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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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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阮氏做了个梦。
魂归故里。
……
闻风县城有个挨得挺近的小县,叫做凤县。虽说风景也颇为秀丽,但是老天爷可能就没那么给面子,与闻风县城的富庶和美好相比,凤县的的贫瘠令人痛彻心扉。
凤县很穷,这种穷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穷,随处瞧上一瞧,就会发觉这里的商贩极少,大多人都是靠种田而生,这样的县城往往吃的都是老天爷的饭。
阮氏原名阮茹。
这一年的夏日暑气逼人,她年仅十三,容貌不凡,可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傍晚临近,天色微黑,低眸十指不明,屋内烛火满堂。
阮茹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哈欠连天眼角泛泪,睡意朦胧心底而起,眼神模糊口唇翕动,微茫目光所至,是位身着青衣的温婉女子。那女子便是阮茹的娘亲,名唤齐绵。
十指如葱绣嫁衣,一针一线磨无双,其精致手艺堪称巧夺天工。
听闻邻家阿兰姐即日出嫁,阿兰姐娘亲手脚笨拙,只能登门拜访,请求心灵手巧的娘亲帮忙。
娘亲心善,连日熬夜孜孜不倦,只为在阿兰姐出嫁前绣成这件嫁衣。
齐绵见阮茹这个小模样,嘴边梨涡微现,语气轻柔飘渺,道:“茹儿,你要是真困了,就赶紧去睡觉,别在这里守着我。”
阮茹正往下垂的小脑袋连忙抬起,眸中混沌之色倏忽消逝,随后目带灼烁,娇憨道:“娘亲,这件嫁衣你还要多久才能修好呢?”
“快了。”
“那娘亲什么时候给我绣一件嫁衣呢?”
齐绵轻挑手中之线,随即又瞧阮茹一眼,不免好笑,嘴角笑容更甚,轻敲她小脑袋一下,“怎么,我家茹儿也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
阮茹的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地道:“谁……谁想嫁人了!”
齐绵不禁取笑道:“那你红什么脸啊?”
阮茹跺跺脚,羞得将整张脸埋在桌子上,“娘亲,休要取笑于我!”
齐茹笑容中带着宠溺,身后轻拍阮茹的后背。
她这个宝贝女儿不仅长相绝美,而且性格乖巧,难怪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只是求亲之人虽多,但茹儿一人都瞧不上,也不知我家小女为何眼光这般高呢?也不知日后她会恋上何般人物。
不过抬眸望去,整个县城好像真的没有人能配得上自家茹儿。
齐绵未免好奇:“茹儿,你都十四岁了,告诉娘亲,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喜欢对我好的。”阮茹闷闷道。
“哦?”齐绵疑惑,“求亲的人那般多,莫非没有一个人对你好?”
阮茹抬头,摇头道:“不够。”
她要的好,是万中无一的好。
齐绵微愣,只因茹儿眸中熠熠生辉,如珍宝般璀璨光华。
她失神片刻,回神笑道:“你会遇上的,到时候娘亲一定要做一件最漂亮的嫁衣给你。”
阮茹巧兮,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惊喜道:“一定是爹回来了!”说着她转身跑到院子里去,入耳窸窣开门声,随后大汉扛锄而进。
阮茹欢呼道:“爹!”
大汉名阮袁,一见女儿向自己扑来,连忙放下锄头。
阮茹跑到阮袁跟前,笑道:“爹,你终于回来了。”
阮袁牵着阮茹的手走进去,见娘子还在挑灯绣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齐绵笑道:“我早点给阿兰绣好,也让她放心一些,等着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年这庄稼怎么样?”
阮袁叹气:“大旱已经一月了,也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阮茹也气呼呼地道:“对啊,老天爷还不下雨,实在是太可恶了。”
“哦,茹儿又是为何觉得老天爷可恶?”齐绵问。
阮茹道:“院外那口池塘都枯了,荷花都死掉了,今年莲藕肯定也结不成了。”
齐绵笑道:“都忘了我家茹儿最喜欢莲藕了。”
阮茹打了个哈欠,阮袁拍了拍她,“你这小丫头,快去睡吧。”
“好吧好吧,我年纪小,先睡。”
说完,阮茹就到里屋去睡觉,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的谈话声。
“庄稼怎么样了?”
“都死了。”
“那可怎么吧?”
“也不止有我们一家,许多户人家的庄稼都陆陆续续死掉。”
“袁哥,我们会不会熬不过去?”
“你瞎说什么话!我阮袁就是死,也会养活你们娘俩的!”
“袁哥,你别说这种话,是生是死,我都跟着你!”
“我的傻娘子,你快睡吧!”
“不嘛,这绣衣快要成了,索性我再熬熬夜今日就收尾了。倒是你,忙了一整天,赶快去休息。”
“不要,我要看着你绣。”
“你不睡觉看我作甚?”
“绵儿好看。”
“油嘴滑舌!”
……
阿兰姐出嫁了,穿上的是娘亲做的嫁衣。
齐绵送嫁衣,阮茹紧贴身后。
齐绵好笑:“你这丫头,跟着我做甚?”
阮茹道:“我也想去看看阿兰姐。”
齐绵问:“你去见你阿兰姐做甚?”
阮茹理所当然道:“自然去问问阿兰姐,嫁人到底好不好玩。”
“好玩?”齐绵笑道,“你这丫头,想要知道好不好玩,不如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成亲便知。”
阮茹嘟嘴道:“这里才没有我的如意郎君呢!”
齐绵担忧,自家女儿的眼光也太高了吧,“那你的如意郎君在那里?”
阮茹双手捧在心脏处,羞红脸道:“我能感觉到,他要出现了。”
齐绵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小丫头,难不成还会算命。”
阮茹回嘴道:“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难不成娘亲遇到爹之前,没有那种感觉吗?”
齐绵不和她争执,再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阿兰姐的家。
从里面走出一位妇人,用激动的语气问道:“莫非齐家妹妹将小女的嫁衣绣好了?”
齐绵含笑点头。
“快快快屋里请。”
等到阮茹进了房子,轻车熟路跑到阿兰姐房间去,兴冲冲道:“阿兰姐。”
阿兰正倚窗失神,怀里忽然扑进来一个人。
她愣了愣,随即看见怀中之人的模样,轻笑道:“小茹今日怎么来了。”
阮茹和阿兰感情深厚,堪比亲生姐妹。
阿兰让阮茹坐在椅子上,而自己则是坐在床边。
阮茹歪头,语气中透露着一股灵巧劲,两颗如葡萄般的眼珠子眨了眨,问:“阿兰姐,你明日就结婚吗?”
阿兰模样虽说普通,但是胜在干净,气质轻尘,手持一根木簪子,点头道:“是啊,明日我就是新娘子了。”
阮茹瞧见了她手中的木簪子,笑嘻嘻地问:“这木簪子,是庆哥哥送给你的吧。”
阿兰脸色绯红,像抹了胭脂般,阮茹见状大笑道:“我那开朗活泼的阿兰姐,竟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脸红。哎呦,看来这成亲之事真是神奇。”
阿兰气得伸手指着她,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阮茹凑上前来,“阿兰姐,恼羞成怒了呀?”
阿兰推搡她一把,“你这小丫头,别闹了。”
阮茹见阿兰姐真的恼羞成怒了,退回来坐在椅子上,撑着腮帮子沉思。
阿兰见她未说话,低垂的脑袋又抬起来,好奇地望向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阮茹肃穆地道:“我当然是在想我自己的姻缘了!”
“你的姻缘?”阿兰好笑,“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我知道,村口的那个木匠小子一直爱慕着你。你若是钟意他,我去帮你探探口风,都是多年的姐妹,就算结了婚,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阮茹捂嘴笑。
阿兰心声不解,“你笑什么?”
阮茹道,“这样的阿兰姐,才是真的阿兰姐啊。”
阿兰叹息:“我一直是你的阿兰姐。”
……
阿兰和阮茹的谈话中透着一股亲昵,毕竟两人是多年好友,从小到大的好交情。
可是她们不知,屋外齐绵和阿兰娘的谈话却是透着一股沉重感。
阿兰娘细细摸着手里的嫁衣,眼里流露出少许羡慕,这做工实在是精巧。
阿兰娘夸赞道:“你这双手也太巧了吧。”
齐绵摆手:“寻常手艺罢了。”
只是两人谈着谈着,就提到了婚宴。
阿兰娘沉重地道:“今年庄稼全死了,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希望齐妹妹你帮我一把。”
齐绵叹气,“你也知道我们凤县一向是靠天吃饭,你家庄稼全死,我家庄稼不也全死了吗?我就是有那个想帮你的心,也出不了力啊。”
阿兰摇头道:“看来这婚宴只能尽量从简了。”
“大家都知道现在境况不好,孩子也会理解的,”齐绵安慰道,“等到现在撑过去,以后再给阿兰丫头重新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阿兰闻言,泛起一抹苦笑,“你知道的……我就是怕没有以后。”
天灾人祸,却是惨绝人寰。
齐绵望着艳阳高照的天,大颗大颗汗水从额头滑落。
她捂着心口道:“唉,天要亡我们凤县啊。”
阿兰娘也知道这幅光景实在是令人绝望,可是想到自己孩子的婚宴,她还是努力提起精神来,“齐家妹子,你也不要太悲观,也许明天……后天就下雨了。”
“唉,最好如此。”
可惜世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