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十二季》微雪半晴

30、第十二季 寂灭的芽季（六）

　　轻步走在莫德镇宽宽的石阶上，不远处可以看见直耸天际的教堂尖顶，虽然看着很近，其实还是有段距离的，因为教堂坐落在半山腰上，所以即使很远也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还好维拉熟悉这里的情况，才打消了格丽西亚去教堂看看的想法。

　　空荡荡的街道显得有些清冷，虽然是中午，但街边的小店不少都关了门，即使开着，店员也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的样子。

　　格丽西亚看维拉的情绪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回去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们被叫住了。

　　“你是维拉？维拉•卢契特？”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圆圆的脸，宽宽的肩膀，皮肤黑黑的，也
　　许是经常晒太阳的缘故。他的衣服有点破旧，头发有点像鸟窝。

　　维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是……？”

　　“你忘了吗，我是塔克•沃布尔，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塔克皱着鼻子。

　　“塔克，你是鸟窝头塔克！”维拉恍然大悟。

　　“终于记起来啦，疯姑娘维拉！”塔克咧开嘴笑了。

　　“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啊。”维拉高兴地跑到了塔克面前。

　　“当然啦，你可是鼎鼎大名的疯姑娘啊，掏鸟蛋、抓野兔，还带着我们去偷你家果园的苹果，我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塔克说得倒是直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格丽西亚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维拉，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淑女以前竟然干过这些事情？真是难以相信！

　　维拉涨红了脸，争辩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干什么？”

　　“记得那时突然听到你离开的消息，我们都难过极了，不知道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塔克顿了顿，“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你也变了很多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维拉脸色终于不再通红了，“对了，你过的还好吗？”

　　“我……还行吧。”塔克回答的时候好像有点犹豫，可是维拉太兴奋了，完全没有发觉。

　　“那位是谁？”塔克问道。

　　“啊，那是我的雇主庞克雷夫人，我现在在为她工作。”维拉答道，然后转过头对格丽西亚说道，“夫人，这位是塔克•沃布尔，以前是他父亲是我家的佃户，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

　　“你好。”格丽西亚也走了上去，看到他们谈的那么开心的样子，她很高兴有机会加入。

　　“你是，贵族？”塔克看到格丽西亚的打扮，忽然变了脸。

　　“哎？”格丽西亚愣了愣。

　　“抱歉，我不想跟贵族扯上关系。”塔克板着脸，想要离开了。

　　“怎么了，塔克？”维拉问。

　　“要说‘怎么了’的是我才对，你难道忘了你是为什么要离开的吗？”塔克愤怒地提高了声
　　音。

　　维拉的脸色发白，“当然，不会忘记，但是，夫人她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塔克生气地打断了她，“还不是仗着有权力到处欺压吗？”

　　“不会吧，皇帝陛下登基之后，这些情况不都已经改善了吗？”格丽西亚反问道。

　　“这里天高皇帝远，有谁会管我们死活呢？”塔克一副不屑的样子，“反正都是一样而已。”

　　“但是……”格丽西亚想要反驳，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算了，我走了。”塔克转过身，没有犹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维拉张着嘴，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格丽西亚呆了一会儿，发现维拉沮丧的样子，赶忙说：“抱歉，都是由于我的缘故，真的很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维拉勉强维持着笑容，“都已经过去了，算了。”

　　格丽西亚想说些话来缓和气氛，可是仍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着格丽西亚这么烦恼的样子，维拉不禁笑了，“没事的，走吧。”

　　“哦。”格丽西亚见维拉好了点，觉得心里稍微舒了口气，但是，塔克的话仍然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两个人静静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小厮在刚才参观房子的时候，就被格丽西亚打发回马车去了。

　　但是，她们刚没走几步，三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眼前。

　　说是彪形大汉其实也不是很确切，除了打头的那个比较壮实一点之外，其余两人偏瘦，让人觉得有点营养不良。三人虽然都穿的破破烂烂的，却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有钱人家的小姐，拿些钱给我们花花吧！”为首的壮汉用一种威胁的口气说道。

　　格丽西亚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们遭到抢劫了，脸色不禁变了变，不过到还算镇定，看来自从经历过绑架之后，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维拉见状，立即把格丽西亚拉到身后，虽然她自己身形没有格丽西亚高大，可是，要论打架的话，自己一定比她行。

　　格丽西亚在维拉耳边轻声说道：“把钱给他们吧。”

　　维拉也不想硬碰硬，顺从地掏出了钱袋。

　　壮汉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钱袋，也不怕有没有人看到，自顾自数起钱来。

　　“才这么点？”壮汉很快就数完了，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盯着维拉看。

　　“我们只带了这么一点。”维拉平静地说。

　　“别骗人了，贵族小姐会只带这么点钱？”旁边高个的男人帮腔道。

　　“可是，我们就只有这么点，没有别的了。”维拉不慌不忙地解释。

　　“是么？”另一边稍矮的男人走到前面来，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很快发现了格丽西亚呆在左手
　　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边的小姐，把戒指取下来吧，”矮个男子得意般地说道，“看来好像值不少钱。”
　　壮汉也瞄到了，眼睛立即发光，“快取下来！”

　　格丽西亚脸一下白了，这是她的结婚戒指，是说什么都不能给别人的重要的东西，如果取下了，她就真的和西克斯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格丽西亚握紧左手，咬着嘴唇，挤出两个字，“不行。”

　　“那就不要怪我们动粗了！”壮汉也不和她们多罗嗦，朝她们挥起了拳头。

　　格丽西亚虽然脸色苍白，却仍然睁着眼睛，虽然现在是危险关头，可她也不想屈服。维拉摆好了架势，尽管自己打不过他们，可是还是要拼一下，至少要让夫人逃走，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壮汉的拳头却被一声喝令止住了，“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壮汉愣了一下，越过格丽西亚的头，看到后方站着一个人，居然咧嘴一笑，“原来是塔克啊，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事我不能不管，居然光天化日下就抢劫，到底有没有王法了？”塔克冲到维拉的前面，怒视着壮汉。

　　“王法？什么是王法？你不要忘了德洛克家的贝丝是怎么死的了。要是还有王法的话，她们家至于凄惨到家破人亡吗？”壮汉忽然暴怒起来。

　　“总之，我就是不许你们乱来！”塔克虽然身材不高，却也显得很有气势。

　　“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壮汉一拳挥了过去。

　　塔克灵巧地闪过，紧紧抱住了壮汉，一边大叫道：“维拉，快跑！”

　　维拉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格丽西亚朝市镇中心广场跑去，那里她们的马车还停在那里，而且也更容易找到帮忙的人。

　　格丽西亚一手被维拉拉着，另一个手提着裙子，她们两个就这样飞奔在石子路上，也顾不得淑女不淑女了。而后传来的的喧哗和叫喊声渐渐远去，格丽西亚觉得很愧疚，就这么把塔克一个
　　人撇下，是不是太过分了？想到这里，她停下来了。

　　“维拉，我们不能放着塔克不管！”格丽西亚像是下定了决心。

　　维拉被格丽西亚一下子拉住，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她，“可是……”

　　“我知道了，走吧。”维拉看着格丽西亚坚定的眼神，决定跟她一起去。

　　格丽西亚感激地看着维拉，紧紧抓着她的手，朝塔克所在的方向赶去。可是，半途上，她们就和强盗相遇了。

　　“塔克呢？”维拉紧张地问。

　　“他呀，大概躺在那里睡觉吧！”壮汉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了，快把戒指交出来吧。”

　　格丽西亚惨白着脸，双手微微颤动，缓缓地拨弄着结婚戒指，这枚戒指上凝结着她和西克斯两个人幸福的回忆，可是，现在，这最后一点回忆的纪念，终于也要逝去了吗？她苦笑，轻轻转动这戒指，打算要把它取下来。

　　“不行，不能取下来！”维拉握住了格丽西亚僵硬的手。

　　格丽西亚异讶地看着维拉，迎上了她那双坚毅的眼睛。

　　“戒指不会给你们的，死心吧！”伴随着坚毅眼神的是毫不动摇的决心，决不能再让格丽西亚
　　受到任何伤害了，她是这么想的。

　　壮汉立即变了脸，“上！”随着简洁的语句，他们三个把格丽西亚她们包围了。正当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却又被阻挠了。

　　“住……手！”塔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浑身是伤，衣服被扯的一条一条的，脸上还有擦伤的痕迹。他刚说完，又痛得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还没挂吗，这次一定要打得你说不出话来！”壮汉拔出了刀。

　　“不要！”格丽西亚冲了上去，挡在了塔克的前面，“不要伤害他！”

　　维拉慌了，她没料到格丽西亚会做出这样的事，赶忙跑到格丽西亚旁边，想要保护她，尽管那
　　也许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前赴后继地来送死吗？那好，我成全你们！”壮汉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迈出一步，朝挡在最前面的维拉刺去。

　　维拉全神贯注，死死地盯着刀口，却突然觉得腰间一重，顺时就被推了出去。她酿跄倒地，连忙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格丽西亚。

　　格丽西亚惨然冲维拉一笑，眼看刀口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笑容却没有变，反而变得更平静了。

　　维拉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连呼吸都忘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泪，流了下来，停不住，心里好像被什么塞满了似的，沉重地无法动弹。

　　猛地，刀口在离格丽西亚胸口还有一英寸的地方，停住了。

　　格丽西亚呆呆地看着刀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视线往前延伸，她突然看到原来是壮汉的手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抓住了。

　　“对女士动粗，你真是没救了。”懒洋洋的声音似曾相识。

　　“要你管！”话还没说完，壮汉就挥拳朝来人打去，却被那人结结实实地抓了个正着。

　　“你……”壮汉一惊。

　　“打架吗，我奉陪！”来人冷笑道。

　　没两下，壮汉他们三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跌坐在地上，懊恼不已。

　　来人拍了拍手，冷哼，“就凭你们，还想打到我？”他满脸鄙夷的神色，又转过头，朝跪坐在地上的格丽西亚伸出手，“没事吧，大小姐？”

　　那种调侃的语气，确确实实是在哪里听到过，格丽西亚肯定。她默默拉住了对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脸，“我有在哪里见到过你吗？”

　　“真冷淡啊，大小姐，几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来人松开了格丽西亚的手，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

　　“抱歉，我真的记不起来了。”话虽这么说，可是格丽西亚的头脑还是没有停止思索。

　　来人一脸无奈，“唉，算了，我就自报家门好了，我是……”刚说道一半，格丽西亚就叫了起来。

　　“你是那个绑匪！”

　　“我是伊格洛……”

　　两个人不约而同。

　　“真过分啊，竟然叫我绑匪！”伊格洛不满地说。

　　“那是事实。”维拉走了过来，冷冷地说，她也记起来了。

　　“淑女怎么能老是翻别人的陈年老帐啊！”

　　“啊，那真是对不起，不小心揭了你的短。”维拉回敬他。

　　格丽西亚拉了拉维拉的一角，要她收敛一下，维拉马上明白过来，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总之，我还是要感谢您救了我们。”格丽西亚真诚地说。

　　“其实我只是想救大小姐而已，那个侍女只是顺便。”伊格洛看了维拉一眼，坏笑着说。

　　维拉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

　　“对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格丽西亚不解地问，她刚才就很疑惑了。

　　“是我大哥叫我来看着小姐你的，唉，我可也真是没想到呢。”伊格洛抓了抓头发，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您兄长？”格丽西亚的疑惑更深了。

　　“啊，忘记跟你说了，伊格洛•塞弗只是假名，我的真名是伊格洛•圣•吉夫科洛亚，家兄梅尔霍斯•圣•吉夫科洛亚子爵任职于圣菲兰丁王国的外交部某个机构，其实说穿了就是情报局而已。然后，他得到了命令，怎么说呢，来监视你，就顺便把我带来了。今天他本来是要亲自过来拜访你的，不过他临时有事，所以我就来看看了，没想到在门房那里得到你外出的消息，一时不放心，就跟过来了，正好赶上这千钧一发的时机，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大哥一定要狠狠罚我的。”伊格洛也不顾别人有没有在听，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

　　“为什么，您兄长，或者说圣菲兰丁要派人来监视我呢？”格丽西亚一针见血地问道。

　　“谁知道？”伊格洛脸色一沉，好像有什么隐情。

　　“是吗？”格丽西亚没有看漏伊格洛脸色的变化，不过，这样一来就更难以理解了，伊格洛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这时候，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好像是塔克醒了过来。

　　“你要拿他怎么办？”伊格洛指了指塔克。

　　“能不能先帮我搬到马车上去？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毕竟，他救了我。”格丽西亚看着塔克的惨状，心里一阵愧疚。

　　“我知道了。”伊格洛抱起了塔克。

　　“对了，您是坐马车过来的吗？”格丽西亚问道。

　　“我是骑马过来的，因为比较快，我的马不就在那里吗？”伊格洛朝着左边看去，哪里还有马的影子。“可恶，那些人渣，居然骑走了我的马！”他气愤地骂道，“下次再见到，一定要他们好看！”

　　格丽西亚不由笑出了声，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坐我的马车一起回去吧。”

　　“那可真是得救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呢。”伊格洛立即接受了格丽西亚的好意。

　　一行人就这样朝中心广场走去，一路上，维拉和伊格洛两人的斗嘴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