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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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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对这屋子和周围环境倒没什么好奇,但除了到处走走,也没什么事儿可做。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外边转了一圈,花花树树,楼宇亭台,不过寻常样子,回去的时候遇到吴自欢,问及门主去向,关碧青自然说不知道,被他打趣:“夫人这么快就学会为门主保密啦。”
脸倒是没红,就是耳根子有些热,关碧青怕不予理会反而招致他今后越发拿自己取笑,索性满足他们龌龊心理:“那是自然,夫唱妇随乃我本份。”
果然奏效,吴自欢见没把她臊着,自觉没趣,提溜着尾巴滚蛋了。
途中又遇下人若干,老远见着她便垂首站立一旁,齐齐道声夫人好,待她走远,众人才恢复常态,屏声散去。关碧青那声不用多礼大家随意没来得及说,也没机会说。
底层小人物当久了,天上掉下来的尊敬都不习惯。只是为何除了别扭,还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于心底袅袅升腾,瞬间蔓延整个身心?是什么呢?关碧青呆立半晌,发现这是一种“我已不是我了”的感觉。
很糟糕,你明明是你,却像忘记自己名字一样内心恐慌,且这感觉随着那一声声夫人,渐渐加剧,渐渐噬咬脏腑,眼看病入膏肓却无计可施。欲求不满当真是人本性,生存危机解除,立马闹起精神危机,空虚、凄凉、苦闷、抑郁。小命不保时压根不会去想。还是应该时常告诫自己要满足呀,才能抵挡寂的致命寞偷袭。
回去时发现卧室的床褥全换了。
红鸾帐子红绫被,老远看去像一团火,喜气洋洋。关碧青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床褥,不说绣工也不说这正红的色儿,单看料子,摸上去形容不出的绝好手感,让人一看就想抛却杂念仰面躺倒,四仰八叉地美美睡上一觉。
应该是辛苍梧的心意,也许不为她大办终究过意不去,房内布置一下,算是稍作补偿。想到这儿关碧青突然觉得对不住人家,一片好心被自己视如无物,虽然那好心不一定全为别人,好歹能给自己带来面子上的好处。这男人倒不是全然自私,君子起来也是无声的股股暖意,一扫平日冷面霸道作风。
坐在床上,柔软的褥子像朵慵懒的云,那份柔软足可淡去所有不平与苦涩,不安与凄惶,午后散发舒缓气味的空气懒懒流动,关碧青打了个哈欠,合衣倒在床上,身子立即陷入令人丧失意志的柔软中,不愿挪动。
可不是丧失意识,四年了,每时每刻不敢放松,拉满弦,将自己利箭一般射出去,日复一日。起初也觉不堪重负,度日如年,待已习惯,却早已忘记疲惫为何物,一旦闲下总是生出末日之感。这就是劳碌命,天生没福享受闲适,在疲于奔命中寻求踏实,抱着可怜的一点成就抚慰千疮百孔的心。漫无目的地想着,不知不觉沉昏,堕落在柔软中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可怕,关碧青收获了一个无梦的好觉。
醒时天已擦黑,烛光温润,水里倒影着的月一般。
“我睡着了?”揉脑袋,带点儿自嘲:“还睡了这么久。”
“饿了吗?”
关碧青摇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辛苍梧看着她睡红了的小脸,微笑:“没多久,本想早点儿回来,实在被人缠得没法。”
这么软的褥子和枕头,真想一个人霸占,关碧青伸个懒腰,暗暗发誓后半辈子一定要弄一个比这还舒服的床,睡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刚睡醒的她像只小猫,有股子家常味道,举止随意了些,没了白天的疏远,辛苍梧突然过去拥住她,坐在床上的关碧青几乎被他的双臂与胸膛整个儿包裹,一时僵住。
紧实的身体接触,那样贴合,容不得一丝缝隙,这种感觉满满当当,只是并不是陌生的男女该做的事,结果只能招致浑身不适,关碧青想让他放开自己,可他抱得那样紧,越来越紧,想必说了反起促进作用,只得动也不动,任他拥个够——总有放手的时候吧?
“看着我。”辛苍梧低声。
关碧青抬起头,眸子清凉全无该有的羞涩。四目相交,过一会儿,辛苍梧开始解她衣带,见她依旧那样坦然地望着自己,更没阻碍,须臾便将她变得身无寸缕。
辛苍梧掀开锦被,将她赤裸的身子放进去,然后关碧青就看到身下一方银红色的锦帕。
那一瞬间,全身冰冷,呵,她以为他不在乎,他也确实表现得不在乎,原来他还是在乎。世事只怕都是如此,不能让别人接受你的所有,只有自己对自己满意,自爱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吻她的手背,一面脱衣,很快钻进被子,贴上她温热的身子。冰冷的衾被里立即烧了一团火似,里头多他一具热乎身躯,立即暖和起来,他仍是握着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胸膛正中。
有力的心跳,一下接一下,那具身躯静止了有一会儿,渐渐靠近,越发紧密的贴合使关碧青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只听那身躯的主人说:“别怕。”掌控全局者的口吻,是安慰,是怜悯也是施舍。身体微微蜷缩,又突然伸展,仿佛一个看过结局观众,她决定带着了然的目光重新观赏这出戏。该来的终归要来,何况结果早已注定。
辛苍梧在进行一半时忽然停住,又不是第一次,什么不知道?顿时如坠深渊。
夜深了,烛火微弱,摇曳几下便自熄灭,屋内黑如墨。关碧青待他从自己身上下来,背过身,暗自感谢烛光消失得正是时候,可以不用看他或恼火或懊悔或失望的眼神。
本就没什么好羞愧的,又不是把自己贴上处女标签高价出售,你愿娶我愿嫁,事先不问,风险自担。再说了,自己是处男才有资格要求妻子是处女,没有你婚前胡搞乱搞而我只能守身如玉的道理。也许这也是人类本性之一,要求别人时从不关注自身,评论他人却永远不承认自己也是一样,甚至不如被谴责者。
关碧青只是觉得凄凉,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同床异梦,还要担心今后处境。
睁眼到天亮的感觉是纯粹的煎熬,多少次想不顾其他,立马跳下这张床离开这男人,多少次又按耐住,继续数着分秒融入这无边无际的黑。
好在天终究会亮,即使夜如绝望般永恒。
辛苍梧这一觉也没怎么睡,眼睁得累了就闭上,半夜醒来接着睁,累了再睡,到了早上已数不清醒醒醒睡睡多少次。窗纸慢慢透青泛白,然后变成微黄,新婚第二天,老天给了他一个绝好的太阳。
身边的女人一动一动,应该还未醒来,锦被将她的侧身描画出一种柔和的曲线,像山峦与波浪,她似乎并不怕冷,光滑的两肩暴露在空气中,随着悠长的呼吸时起时伏。辛苍梧下意识为她拉了拉被子,触及肩上肌肤,才发现冷如坚冰。
关碧青躺平,僵硬的四肢微麻,一如千万条小虫在身上狂欢。辛苍梧没想到她醒着,暴露心事使他一时不愿开口。
二人同时发现对方的黑眼圈重到可怕。
“为什么不告诉我?”良久,他轻声。
“因为你没问。”她注视他,目光依旧坦然。
窗纸更黄了,一缕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嚣张地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