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十二季》微雪半晴

18、第十季 阴郁的雨季（上）

　　格丽西亚原以为一到家就可以见到父亲，了解事情的全部情况，可是结果却大失所望。庞克雷侯爵自从政变成功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家，他所有时间都是在上议院大厦他自己的新办公室渡过的，也难怪，要知道，等待处理的事情可是堆得像山一样。当然，格丽西亚也完全没有机会见到西克斯，他的事情比起庞克雷侯爵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克里斯也是异常忙碌，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过了两天，格丽西亚实在按耐不住了，去见了见仍在工作的庞克雷侯爵。庞克雷侯爵总算见了格丽西亚一面，可是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人请去主持会议了。格丽西亚看到满身疲惫的侯爵，不免有些担心，只好趁着走到会场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要父亲好好保重身体。庞克雷侯爵也不知道听进了没有，稍微应了两声，就消失在会场大门里。格丽西亚叹了口气，只好离开。

　　格丽西亚又来到政府大楼，打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西克斯。不过，她看到大楼里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连和人说句话都顾不上的架势，就放弃了，想必西克斯一定忙到连喝口水都嫌浪费时间的地步了。

　　就这样，呆在家里的格丽西亚什么事也干不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蒙娜诉诉苦，顺便打听点消息。她相信蒙娜知道的一定比自己多，毕竟政变的时候，她还呆在首都。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格丽西亚乘马车独自来到蒙娜家的宅邸。李克尔子爵府位于首都西北部的兰特大道，以其占地广大的庭院最富特色，当然，要打理这么大的庭院，园丁和佣人的数量也比一般的贵族要多。格丽西亚虽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还是会被这美丽的庭院景致所吸引而驻足，好在这次由于下雨，她没有在外面呆多久，就进屋去了。

　　格丽西亚的不期而至给蒙娜一个很大的惊喜，因为蒙娜还不知道格丽西亚已经从乡下回来了。

　　“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要是不下雨，我们就可以在外面喝午茶了。”蒙娜略微有些遗憾地抱怨。

　　“既然天公不随人愿，那么就放到下次吧。你还好吗，没有什么影响吧？”格丽西亚关切的问。

　　“我能有什么事，政治什么的我又不懂。”蒙娜倒是很乐观。

　　“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到反而觉得有点刺激呢，偶尔这样也不错啊，呵呵。”蒙娜不以为然。

　　格丽西亚举双手投降，她换了个话题，“今天就你在家吗？好像没看到其他人啊？”

　　“嗯，今天就我。爸爸和大哥出去办事了吧。妈妈带着希尔娜姐姐和波拉姐姐去看爱薇特姨妈了。”

　　“你没去吗？”

　　“哈，我才不想去应付那个妖精似的姨妈呢，有妈妈她们就足够了。”蒙娜吐了吐舌头，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她通常都会做出些不太淑女的行为。

　　格丽西亚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她以前也说过蒙娜，不过既然没有效果，而且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了，你跟我说说政变时候的事情吧。”格丽西亚终于绕到主题上了。

　　“你想知道呀？”

　　格丽西亚使劲点头。

　　“好吧，我就告诉你好了。说起来你不在真是可惜，这可是你父亲和未婚夫绝妙大反攻啊。”
　　蒙娜这话有些卖关子的意味。

　　“是啊是啊，我也很遗憾，所以才让你告诉我的嘛。”格丽西亚语气里透露出不满的情绪。

　　蒙娜不好意思再戏弄格丽西亚了，清了清喉咙，喝了几口茶，便娓娓道来。

　　“首先，从哪儿说起好呢？其实啊，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听到那天晚上，街道上吵吵闹闹的，都是人，我还以为哪儿发生火灾了呢。到了后来知道，原来居然是政变啊。”蒙娜说道这儿停了下来。

　　“然后呢？”格丽西亚几乎不让蒙娜有喘息，追问道。

　　“然后啊，到了早上，爸爸就叫我们呆在家里，不要出去，自己就去打听消息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大约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你的未婚夫，那个西克斯回来领导了这次政变，那天晚上，就是他为了掌控军队，所做的一系列布局啊。然后到了第二天清晨，他又带人占领的政府大楼，逮捕了那个阿鲁迪亚斯先生，还有好多政府高官，又马不停蹄地到达议会大厦，冲进了正在开会的议会厅，逮捕了相当数量的议员，最后，政变结束，当然是大成功啦。”

　　“这么快结束了？”格丽西亚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接下来的几天嘛，街上都不太平，到处都是士兵，可能在搜捕余党吧。喏，其实现在也还是这副样子啊。”

　　“这倒也是。”在一路上，格丽西亚确实见到了不少士兵，而且还几乎受到了盘问，“不过，这跟上次的情形好像有些不同啊，总觉得要严重的样子，上次政变，好像没有这么戒严过啊？”

　　不过，可惜的是，对此，蒙娜也没有什么好的答复。

　　她们两个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讨论着事情，不知不觉渡过了两个多小时，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

　　“我要回去了，不然维拉要担心了。”格丽西亚看了看天色，说。

　　“也是，这段时间晚上总不太安全，早点回去吧，下次，我来看你。”蒙娜也没有多挽留，反正以后时间有的是。

　　正当格丽西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吵闹的声音，好像外面发生什么争执。

　　格丽西亚和蒙娜面面相觑。蒙娜也站了起来，想随格丽西亚一起出去探个究竟。

　　就在这时，门忽然“砰”一声猛地被打开了。蒙娜家的女管家苏菲背对着退了进来，步伐也有些不稳。随之，一队士兵鱼贯而入，在房间两侧站稳停下，把房间里的人包围了起来，最后，一位军官走了进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格丽西亚和蒙娜呆呆地看着，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去阻拦。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失礼，随随便便走进小姐的房间里？”苏菲尖锐的声音把格丽西亚和蒙娜唤醒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跑到我们家来？不知道这里是李克尔子爵的府邸吗？”蒙娜厉声喝道，刚才她是愣住了，既然回过了神，就不能再看着对方在自己地盘撒野了。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过来的。”带头的军官回答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得纸，摊开，把有字的一面放到蒙娜她们眼前，“逮捕令，李克尔子爵因参与支持前阿鲁迪亚斯政府的经济事务，现已被查明，由此，相关家属一律逮捕，等候审查。另外……”

　　逮捕令的右下角赫然写着西克斯的名字。

　　蒙娜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逮捕”的字眼。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爸爸，爸爸他只是个商人，他怎么会参与政治呢？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蒙娜大声反驳，“对不对，格丽西亚？”她又转头看着格丽西亚，眼神里流露出恳切的讯息。

　　“蒙娜，你冷静一下！”格丽西亚努力使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蒙娜安静下来，然后，走到军官的面前，说：“你好，我是格丽西亚•迪•庞克雷，我想知道李克尔子爵的事情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和前政府有关吗？”

　　“原来使庞克雷小姐。”军官的态度有些软化了，他行了个礼，“你好，我是霍却少校。我相信这次的行为是有充分证据的。因为这关系到李克尔子爵的声誉，要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政府是不会采取逮捕一切相关人员这样的行为的。如果只是单纯怀疑的话，只要李克尔子爵一个人接受询问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格丽西亚满脸严肃。

　　“是的。所以，我也只是完成公务，请庞克雷小姐行个方便。”霍却少校用右手提了提帽子。

　　“报告，我们已经把整栋房子都搜过了，所有人员都已经集中在大厅里了。”一位士兵推开房门，前来汇报。

　　“知道了，你先下去待命。”霍却少校转过身，简单地下达命令，然后转回来，朝格丽西亚鞠了一躬，“庞克雷小姐，您是非相关人员，已经可以走了。”他又朝其他士兵使了个眼色，对蒙娜说：“李克尔小姐，请跟我们走吧。”

　　“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无权带我走！”眼看蒙娜又要发作了。

　　格丽西亚赶紧走到蒙娜身边，说：“蒙娜，你别紧张，先跟他们去，相信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去问问西克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

　　“真的？你一定会救我的对吧？”蒙娜抬起头，看着格丽西亚，眼睛红红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格丽西亚保证。

　　蒙娜点了点头，她咬着嘴唇，跟格丽西亚一起走到门口，登上了军队的马车。

　　格丽西亚送到了马车边。

　　“我们说定了啊，等你救我出来，我们去我家院子里喝茶。”随着马车缓缓地驶动，传来了蒙娜有些缥缈的声音。

　　“好，就这么定了！”格丽西亚冲着马车挥了挥手。她眼看着那一队人马消失在细雨里。然后，她赶忙登上自己的马车，连家也没回，直接让车夫驶去政府大楼。

　　虽然已经快要到傍晚了，可是政府大楼里依然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这一次，格丽西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到问讯处问西克斯的办公室，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也许是这次格丽西亚的态度比较强势，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于是在一路上排除了一些障碍之后，她到了目的地。

　　尽管格丽西亚有些着急，但是她还是敲了敲门，没有直接闯进去。

　　门内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嘀咕，格丽西亚没听清楚，不过，她自动当成了对方应答。

　　映入眼帘的是堆着成堆文件的书桌，格丽西亚四周环视了一下，不见人影。

　　“是斯托克吗，给我泡杯咖啡。”小山似的文件后面传来了一个有力的声音。

　　格丽西亚关上了门，立刻就隔绝了外面吵闹的声音，她缓步走了过去，鞋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是我，西克斯。”格丽西亚微吐了口气，说。

　　“格丽西亚！”西克斯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来者。

　　“好久不见了，西克斯。”格丽西亚露出淡淡地微笑。

　　“是……是啊，好久不见，我正想着等稍微空一点，就过去看你。”西克斯连忙迎了上去，却不想碰到了书桌边缘，眼看文件堆就要倒了。格丽西亚灵巧地绕到旁边，刚好挡住了。

　　“谢谢！”西克斯舒了口气，他可没有自信能够重新把文件整理好。

　　格丽西亚看着西克斯眼窝陷了进去，黑眼圈都有了，有些心疼，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事。”格丽西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抱歉，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真的很忙……”西克斯的歉意是真心实意的，他也很想和格丽西亚好好聚聚，不过为了将来，现在可松懈不得。

　　“只有几分钟，这事很重要。”格丽西亚不打算退让。

　　西克斯看着格丽西亚坚定的眼神，他知道这事如果没有个结果的话，恐怕不会完。

　　“好吧，就五分钟，就当是我休息一下吧。”西克斯笑了笑，打开一扇边门，“进来吧！”

　　格丽西亚走了进去，原来是一间小巧的会客室，当中放着一张精巧的茶几，四周围着沙发。

　　“要喝点什么吗，我去叫人弄。”西克斯问。

　　“不用，我说完就走。”格丽西亚阻止了他。

　　西克斯顺势关上了门，坐了下来。他觉得今天的格丽西亚有点奇怪，若是平时，特别是小别重逢的时候，她一定会特别高兴，笑脸相迎，然而今天却有点冷淡。难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西克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有什么事吗？”西克斯问。

　　“蒙娜她们全家被紧急逮捕了，这事你知道吗？”格丽西亚直视着西克斯问。

　　“蒙娜……？”西克斯努力回忆，“蒙娜……，蒙娜……，难道是李克尔子爵家的蒙娜？”

　　“没错。”

　　“这件事我知道，”西克斯的神色变了，不在是温和的了，而是带着一种严肃的意味，“逮捕令是我签发的。”

　　“为什么？”格丽西亚努力隐藏自己的不满，她知道在知道理由之前争吵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李克尔子爵参与前政府的经济活动，在前政府政变时期以及执政期间，幕后给予大量金钱的支援，这件事已经证据确凿了，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替他开脱。”西克斯的语气莫名地带着一种官腔。

　　“但是，李克尔子爵并没有亲自参与政事不是吗，要治罪的话，不应该轮到他头上。前政府的任何行为，都和他没有直接关系。”格丽西亚忍耐着，却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开始提高了。

　　“恐怕别人不是这么想的。”西克斯眯起了眼睛，“自古以来，经济就决定政治，给予金钱援助的李克尔子爵恐怕在前政府里是相当具有影响力的人物，只是由于他藏在暗处，别人不知道罢了。”

　　“可是，不是没有他参与政治的证据吗，所以你们只能使用其他罪名，所以……”

　　“够了，李克尔子爵的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相信不会有什么改变。”西克斯明显想要结束话题了。

　　“李克尔子爵会被判什么刑罚？”格丽西亚带着颤抖地声音问道。

　　“轻的话，也许是家产充公，然后流放吧。”

　　“怎么会？”格丽西亚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西克斯选择用沉默来回答。

　　“我求你一件事。”格丽西亚走到西克斯旁边，握住他的手。

　　西克斯看着格丽西亚，说：“恐怕很难。”

　　“我知道，但是，我只能求你。请你，救救蒙娜。”格丽西亚觉得自己快要流泪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求过别人。也只有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向神祈求过而已，而且，那时候，神没有回应她。

　　西克斯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格丽西亚的请求，“我试试看吧。”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了。”格丽西亚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彩。

　　“不要高兴得太早，要无罪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找出路。”西克斯补充道。

　　“即使是这样，我也已经很高兴了。”格丽西亚注视着西克斯的眼睛，真诚地说。

　　西克斯被看得有些心虚，他站了起来。

　　“五分钟时间到了。”西克斯下逐客令了。

　　“那就不打扰你了。”格丽西亚起身，准备走了。

　　他们又回到了西克斯的办公室。

　　“真没想到，这回来后的第一面，竟然是以这种理由。”西克斯感叹道。

　　格丽西亚听出了对方的抱怨，她笑着回答：“我也是，没有想到啊。”

　　“不送了。”西克斯站到了书桌前，看着格丽西亚正要离开的背影。

　　格丽西亚走到了门前，停了下来，“有一句话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可是，我还是要说出来。明明是为了同一个美好的愿望，只是因为理念不同而互相争斗，甚至不惜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可是，政治的本身就是这样一出愚蠢可笑的闹剧而已。”

　　格丽西亚微微别过了头，没有反驳，终于还是走了。

　　西克斯回到书桌前，坐下，重新面对成堆的文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出戏呢？只是，谁也不知道结果罢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