男子嘴边也有了笑意。笑什么笑，要是跟你说我的年纪有你的两倍，你只怕会笑的更大声。我狠狠瞪了他两眼，他终是止住了笑，脸上因笑得太久，染上了几分红晕。
“好，何忆迟，我记下了，你欠我一块糖人，要记得还。”说完，便转身离去，跟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付了钱，也大步跟上。
“妹妹，妹妹……”回过头，看到哥哥正从街对面跑过来，“可算是找到你了，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像爹娘交代。”他看到我手里的糖人，诧道：“这个哪儿来的？”我据实已答，哥哥点点头：“回去后差人送去便是，他家住哪里？”
我一愣，他没有告诉我他家住哪里啊？哥哥看我的白痴样，摇摇头：“时辰不早了，先回去再说吧。只能日后细细打听了。”
我一边舔着手中美食，一边点头应是。
回到府里，我们各自溜回自己的房间。路过花园的时候，迎面碰见一人从倘梨院中走出来，不禁十分诧异。倘梨院中并没有人居住，即使来了客人，也只是住在东西厢房里。等到走近一看，那个身影竟然是爹。
现在已是春末夏初，梨花落尽，满树的绿叶。爹关上院门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侧面，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那种落寞，有一种彷徨，有一种无助。爹是一国宰相，事业有成，又有娘这样的又美丽又尊贵的公主做妻子，还有我和哥哥，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有这样的神情呢？
爹转身走来，看到了我，脚步一顿，但又很快走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抱起：“见了爹也不知道叫了吗？爹可是很久没见迟儿了。”
“爹”我乖巧地唤了一声。他抱着我向前走去，被层层梨树掩映的倘梨院渐渐消失在眼帘。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