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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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过后，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
贺天毓重新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大学生。他去过至善院，却发现原址上矗立着一座百货大楼。在这个世界里，王易霓的大伯，王嘉年，由于小时候的一场流感，还没来得及长大，便离开了人世间。
这是一个最好的世界，它没有罪恶与丑陋，只有善良与美好。
贺天毓每天准点早起，王易霓慌张地一边对着后视镜抹口红，一边催促他赶快上车，不然该迟到了。
中午下课后，他约着袁炎炎李哲去食堂吃饭，食堂的师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打菜时的手势还是一贯的气吞山河。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比如，那次在食堂摆下的“满汉全席”，那些上课打瞌睡时余光中藏下的侧脸，冬天热气萦绕的图书馆里偷偷拉过的手，下课走过天光桥时悄悄动的心......
在贺天毓的印象中，西城理工一直是他毕生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部分，它鲜亮而温暖，青春又热血，但直到此时他才知道，美好的是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景物。
偶尔，他独自走在天光桥上时，会突然想到淘淘。
那时候，淘淘得意地挽着他，心里打着小算盘，笑容灿烂地站在贺钧面前，贺钧飘飘然地站在桥上，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如今神仙下凡，成了他的爸爸。
有时，他抱着厚厚的书本恍惚地走在拥挤的人潮里，周围吵吵嚷嚷的，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他看着学校里的每个拐角处，总觉得会有个人突然的走出来，那个人话很少，冷冷清清的，却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默默地守护着他。
更多的时候，像是晚上睡觉，他都会突然惊醒，或者是在一个全城瘟疫的世界里，长长的公路上，有个人七窍流血，面目可怖，他缓缓地向贺天毓爬过去，周围无声，寂静，又可怕。
陈池也常出现在梦里，那是还没有长大的薛铭，他一脸稚气地坐在书桌前写着作业，台灯是贺天毓给他买的，他思考的时候，特别的忘我，因此，自然也不知道，贺天毓正在门口面偷偷的望着他。
在一些极少的梦里，贺天毓发现自己又被困在冰冷的海底，海水真的很冷。四周虽又暗又黑，但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薛铭。薛铭在满天星空里不停的寻找着，寻找着，在找什么呢？他想，自然是找我了。
这样反反复复的梦境，到底是折磨还是幸福，贺天毓不知道，他只是日复一日地过着眼下的生活。午夜梦回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薛铭的爱不过如此，看似深情，但实际上，他不敢、也不愿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因为他无法保证，在下一个世界里，王易霓和贺钧依旧存活着，他不敢冒险。
一个学期很快过了大半，考试完后，袁炎炎拉住贺天毓的后衣领，将他拖了过来，看着对方满脸的不愿意，袁炎炎抱怨似的跟李哲开起玩笑：“你觉得贺少是不是变了很多？不过是上个大学，好像突然就变成熟了，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成天三岁。”李哲笑着对贺天毓道：“你生日快到了，带你去庆祝一下。”
“算了。”贺天毓将皱成一团的衣领顺好，摇头道：“我还有个科技赛没准备好呢，没时间去。”
“我说你不是吧？”袁炎炎有些无语，虽然贺天毓不算个小流氓，但也是个顶爱玩的性格，他明明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啊，这段时间到底是这么回事？
“去吧。”李哲劝道：“文远街新开了一间酒吧，去看看，我们还没去过酒吧呢！”
“是我没去过。”贺天毓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是起了涟漪。
这样的对话何其熟悉，但他知道，酒吧里不会再有薛铭了，与其抱着一种隐隐的期待，不如一早就不做指望。
“去吧去吧。”袁炎炎一记拳头轻捶上贺天毓的肩膀：“一年就一个生日啊，你跟你妈妈吃晚完午饭后，下午再出来。”
“下午酒吧又不开门。”贺天毓无语道：“谁大白天跑去喝酒啊。”
李哲看了看他们三人，笑道：“我们啊！”
贺天毓用手捂住额头，只好妥协道：“好吧好吧。”
到了生日那一天，寒假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年关将至。
贺天毓早上八点便被王易霓叫了起来，吃了一大碗寿面，王易霓蹲在地上盯着他吃面，嘴里不住地念道：“慢慢吃慢慢吃不准咬断不准咬断。”
贺天毓这碗面吃的心惊胆真，最后终于吃完，他摸着肚子躺在了沙发上。
贺钧将碗筷收拾了，便进厨房去洗碗，王易霓也跟了上去。
贺天毓听到他们在厨房小声地对话：“我怎么觉得最近他不太开心啊？”
贺钧：“好像是有点。”
王易霓：“我是不是对他关心太少了。”
贺钧：“没有，你很好，是不是我太严厉了？”
王易霓：“没有，你很温柔。”
贺钧：“那......”
而后，两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贺天毓仰头看着天花板，整座房子都是王易霓设计装修的，比起年少时的淘淘，王易霓的审美显然已经进步了一大截。
头顶上是几个简单的几何图案，巨大的黑色圆圈环环相绕，像是解不开的宿命。
中午，一家人吃完了饭，贺天毓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郁郁寡欢下去，于是努力找回以前开心的状态，笑着对王易霓说：“我成年了，我想去酒吧玩，这下你拦不住我了吧！”
“小兔崽子。”王易霓笑了笑：“你这是跟我示威来了！”
“天地良心，我没有，我终于成年了，爸爸，妈妈。”他郑重地看着王易霓和贺钧，缓缓地站起来，鞠了一个躬：“谢谢你们把我养大。”
“你这......”王易霓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知为何，那个与他嬉戏打闹的儿子，好像越走越远了，她只觉得大概是叛逆期到了，于是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贺钧好好地跟贺天毓谈一谈。
下午，贺天毓前往酒吧，在公交车上，他呆呆地看着窗外一片青翠的绿荫，倒是一点都不像冬天。只是，空气中凛冽的又肃杀的寒风时时都在嚣张地找回存在感。
对于酒吧，贺天毓本来是毫无期待，但对于可能会与薛铭有的那一点点交集的可能，他突然又妄想了起来，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他到站忘记下车了，便只好又坐了一站。
这一站可真是长，公车跨越了长长的高速公路，直往前飘了好长一段，才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贺天毓下车后，看了看眼前复杂的高架路，认命地迈开双腿往回走去。
行至中途，天上突然就布满了乌云，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来，冻得贺天毓一阵哆嗦。
他刚走上高架桥，倾盆大雨便下了下来，而高架路上空空荡荡，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再无别的东西了，更别说有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没办法，他只好淋着刺骨的雨，独自慢慢地向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上的洪水泄到了地上，倒有种电影里世界末日大逃亡的感觉，风也很大，狂暴地像是要把高架桥掀翻。
贺天毓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块红色的宝石已经不在了。在他决定留在这里的时候，便将它丢进了海里，这样超自然的事，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天色越来越黑，明明是下午两点，却像是凌晨深夜，他将外套裹得紧紧的，脸上糊满了雨水，一时竟有些睁不开眼。
而高架路上，在朦胧的雨幕中，似乎有一个人影，站在贺天毓的面前，他心中惧怕，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对面的人却向他缓缓伸出了手，那个身影瘦削又萧条，像是被冬风打过的树干，枝叶尽数脱落，只剩一根赤条条的躯干维持着生命。
贺天毓像是受了感召般，也慢慢的朝那人影走过去，他触到那人的手指，冰凉又温热，有他熟悉的触感。
怔怔地望着看了半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竟是薛铭。
薛铭隔着浓厚的雨幕，一张脸显得虚幻又不真实，他从前俊俏的脸上此刻像是被吸干了血的骷髅，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蒙在上面，骨相犹在，面如枯槁。
“小天，我......”薛铭嗓音沙哑地开了口，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薛铭刚从枪林弹雨的至善院逃出来，他本可以独自脱身，但他不能不管文铮。文铮想要什么，他很清楚，但是他已经亲眼见证过文铮的死，他不能能再让文铮陷入这个旋涡，不能让文铮再像他这样，堕入无边无际的轮回。
现在，他马上就要死了，但是还好，游戏可以继续开始，
只是没想到，这回死之前，竟然可以看到贺天毓，薛铭的嘴角弯了弯，他想，这是上天感念他千百次无望的轮回。
贺天毓手足无措地将只剩一把骨头的薛铭搂在怀里，这时他才发现，薛铭的身上都是血，原来......原来他也是会流血的。
十几岁刚遇到薛铭的时候，他总觉得薛铭是神秘的，无所不能的，尤其是在知道他竟然可以穿越的时候，他更是觉得薛铭是个不会流血不会受伤的妖怪。
可是，这个妖怪躺在他的怀里，身上的血被倾盆大雨一点点的冲刷着，地上都是血迹，高架桥下是一条排污的小河流，血混着雨水，流向小河中，
黑色和红色交融，显得触目惊心。
贺天毓眼中终于流出了滚烫的泪水，泪水无声地落在薛铭的脸上，薛铭刚张了张嘴，便顷刻间化成了尘灰，还未来得及扬在空中，便被雨水打落在了地上。
不过是一瞬间，贺天毓的怀里已经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等桥上的雨水将血迹全部冲刷干净，天空突然阳光大作，一阵风雨一阵晴，雨中那个耗干了自己的少年，也随着阳光消散了。
贺天毓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他趴在桥上往下看过去，排污河内，一片清明，既没有黑色，也没有红色，是一片治理得当的清水湖。
他迈着双腿，麻木地向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突然吵闹了起来，高架桥结束了，他进城了。
袁炎炎和李哲在酒吧门口看着手表，袁炎炎在街上转来转去，他不住地往四处张望，随后对李哲喊：“怎么搞的，都三点半了，不是约好两点吗？”
“再等等。”李哲也有些着急：“毕竟是他生日嘛，可能家里留了留。”
“电话还是打不通是吧？”袁炎炎抓了抓头发，他掏出手机，自言自语道：“我再......”
“哎！”李哲突然出声，他指着前方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说道：“这不是我们的大寿星吗？”
贺天毓听到声音便停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两人，疲累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袁炎炎一手搀住他的胳膊：“眼睛怎么血红血红的，没睡好吗？”说着，他突然觉得触手一片湿凉，便惊道：“这大冬天的，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下雨了。”贺天毓有气无力地答道：“没带伞。”
“下雨了？”李哲看了看天上冷冷的太阳：“没有啊，这一天都是大太阳啊。”
贺天毓无意解释，他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酒吧。”袁炎炎伸出手摸了摸贺天毓的额头：“好像有点烫。”他对李哲招手：“你来摸摸。”
李哲依言去摸了摸，他摇了摇头，对贺天毓说道：“虽然确实有点烫，但是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怎么觉得你丢了魂似的。”
“我没事。”贺天毓不耐烦地甩开两人，自顾自地向前跑道：“不是要去酒吧吗？”
袁炎炎上前带路，同时不安地回头看贺天毓，说道：“你真的没事吧？”
“死不了。”贺天毓懒懒地走着：“别废话了，烦。”
“行。”袁炎炎吃了憋，也不生气，他笑道：“我闭嘴。”
三人巷子里走了近三百米，便见到一扇小门，小门右边竖着一个低调的灯牌，牌上写着：“Timeout 酒吧”。
贺天毓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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