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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好,末世 ...

  •   约莫一米宽的桥从我们的脚下笔直延伸到对面,尽头就在眼前,我却忽然不确定那里到底会有什么。
      相同重复的电梯门吗?

      我开始迟疑,于迟疑中变得不安。

      林说:“这座实验室保存得很完好,包括这颗光能源。”
      之前和林扯谈的时候听他说过,后文明时代,光能源的使用非常普遍,以这座巨大的实验室为例,1m3光能可以为实验室持续至少十年的供电。

      我当时把‘光能源’理解为电池,没有想得太稀罕。
      眼下看到那么大一颗光球,我隐隐有些害怕,再也不敢小瞧光粒子了。

      原子也很小啊,可当原子核发生变化释放能量,就会成为核能!
      你说怕不怕?

      林压根没察觉我的心理活动,继续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人类撤离得很仓促,留下这些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无休无止的运作。”
      我收回思绪,随口应和:“因为战争?”
      “或许吧。”他无意义的笑了声,又自我纠正般说:“就算是,也跟我们没关系。”

      我撇了撇嘴,自觉换话题,“那么大颗光球,那么大的场面,这里应该是实验室的中心吧?”
      “你猜对了。”林的笑声变得赞许,且奸猾,“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

      我们开始过桥,过程比我想象中长。
      来到那颗光球正上方时,我低头往下看,无意中从光滑的桥面上看到了自己。

      我打量着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孔,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瞳眸,轻易望穿她内心深处的不安,以及更多的……期待。

      我明显感到心跳比寻常快了些,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我心间蔓延。

      “林,你在外面等我吗?”我忽然问他。
      “当然。”
      林冷静的声音是煞风景的,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厉害吗?”
      “为什么这么问。”

      “外面很危险,这是你说的。”
      “所以呢?”

      “所以——”
      “到了。”

      我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打断。
      这儿是桥的中央,光球的正上方,到哪里了?

      “你该不会让我跳下去吧……”我又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登时被高度骇得全身直抖,“我、我恐高!”
      林无动于衷,“不是往下跳,是向上爬。”

      我茫茫然抬头往上看,这……太高了!

      林在这时候说了一句更要命的话:“抱歉,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你不是悬浮的吗,你带我上去啊!”这算哪门子神转折,我又不会飞!

      “我在入侵的时候发现后台缺乏维护,已经有了崩坏的迹象。我只能投入一段程序强行改变所有几何体,让它们垂直排列成你能够攀爬的直梯,这样你就能到达顶端。这也是有时限的,一旦开始,光球会率先崩溃,能量源从下往上蔓延,若你不小心接触到就被烧成灰烬,幸而这个过程不会发生得太快,我计算过了,以你的体能是可以爬到顶端的,我在上面等你。”他说得自信满满。

      我被他赶鸭子上架,快哭了,“你就不能下来接我……”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座实验室的安全级别很高,假如我的本体进入实验室范围,必定会触发警报,引来战斗型几何体,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的期望落空,只得开始考虑他的建议,“这里那么高,爬到一半摔下去怎么办?!”
      林非但不安慰我,还出言吓唬:“这就要看你从多高摔下来了,运气好的话,最多摔回桥上重新开始爬,要是运气不好……”

      “别说了!你安静!”

      我才刚从不知多少年的休眠中醒来,还没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令人绝望到何种程度!
      横竖都是死,至少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我决定——爬!

      林说他很高兴我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不想同他搭腔,系紧鞋带,背上装满营养包的背包,催促他赶紧开始。

      后台程序被林强行修改后,四周在持续的震颤中开始发生变化:分散在轨道上的几何体像流入了漩涡,包括这些天林一直使用的金属柱,齐齐转动着集中汇拢在一起。

      这场景就像某种庞大的祭祀仪式,我如蝼蚁,仰面看着,内心无比的震撼。

      几何体很快形成一条延伸向上的梯柱。
      梯柱并非完全垂直,凭肉眼判断,柱端和地面大约形成30度的夹角,比垂直更立于攀爬。

      它的直径在80~120cm之间,因为由不同形状的几何体组成,表面崎岖不平,很多向外延伸的部分足够我落脚。

      只听林说‘好了’,如同不可抗拒的指令,我无声咽下一口唾沫,走到梯柱前,双手扶住凸出的两端,右脚用力一蹬,左脚便踩上凹面里。

      稳住身形后,我小心呼出一口气。
      很好,没有想象中难。
      林也鼓励道:“你做得不错。”

      他之前使用的金属柱已经和其他几何体一起成为梯柱的一部分,所以此时他的声音是从某处传来的。
      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像九天之上神明的,格外威严。

      我还在生他的气,并不想理会他,定了定心神,往上爬去。

      这是个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体力活。
      每次行动前都要事先进行预判,找到稳固的落脚点再行动,过程中还得保持呼吸节奏,不能慌乱和冒进。
      爬了一段,我有些微喘,遂停下来休息。

      此时我距离地面大约十米左右,视线之下,光球如林所言那样四散开来,如烟似雾的幽幽浮动着,并逐渐往上蔓延。
      想到林说那是种巨大的能量,与它有一丝接触就能让我灰飞烟灭,不禁打起寒颤。

      我强迫自己抬头往上看,离顶端还很远,路漫漫其修远兮,想活命就爬吧!

      每爬一段距离,我都会停下1分钟左右调整呼吸,尽可能储存体力。
      如此反复的过程中,我越发熟练,身体逐渐形成攀爬记忆。
      而且我发现每当我想要停下来,都能找到更舒适稳固的落脚点。

      想必林在强改程序的时候,已经把我的体能算进去了。

      我告诉自己慢慢来、别着急,忘了脚下的光能量,把攀爬当作一场修行。
      理论知识我都明白,遗憾实践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约爬了一个多小时,我明显感到体力不支,呼吸也愈发沉重,稍不留神往下看,摇摇欲坠的高度让我一阵晕眩,心也慌得不行。
      随后,我停下休息的次数明显增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抬头向上顶端看,距离还是那么远,仿佛我永远都没办法到达。
      随着体能的急剧下降,我变得无比的沮丧。

      林一直不说话,初初时我还能理智的认为他不想影响我,到后来,竟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见我快爬不动了,所以先决定放弃我?

      就在这时,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眼前忽然一黑!
      不,是四周变黑了,没有任何征兆!

      我吓得怔住不动,死死紧抓梯柱凸出的两端,僵硬感从我脚底向上蔓延,我根本控制不住!
      处在黑暗中,只有我急促且颤抖的鼻息在耳畔边反复摩擦。

      说来讽刺,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我反而很快冷静下来。

      害怕是没有用的,而且除了突然失去光亮,没有发生一丝一毫晃动,说不定情况没有想象的糟糕。
      思绪至此,我索性闭上眼睛做深呼吸。
      等到心跳恢复正常,身体也松弛了许多,我慢慢用侧脸和身体贴近梯柱凹凸不平的表面,尽可能的增大接触面积,以此稳住身形,之后再伸出手摸索着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

      一系列的举动让我变成了一只在攀爬方面不算太有天赋的树懒,但好歹能稍作休息了。

      我还是不敢睁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林,你在吗?”
      话音刚落,周遭便响起他无时无刻都冷静的声音:“我在。”

      我颤巍巍的呼出一口气,哪里还有怪他的心思,他能留下来陪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气馁地问。

      他却笑道:“很遗憾的告诉你,你不会死。”
      “你骗我。”我紧闭双眼,吸了吸鼻子,“你说过实验室不稳定,灯都不亮了,这里很快就会崩溃,或者爆炸吧?”

      反正我是没勇气在黑暗中往上爬的,而且我真的没力气了……
      林不回答,只让我自己看。

      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我半信半疑的眯起眼,隐约看到淡淡的光,再而完全睁开眼睛,发现脚下四散的光能淡了很多,变成浑浊的暗黄色,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总觉得它们流动的速度更慢了?

      林道:“实验室的危机防护机制启动了。”
      我一脸茫然:“危机防护机制?”

      之前从来没听他说过啊……

      “我也是刚发现的。”林耐心的讲解起来:“当光能源崩溃至一定程度,安置在能源底部的超功率引能仪便开始运转,将部分能量引入地下。虽然不能使一切恢复原状,但能为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争取更多的撤离时间,以此减轻人员伤亡数量。之所以突然没有灯光照明,是因为保护机制的运行。”

      原来是件好事。

      我想笑,又还想哭……

      这是一个必须用命来玩的游戏,主题是绝境逢生,每次在绝望来临的同时都会伴随一线生机。
      不玩只有死路一条。

      太可恶了!

      林似乎很稀罕那台‘超功率引能仪’,喋喋不休地说:“我只在资料库里见过这种机器的外观,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这样就能把内部结构扫描下来,出去后制作出完成体。”
      “林……”我无奈的打断他,“请给孱弱的我一点关爱。”

      林明显的愣了下,竟然愉快的笑了,“好的,抱歉。接下来我会将全部的关爱都放在你身上,你看这样可以吗?”

      鉴于他认错态度良好,我决定不跟他计较。

      *

      闲扯了一会儿,我没那么累了,双眼也适应昏暗的环境,看清梯柱的棱角不成问题。
      有引能仪在下面运作,为我争取了不少时间。

      在林的建议下,我继续保持‘树懒抱’,反手从背包里摸出营养包来喝。

      这东西没口感没味道,但喝着喝着也习惯了。
      一包就能让我有饱腹感,很久都不会觉得饿,这么多天下来,身体能快速恢复多亏有了它。

      草率的用完一餐,我重振旗鼓。

      林:“准备好了?”
      我:“当然!”
      林:“我在上面等你。”

      我心里发出‘啊’的一声感叹。
      身陷险境,有个人对你说‘我在等你’,甚是鼓舞。

      这一瞬,我给林打满分!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坚持不懈往上爬。
      昏暗的环境反而让我变得更加专注。

      累是肯定的,每次抬手去握几何体的棱角、每次用力向上蹬脚……动作引发肌肉群的酸痛感蔓延全身,过电似的麻涨。
      这种剧烈的感觉过后,紧随而来的是窒息的失力。
      仿佛皮肤上每个毛孔都在吼叫着‘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但我不能停止。

      在不断突破体能极限的同时,我的脑袋变得异常安静。
      主治医生安慰我说:“你会好起来的。”
      父亲握着我的手对我承诺:“小汐不要害怕,爸爸一定会治好你!”

      病房外,奶奶在电话里和远在国外演出的妈妈争吵:“女儿病成这样你都不肯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你不配做母亲!”

      我听见很多声音。
      我想念他们。
      到最后,这些声音又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我短促的呼吸。

      哦,不,还有一个声音在呱噪着。

      是林。

      林:“保持清醒,集中注意力。”
      林:“我已经能看见你了。”
      林:“再往上爬两米我就下来接你,坚持住,好吗?”
      林:“苏汐,别放弃!”

      真吵啊……

      林不断鼓励着我,可是我真的爬不动了。
      我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向上看去,竟然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他很年轻,大约25岁左右,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形,包括下颌骨优美的线条……犹如通过精密计算得出的完美数值。
      他那头黑色的短发和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给了我极大的亲切感。
      他穿着全副武装的黑色皮甲,皮肤却很白。

      他俯跪在不规则的顶边,十分紧张的看着我。

      在他的身后,巨大得能望见斑驳的月亮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极了。

      这夜很美,很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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