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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地上的青草发出幽香,这种香气似乎不同于正常的青草,像是化学药剂合成的味道,且带有某种致幻的作用,贺天毓一路往前走,已经觉得头有些晕,他努力地保持清醒,等走到那些奇怪的洞穴前,一个护士装扮的人走了过来,她笑道:“你好。”

      这是怎么回事?贺天毓有些迷糊了,对于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护士这种礼貌的微笑,无论如何都不正常。他用牙齿使劲地咬了咬舌头,以便分清现实与幻境。

      身边的护士姿态优雅地站在旁边,似乎在等待他的吩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护士,见她穿着医院里最普通的护士服,洁白而纯净,头发全都整齐地盘了起来,模样也很是标致,只是眼神有些空洞,像被某个程序操控者的机器人,

      再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洞穴,它们更像是一排排精致的狗洞,每个洞旁边都伫立着一颗高大青翠的树,粗壮的树干上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套着一个小小的人头,人头的身体正趴在洞穴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都死盯着贺天毓,像一群盯着食物的饿狼。
      这些孩子,像狗一样被豢养在洞穴里,小脸上是整齐的懵懂与纯真。

      除此之外,放眼望去,洞穴其他的地方,有三座白色的房子,清风缭绕,绿叶暖阳,空气香甜,气氛里有一种诡异的温馨,贺天毓觉得头有些痛。
      贺天毓慢慢地走到一个洞穴面前,看了看里面的小孩。小孩的眼睛是棕色的,很大又圆,也不知他是以哪种姿势扭曲地盘在洞里,这导致他的脖子似乎生长地有些扭曲。

      这个有些扭曲的小孩脸上很干净,白的近乎透明,他似乎感应到贺天毓正在看他,便费力地将脖子转了个九十度的弯,讨好地看了回去。他好像不会说话,或者说,他们可能有着某种严格的制度,不能随意出声,否则,这么多孩子,除非都是哑巴,不然,怎么会如此死寂呢?

      过了好一会儿,贺天毓才意识到,即使小孩正在看着他,但是这种看,只是无目的地将眼珠瞪向一个方向,像是根本就看不见他站在哪里,只是凭感觉判断他的大致方位而已。
      贺天毓觉得自己误入了人间炼狱,除了他自己,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是活物,不对,他自嘲地笑了笑,他自己也是个死人。

      正思索着,他突然听到一声剧烈的咳嗽,右方的一个洞穴里,有一颗小人头,人头上那双明亮的、还未来得及看尽人生的眼睛,随着咳嗽声的渐渐微弱而永远地闭上了,一直安静站在贺天毓身旁的护士也看见了,她平静地对着耳边的小话筒说道:“20号,20号需要清理。”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带着口罩、身材健壮、穿着黑色连体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们有条不紊地将洞穴的门打开,随后将20号的男孩抬了出去。贺天毓看着20号的身体被塞在一个像睡袋的黑色布袋里,正被运往远处那栋白色的房子里,他拔腿就像追上去。

      “等一下!”安静的护士突然开口道:“您不能去?”
      “为什么?”贺天毓强压着心底呕吐的冲动。
      “我们只负责带您参观商品。”护士问道:“您要是去了其他的地方,可就没有活路了。”

      “商品?”贺天毓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好几步,似乎是在思考,随后他笑着开口道:“哪些商品?”
      “您是院长的贵客。”护士恭敬地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排排洞穴,随着她的手微微向上扬,那些洞穴的颜色突然就变成了好几种颜色,她耐心地解释道:“红色的是活体出售,黑色的是拆零件,可单独出售,白色的是贵宾专享,您想用来做什么都可以。”

      贺天毓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头晕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他一把抓住护士的胳膊,嘶哑的声音像一把刀子,他反问道:“我能用来做什么?”
      “看你有哪些兴趣了。”护士如数家珍:“比如我们院里的老厨子,王师傅,自己没什么本事,老婆死的早,又带了个身体残疾的儿子,要是能有个可心的小姑娘......”她笑了笑,又说道:“再比如,院里照顾起居的李婆婆,一辈子没嫁人,因她有一种狂热的折磨欲,最喜欢那些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摧毁给她带来乐趣......”

      “够了!”贺天毓忍无可忍地吼道。
      难怪没有人举报至善院的罪行,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共犯。或者说,王嘉年的这些“生财之道”,都是从他们身上得到的灵感。

      周围寂静的可怕,贺天毓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腾,像有一条肮脏的蛇在身体里肆意翻腾,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却觉得阳光很冷。
      盯着天空看了半天,他突然意识到,所谓的蓝天,白云,暖阳,青草,不过都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里的灯光与壁画,再加上......青草,青草的香味,使人堕入深渊,分不清幻想与真实。

      “您怎么了?”护士嘴上虽问的关切,却没有半点着急的神情,她淡淡地开口道:“您要是还没有选好,就慢慢挑,不着急。”
      “你们.....”贺天毓突然就失声笑了出来,他厉声道:“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护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们在地下,不归天上管。”
      贺天毓孤单单地站着,突然就感到一阵力不从心。那些不谙世事的小人头看着这个与以往不同的顾客,他们的脑中空无一物,像牲畜那样地活着,思想也被驯化地同牲畜般。

      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吹过来,紧跟过来的,是一股翻腾的热浪,险些要将他烤熟。这个巨大的洞穴突然就成了一个烤箱,地面的温度不断地升高,那些春暖花开的假象也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乎乎的丑陋地洞,到处都是尸体腐烂的腥臭味。旁边护士的眼睛变得血红,她脸上的皮肤已经被炙烤地有些焦黑。
      有人在地面上放了一把火,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是贺天毓有些感谢那个人。

      他感觉自己正凌空而起,从上往下俯瞰,一片火海中,突然出现了王嘉年的身影,像是一场投在火上的三维动画效果。
      在这个虚幻的动画中,王嘉年正笑容满面地同某个人交易,哪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交易完成后,王嘉年数着手里的钞票,而那些住在洞穴里、被打扮得美丽帅气的小孩,则眼神呆滞地被雇主带回了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再也没有见过明天的太阳,剩余的一小部分,也从此没有了“人”生。

      火上的场景再一转,却出现了易小九的身影,他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走到至善院,慢慢将他们放下去。
      等易小九转身后,两个孩子便哭了起来,易小九听到后,脚步微顿,最终折回去,从地上抱起了一个孩子。
      接着,他借着那块红色的石头,踏着狂风,来到了另一个空间里的至善院,将剩余的那个孩子放在了地上。

      贺天毓敢断定,那两个孩子,就是王易霓生的那对双胞胎。易小九这番操作,使两个一出生就被迫离开父母的孩子,从此被迫分割在了两个时空。

      此时,地面的场景分裂成两个,虽都是至善院,但两者的场景却大不一样。

      一个至善院中,二十多岁的王易霓和贺钧走了进去,他们远远便看见了易小九将孩子放在门口,复尔又抱起其中一个离开的全过程。等两人走到跟前,易小九已经不见了,王易霓便将地上啼哭的婴儿抱了起来,往院内走去。

      另一个至善院中,贺钧因小佳的死逐渐疏远淘王易霓,他们最终都没有走到一起。至善院的那个孩子在院内长到了十五岁,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那个罪恶的地下室,王易霓正在地下室里同王嘉年激烈地争吵着,突然,王嘉年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王易霓刺了过去。
      “小九,小九,你帮帮爷爷,你帮帮爷爷......”
      从此,易小九带上了手铐,黯然进了监狱。

      画面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两个少年在各自的世界里慢慢长大,直到薛铭突然出现,所有的幻影都化为泡沫,付之一炬了。

      贺天毓如幽灵般地悬在上空,他看着地下室被烧成灰烬,看着那些如牲畜般的孩子被烧的只剩焦黑的尸骨,这里,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人间炼狱。
      下一刻,他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被咸冷潮湿的海水周密地包围了起来。

      波浪周而复始地冲刷,海水在他的口鼻流连,他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像是突然变成了会在水中呼吸的鱼。大浪一波一波地打过来,他却没什么知觉,只想这么躺下去,一直躺下去。

      “你死了。”赵易突然出现了:“游戏结束了。”
      贺天毓又在海水中泡了好一会儿,他累极了,不想思考,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起来吧。”赵易在身边说道:“一分钟后,再泡下去,你就会死。”

      贺天毓没有理会他,时间在慢慢地走着,似乎真的是过了一分钟,海水开始从贺天毓的鼻腔和喉咙灌进去,他猛地坐起了身,剧烈得咳嗽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喃喃地问道。
      “死了,在那个世界死了。”赵易说。

      “那我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因为,薛铭死了。”赵易答道。
      “我死了,他便活了,他活了,我便死了。”贺天毓转头问赵易:“对不对?”

      赵易点头:“对。”

      “这算什么?”贺天毓突然觉得有些崩溃,为什么他和薛铭非得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为什么就不能两人同时活着呢?
      “他想要救你,我劝了,他不听,凡事都是有代价的,你说呢?”
      “如果我非要两个人都活下去呢?”贺天毓倔强地开口道。
      “放弃无谓的轮回,丢掉那颗红宝石。”赵易说道:“回到最初的时候,但,这样一来,相当于薛铭从前的努力都是白费,你还是会死。”说完后,他便消失在了海风中。

      贺天毓觉得海风吹得人有些舒服,现在的季节似乎已经不是冬天,而是透着些许凉意的秋天,他微微闭上眼睛,用手抹去头发上的水珠,再睁眼时,却是在大学校园里。
      来来往往报道的学生挤破了学校的道路,到处人头攒动,兴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吵得路边的梧桐树都随风摇起了枝干,贺天毓转身便拉着一个人问道:“你好,你们都是19级的新生吗?”

      “今天报道啊!你不也是吗?”那男生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说着,他仔细看了看贺天毓胸前的铭牌,一字一字念道:“贺-天-毓,好名字。”
      “哦。”贺天毓怔怔地放开那人,他转身举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抱着铺盖,有人背着书包,拿着盆和桶,大一的新生一脸懵懂与憧憬,迎新的学长与学姐穿着统一的西城理工纪念版T恤,笑盈盈地给学弟学妹们指路。

      一派欣欣向荣,一派天真善良。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贺天毓一愣,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然是自己去大学那天穿的衣服,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头一天晚上,他非闹着要王易霓去买的,回来后便被贺钧的钢笔在领口洒了几滴青蓝色的墨水。
      那几个墨点清晰地盘踞在领口上,显得浑圆可爱。

      “叮——叮——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掩饰不住笑意的脸此时像一朵盛开的月季,是王易霓的电话。
      “你到了没有啊?怎么没看见你啊?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王易霓说话跟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却意外地一点也不让人心烦了,从前听到王易霓的声音就犯怂的心境也没有了,贺天毓满心满意都是珍惜与感动。

      “我......我记不住路了。”贺天毓傻笑着开口:“你在哪里?”
      “我堂堂一个院主任,肯定不可能去迎新啊?那就肯定在办公室嘛!你赶紧的,我没工夫等你了,这都快到饭点了。”

      贺天毓开心地想好好的蹦上三蹦,一切都还在,这,才是真正的一切刚刚开始!

      他和王易霓会面后,便开始贪婪又留恋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又看。
      四十多岁的王易霓早已不复淘淘时期的青春美貌,却依旧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只是,如果薛铭是个女人,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想到薛铭,他的心突然就痒了起来,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和薛铭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军训的第一天,也就是明天,他不能急!

      中午,母子两人开心去学校外面吃了饭,看着王易霓带着一顶蓝色网纱的帽子,他奇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王易霓摊手:“我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万一你惹了麻烦,可丢脸不到我身上。”
      “亲妈啊......”

      晚上回到家,贺钧的身上系着围裙,围裙下却是一身精致的西装革领,他极度艺术的一张脸,以极度艺术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爸!”贺天毓的身体如过电般地轻颤了起来,他小跑过去,将贺钧拥在了怀里,喉头的那股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掩饰般的努力轻咳了起来。

      王易霓走的早,贺天毓没有见过她面容苍老、形容枯槁的样子,可是贺钧,他一一点点地枯萎,像一棵树般,从树冠到树根,慢慢腐朽殆尽的过程,是贺天毓陪着的,此刻再见那个最熟悉、最让他感到安心的贺钧,千头万绪,难以言喻。

      “怎么了?”贺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干什么坏事了?”
      贺天毓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想引起父母无谓的猜测,于是便将头歪在贺钧的肩膀上,沉默着不说话。

      “倒是学乖了,不找我撒娇了。”王易霓将挎包挂在架子上,回头对贺钧笑道:“他今天中午居然迷路了,你信吗?我的学校他去过那么多次了,还能迷路。”
      “不迷路了。”贺天毓突然回过身来,他的眼睛有些充血,声音像一只春天里在花丛里颤动的蝴蝶:“再也不迷路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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