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46、第四十六章

　　池小艳觉得自己快死了，她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在眼前匆匆掠过，那个她年少时曾付出全部真心与青春的男人，在前方向她招手。四面都是水，耳朵里，眼睛里，肺里，强烈的水压让她不能呼吸。

　　“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人闯进来，接下来，她浑身一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再睁开眼，却已经是在家里的床上了，陈池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她先是反应了一阵，这才想起来，这是我的儿子啊。

　　陈池却没有这么淡定，他立马凑上去问池小艳：“妈，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池小艳摇了摇头，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陈池旁边的贺天毓。

　　贺天毓在想些什么，她一直是清楚的，只是陈池似乎不太清楚，

　　“还好吗？”贺天毓有些局促地问道：“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一下。”

　　陈池点了点头：“妈，你再睡会儿。”

　　池小艳似乎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最后依言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贺天毓示意陈池跟他一起出房间，两人前后脚地来到客厅。

　　这间客厅一直很小，但从前陈池在这里长大，倒也习惯了，直到他在贺天毓的家里住了这么久，这才察觉出自己家的窄小。

　　“我跟你商量个事。”贺天毓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沙发上，俨然一家之主。

　　“嗯。”陈池轻轻点了点头：“你说。”

　　“就是，我不希望你再卷到这些事情里面了。”贺天毓看着陈池浅褐色的眼睛：“你明白我吗？”

　　陈池明白，从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最大的烦恼就是家贫，他想过未来的生活，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一起照顾妈妈，两人一起奋斗，争取在西城能买一套房，之后生一个孩子，子孙绕膝。

　　但是自从贺天毓出现后，这一切都被打破了，他现在已经不记得学校这回事了，他无心上学，整日都在想着贺天毓，想着易小九，想着那些离奇又刺激的穿越。

　　特别是，现在已经开始影响到池小艳了。

　　陈池想拒绝，换在今天之前，他一定会拒绝，但是，他转头看了看池小艳的房间，心里一酸，想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而违心的句子却蹦了出来：“嗯，”

　　“你以后不会再记得我。”贺天毓轻声道，他早已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已然经历了挣扎、痛苦、矛盾，所以此刻说出来，倒也能心平气和。

　　“怎么会。”陈池瞪大双目，质问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赵易会处理的。”贺天毓说：“你以后不会再认识我了。”

　　“我不答应。”陈池很气愤，他转过身，负气地背对着贺天毓：“我不去找你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陈池。”贺天毓走到他身后，突然就抱住了他。

　　怀里的人温热柔软，身体轻轻颤抖，这许多年，贺天毓从未体验过如此真实的触感，纵使是这许多年前，他也从未如此大胆直接地跟薛铭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一次错过，一生错过。

　　贺天毓紧紧的抱着陈池，双手揉着他温润光滑的皮肤，闻着他发间少年的清香，似乎要把他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

　　陈池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一向以长辈自居的贺天毓，怎么突然就浑身都是情欲的味道，他觉得自己的脖子痒痒的，是贺天毓在亲他，温柔又炽热，像火把，要把他点燃。

　　他立马转过身，扑进了贺天毓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搂着他的背：“不，我不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了，看见你也当不认识，你不要让赵易来处理我。”

　　贺天毓的眼神恢复了镇静，上一秒，他是觊觎少年的恶徒，这一刻，他又变成了慈祥和蔼的长辈，他摸着陈池柔柔的头发，轻笑道：“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什么都给你，只是这一条，我不能答应你，原谅我。

　　陈池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他如释重负地笑道：“今天是中秋节吧，我们过节吧，我来做饭。”

　　“中秋节是昨天。”贺天毓笑了笑：“下次我们再一起过。”

　　陈池用力地答了声好：“那我也可以做饭，我们去逛菜市场。”

　　贺天毓没有意见，他走出门，上了车，摸着方向盘看着陈池：“快点。”

　　“买菜而已。”陈池摸了摸耳朵，笑道：“不用开车去。”

　　“不行。”贺天毓简短地命令到：“上车。”

　　陈池脸色尴尬，却还是乖乖地上了车，他系好安全带，小声道：“你这个车这么大，进不去的。”

　　贺天毓不理他，农贸市场么，又不是没去过。

　　等车行到菜市场附近，他的脸色才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与其说这里是菜市场，不如说是买菜摊。

　　路边都是兜售蔬菜瓜果的小摊贩，中间留下的过道十分狭窄，两人并肩过去都够呛。

　　陈池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沉声道：“要不我下去买吧，你先回去。”

　　“不行。”贺天毓坚决地摇了摇头：“一起！”

　　接下来半小时，一辆霸道吉普驱着硕大的身体，在狭小的路边缓缓行驶，物色着停车的地方。

　　眼看再这样下去，晚饭也不用吃了。陈池一把握住贺天毓的手，将它从方向盘上拿下来：“算了，我去买！”

　　“这里这里。”贺天毓不理他，开着车就进了一条巷子，这条巷子里都是卖干货的，道路同样狭窄，刚好够一辆车的宽度。

　　如果将车停在这里，相当于彻底将这条路堵死了。

　　左右为难之际，贺天毓咬咬牙，轻踩油门，直接开进了巷子。

　　巷子两边的店铺老板看着这样一辆霸道的豪车，眼神微皱后，立马感受到了商机。

　　“老板，来条干墨鱼吧，新鲜。”

　　“干的，还新鲜？”贺天毓怼道。

　　“这......”

　　“来一箱吧。”

　　“什......什么？”

　　“来一箱，听不懂吗？”贺天毓不耐烦道：“快点，我赶时间。”

　　墨鱼店老板兴奋地一摸圆圆的啤酒肚，赶紧抬了一大箱墨鱼干，他点头哈腰地站在车外笑道：“老板？给你放后备箱。”

　　“嗯。”贺天毓懒懒地点头，摁了后备箱的开关钮。

　　陈池眼疾头快地将身子伸出窗外对老板喊道：“等一下！”接着，他立马回头对贺天毓说：“你干嘛！买这么多，太败家了吧？”

　　贺天毓混不吝地笑笑：“我乐意。”

　　老板会意后，麻溜儿地便将箱子妥妥帖帖地放进了后备箱，随后他体贴地关上后备箱盖，对着车头大喊道：“老板，给您放进去了。”

　　贺天毓闻声，随手就甩出了几张钞票：“够不够。”

　　“够了够了。”老板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巷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正忙着跟客人讨价还价的店主们，纷纷丢开门口的客人，大声对着贺天毓喊。

　　“老板，来几箱鲍鱼吧！”

　　“老板，我们家的鹿茸是上等货色啊！”

　　“老板老板，我这个鹿茸比他的好！”

　　“你说什么你，你的怎么比我的好了？”

　　“老板别理那些粗人，来看看我的高丽参，全国一等一的！”

　　......

　　贺天毓开着车缓缓而过，沿途遇到了无数只拿着各种海产品或是高级补品的手，他照单全收，等一条巷子开完，后备箱已经塞的满满的。

　　陈池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他把脸转过去，看到后座上也堆满了东西，不由地骂道：“你干嘛呀？买这么多东西，太贵了，又吃不完。”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暖意融融，他从没这样被人毫无原则的关爱过，而且这人，也是他喜欢的。

　　“不是。”贺天毓的嘴角狡猾地勾了勾：“我是给员工发福利。”

　　“哦。”陈池的眼神不自觉地黯了下去，他指了指路边，冷冷开口道：“你在这里放我下来吧，我去买菜。”

　　“你还生气了？”贺天毓腾出手来敲了敲他的头：“心眼比绿豆还小。”

　　“我才没有生气。”陈池将脸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闷声道：“你快去给你的员工发福利吧。”

　　“给你的给你的，都是给你的。”贺天毓伸手将他捞过来，笑骂道：“还不能开玩笑了，真是小祖宗。”

　　陈池的脸撞上了贺天毓的肚子，软软的，挺有弹性，他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就现了出来：“那这些怎么做菜嘛，还不是得绕回去。”

　　“人参鲍鱼还不够你吃的？”贺天毓笑：“大补，你妈妈身体不是不好吗？就买这些吧。”

　　“要不然你停在这里，我下去......”陈池提出建议，他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当菜吃。

　　“不要！”贺天毓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陈池听话的将身子一缩，蜷在副驾驶位上，语气轻快：“那我们回家。”

　　贺天毓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车窗摇下来，一边跟陈池拉家常一边开动了车。

　　十分钟后，两人便回了家，陈池炖了墨鱼汤，又将冰箱中剩的一些黄瓜西红柿之类的蔬菜瓜果简单一炒，虽然不算新鲜，但成品倒也还挺有食欲。

　　“行啊你。”贺天毓在厨房里看着系着围裙的陈池，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这么会做，为什么在家的时候总是我给你做？”

　　陈池的脸有些红，他低头端着盘子，急匆匆地跑到客厅：“你去叫一下妈妈吃饭，我再炒个葱煎蛋，马上就好。”

　　贺天毓笑了笑，这样寻常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踱步到池小艳的房门外，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吃饭了，我进去了？”

　　房里没有动静，贺天毓习以为常地走进了房间，床上的池小艳脸色依旧惨白，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正在熟睡。

　　贺天毓轻轻拍了拍她的枕头，低声道：“陈池给你做饭了。”

　　没有动静。

　　短暂的沉默后，贺天毓似乎心有所感，他缓缓地用手指去探了探池小艳的鼻息......

　　“吃饭了。”陈池在外面喊了起来：“妈妈醒了吗？”

　　贺天毓坐在床边，仿佛凝成了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