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两三月

5、第五章

　　放学后，邓蒙蒙没有急着收拾课桌，而是镇定地坐在座位上，拿出练习册做起了作业。王静看她头也不抬，一副泰山崩于前也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她用脚踢了踢邓蒙蒙：“快让开，我要出去。”

　　邓蒙蒙站起了身，让到了过道旁。王静却一屁股坐了下来，她将书包“啪”地一声重重地丢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偏头看向邓蒙蒙，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你跟沈远认识对吧？你为什么要瞒我？”

　　“不认识，我要去吃饭了。”邓蒙蒙有些无奈，她将练习册放进抽屉，笑着说：“走吧，去食堂，现在五点五十，六点以后可就没有炸鸡腿了，你不是喜欢吃吗？”

　　邓蒙蒙很少说这么多话，王静心里更是一阵狐疑，不过学校的炸鸡腿限量供应，恰巧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一声，她嘟着嘴，背起了书包：“走吧，但是你要跟我说说，你......”

　　话还没说完，王静就看到教室前门口站着的沈远，他穿着白色的校服，逆着光，懒懒地侧身倚在门框上，柔和的夕阳将他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勾勒出来，是最美好的少年模样。

　　“走。”邓蒙蒙仿佛没有看到沈远，她低着头，慢慢地走到教室后门口。跟她隔着几扇窗户的沈远依旧靠着门框，没有动，他只是用眼神跟着邓蒙蒙的脚步。

　　邓蒙蒙迈着温吞的步子走到教室后门口，脚步跨出门槛的霎那，她便猛地大踏步跑了出去，王静只能看到一抹虚影，她还没来得及叫住邓蒙蒙，便看见沈远迈着大长腿从窗外一晃而过......

　　楼梯间，邓蒙蒙三步并作一步地飞速下着楼梯，沈远紧跟着跑在后面，等到终于跑出教学楼，邓蒙蒙无视周围人一副看热闹的八卦神色，提着酸疼的腿继续死命地往操场跑去。凉风呼呼地在她耳边刮，她听见身后沈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稍稍一扭头，便被沈远给逮进了怀里。

　　两人都跑地气喘吁吁，沈远双手搂着邓蒙蒙的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跑啊！你体育挺好嘛！特长生进来的吧？”

　　“放开！”邓蒙蒙被腾空抱起，双脚胡乱地踢着，她用力抠着沈远环抱着她的手，却怎么也抠不开，便索性弯下腰，张嘴对着沈远的手咬了下去。

　　沈远眼疾手快地将她在空中调了个方向，直接将人扛在肩上，迅速地往校门外跑去。路过的学生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闹剧，沈远瘦削的肩膀都是骨头，硌得邓蒙蒙的肚子生疼，她被沈远直接扛出校门外，丢进了出租车里。

　　“师傅，易城小区，谢谢了。”沈远用力地关上了车门，挤到了邓蒙蒙旁边，阴笑道：“跑什么跑，最后还不是要跟我回家。”

　　“你是不是有病？”邓蒙蒙方才跑的太急，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下去，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纵然她冷着脸色，也看不出多少威慑力。

　　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猛地踩下去，车子便窜上了校门外的马路上。沈远自顾自地带上了耳机，仿佛没听到邓蒙蒙说话，他嘴角含着若有若无地笑意，耳机里放着一首重金属的欧美摇滚，隔绝了车外的嘈杂。

　　两人一路无言，出租车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邓蒙蒙用力将车门拉开，一只脚逃似的跨了出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沈远给捞了回来。
　　沈远一只手钳住邓蒙蒙的腰，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司机：“谢谢师傅，不用找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沈远的手死死地抓着邓蒙蒙的胳膊，一路把她拖到了家。
　　邓蒙蒙扒着沈远家的门框，客厅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蒙蒙来了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跟记忆中相比，多了几分苍老，邓蒙蒙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她松开扒在门框上的手，双脚并拢，站得笔直。

　　“来吃饭。”沈建国坐在餐厅朝她招了招手：“小远说在学校见到你了，可把我高兴坏了，蒙蒙，你还记得我吧？”
　　岂止记得。
　　邓蒙蒙一反方才挣扎的狠劲儿，她走到餐桌上边上，朝沈建国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你跟你妈妈长得可真像。”沈建国“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们都是标准的美人，班上有没有同学追你？你一个人离家远，以后有什么事多找找小远。”
　　邓蒙蒙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她看着桌上几道卖相极佳的菜，没来由地就想吐。
　　“行，有事找我。”沈远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吃。”

　　这顿饭食不知味，邓蒙蒙却脸色淡然，镇定地坐着吃完了。饭毕，她正要收拾碗筷，却被沈建国将手打开：“你跟小远出去玩，我来。”
　　邓蒙蒙顿了顿，随后听话地跟在了沈远的后头。沈远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毛绒娃娃，他递给邓蒙蒙：“给你的见面礼。”
　　“嗯。”应了这声后，邓蒙蒙接过娃娃，跟着沈远坐电梯下了楼。

　　下楼后走两步就是马路，邓蒙蒙大步跨到小区的保安室旁边，将娃娃丢进了垃圾桶里。
　　这里的垃圾没有分类，桶里满是腐烂的果皮纸屑，苍蝇欢快地绕在垃圾桶周围。
　　沈远看着她将粉色的娃娃丢进去，也不说话，只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可以先帮我一个忙吗？”邓蒙蒙回头，眼神有些恳求。
　　“你说。”沈远挑了挑眉毛。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邓蒙蒙的语气很郑重。
　　“等你先帮完我这个忙，其余的，没问题。”沈远说完后，又盯着邓蒙蒙的眼睛：“你知道我说的‘其余的’是什么意思吧？”

　　邓蒙蒙不想见到沈远，至于原因，双方都心知肚明。沈远的这句话大有威胁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帮忙，一切好说，如果你不愿意，有些秘密我就守不住了。
　　“什么忙？”邓蒙蒙皱起眉头。
　　“走，请你喝茶。”沈远迈着腿走到了她前头。

　　沈远说请喝茶，邓蒙蒙以为是奶茶，直到两人相对盘腿坐到茶馆的包厢里，她才搞清楚，这个茶，是真的茶，六安瓜片，听说滋味不错，虽然她觉得街边三块一瓶的绿茶更好喝。
　　“有一个人，这些年日子过的很好，这让我很不开心。”沈远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拿起茶杯，吹散了茶面上的热气，继续说道：“我想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一些代价。”

　　“犯法了就找警察。”邓蒙蒙嗤笑了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听听再说。”沈远笑了笑。

　　一个小时后，邓蒙蒙被沈远送回了学校。明天是周末，今晚她不想去晚自习了，便回宿舍躺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头顶的白炽灯耀眼地很。她睡在上铺，隐约能听见下铺的舍友们在一边嗑瓜子一边谈笑。

　　这跟她没有关系，她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然后下床，从床底的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准备去澡堂洗澡。
　　刘晓玲就在这个时候来了电话，久违的声音：“蒙蒙，在学校一切还好吗？”

　　“不错。”她放下衣服，走出了宿舍，来到了操场。
　　“我明天过去看你吧。”刘晓玲问。
　　“是过来看我吗？”邓蒙蒙笑了笑，她不太愿意刘晓玲过来
　　“除了看你还能看谁，明天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无法拒绝。邓蒙蒙挂了电话，又想起了沈远下午跟他说过的事，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胀，回到宿舍后，她魂不守舍地拿起衣服出去洗澡。
　　直到第二天，刘晓玲来了，是坐着沈建国的车，亲密的副驾驶，沈远坐在后座，脸上是一贯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邓蒙蒙差点没忍住。日头的光晕在校门口的栏杆上晃了个圈圈，她微笑了起来，神色如常地问候：“来的挺早的。”
　　“我们今天起的早。”刘晓玲笑了起来，随即，她好像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于是换了个话题：“上来吧，我们去吃饭。”

　　依旧无法拒绝。邓蒙蒙上了后座，坐到了沈远的旁边，沈远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可是想你想了一晚上。”
　　“难怪我做了一晚上噩梦。”邓蒙蒙呛道。

　　车子行至一间豪华酒店，四人下了车，进去入了席。刘晓玲很高兴，邓蒙蒙很少见她这么高兴，她好像很少把什么放在心上，而现在眉眼间的神情，像是得偿所愿。
　　邓蒙蒙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席间都是些寒暄，邓蒙蒙没怎么听进去，就是礼貌性地应着。一顿饭终于接近尾声，她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发现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
　　“装的挺好啊，笑的这么开心。”
　　“脸僵不僵？”
　　“我想吐。”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神神叨叨的碎碎念，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沈远，讽刺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