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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三 姚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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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姚华氏便带了那虞斓进宫来。见到虞斓,姚钰着实是吃了一惊。虽说姚华氏说她已经有十五,可在她看来,却似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量尚小,容貌犹稚,但已能看出几分日后会长成的绝色。
见到姚钰,虞斓并没有太多紧张和不安,反倒是比姚华氏还要从容许多。行了礼,她不卑不亢地随姚华氏站在一边,并不多说一句话。
姚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虞斓,然后是一笑:“听华夫人说你十五了,可看起来倒不怎么像。”
虞斓一笑,道:“臣女虚岁十五。”
“哦,难怪。”姚钰若有所思,“还这么小,怎么就想进宫来呢?”
“自幼听人说起皇宫种种,心中总好奇得很,恨不能生在其中细细体味。”虞斓道,“若能留在妃君身边,也是臣女的福气了。”
姚钰听着这话,只是微微一笑:“那你家人可同意?”
“回妃君,家父家兄常年在外征战,家中由臣女作主。”虞斓语气平淡,“这件事儿由臣女作主就够了。”
“你想在宫中留多久?”姚钰又问道。
“半年足矣。”虞斓道。
“哦?何出此言?”姚钰好奇地看向她。
虞斓笑道:“您所想的事情,半年便足以让妃君达成所愿;臣女所想不过是看看这大内之中人情风光,半年绰绰有余。”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姚钰:“更何况,妃君也不想让臣女在宫中久留。”
姚钰静默了片刻,看向姚华氏,笑道:“你看人倒是神准,留下她吧!”说着她又看向虞斓:“如今宫中形势微妙,或许只能委屈了你扮作内侍了。”
这样,虞斓就进了宫,成为了永福殿的大内侍。这件事情姚钰只是对姬尚提过一次,姬尚没有太在意,也就放任了。或是身量太小巧的缘故,穿上内侍的衣裳虞斓竟也看不出是个姑娘,至多是让人觉得作为一个男子的身材着实纤细了些。
姚钰对虞斓起先是有些怀疑,几天的接触下来,觉得她分寸拿捏极好,也心存了赞叹,渐渐的也就放心下来。
七月底暑气渐渐开始散去,夜晚开始变得凉爽。怀孕进入第五个月,姚钰的身子也渐渐稳定下来。姬尚着人悉心的照料,甚至是叫人拦截了姜后的补品。为此,后宫一片议论,姜后倒也镇定,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笑了之。
傍晚,残阳如血。长宁宫里安静得厉害。姜后一身墨黑的衣衫静静坐在凤椅上,手上的书因捏了太久,书页有些卷皱。梅女官悄悄进到殿中来,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站下,道:“殿下,姜相公来了。”
姜后闻声一惊,手一松书落在脚边,“啪”的一声响,这才让她回过神来。弯腰捡起那本书,姜后不自然地笑了笑:“请他进来。”
梅女官忙退出去请姜翩。不一会儿,姜翩便在梅女官的引导下进来。行了礼,姜翩在一边站下,恭敬地开口:“不知殿下找微臣来所为何事?”
姜后看着他,笑了一笑,屏退了众人:“不知上次请大哥配的香料如何了?”
姜翩沉默了一下,低了头:“这件事儿,还请殿下三思。如今宫中关系微妙,一切还须以大局为重。”
“大局?”姜后冷笑了一声,“这就是大局。只有在宫中只有太子一人的情况下,今后才不会有任何变故。那姚钰若生个儿子,以后的事情就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了。”
姜翩看向她,轻叹了一声:“若殿下执意要一意孤行,那恕臣无法奉命。殿下所谓的大局,想得太空泛。连当下都无法度过,又谈什么日后?陛下对这件事情早有察觉,若惹恼了,恐怕连姜氏也一并完了。”
姜后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道:“姜氏?没有我,哪来的今日的姜氏?”
“殿下您错了。”姜翩正色道,“请您好好想一想,若不是姜氏,您能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这么久吗?”
这话一出,竟让姜后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她无力地笑了笑:“你退下吧!”
姜翩不再多说什么,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西边的天际,太阳收起最后一缕余辉,夜幕降临。永福殿中姚钰靠坐在窗下的软塌上,半闭着眼睛养神。屋里渐渐暗下来,虞斓带着一干内侍宫女们在永福殿四处都点上了灯。捧着灯进到偏殿来,虞斓留意看了眼窗下的姚钰,放缓了脚步。偏殿四角的灯都点亮,虞斓悄然退到门口。
“你留下。”姚钰突然开了口,睁开眼睛看向虞斓。
虞斓忙把手中的灯火一并交给一边的内侍,自己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偏殿门边:“不知妃君有何吩咐?”
姚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到跟前来。等她过来了,才缓缓开口:“若我有心取而代之,你以为如何?”
虞斓低着头,声音平稳:“情理之中。妃君可尽力而为。”
“哦?”姚钰感到有些意外,“尽力而为,若失败了呢?”
“既然妃君是‘有心取而代之’,那便不考虑可能的失败。”虞斓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想来妃君早有计谋,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遇罢了。”
姚钰看向她,笑了一笑:“虽说是有些想法了,可有些事情迟迟没有把握,让我也难下决心。”
虞斓沉着地笑起来:“妃君可是在担心皇后身后的那个姜氏?”
姚钰点了点头,道:“这其中的利益牵扯,便是事情关键所在。”
“依如今的情况,若陛下有心废后,姜氏不会对皇后施以援手。”虞斓道,“姜氏不会因为一个皇后而贸然与皇室翻脸。天长日久,只要姜氏还在,再出一两个皇后亦非难事。可姜氏这样冒失地因为废后这件事情与皇室冲突,或许这姜氏的百年基业,就毁在旦夕之间了。您要担心的,是姜后一旦废了,陛下又能拿什么理由来册封您呢?”
姚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示意虞斓继续说下去。
虞斓又道:“虽说您现在也算是庐江姚氏,可朝中那些人计较得很,是断然不会放过您曾在南安的日子。还有妃君您的姐姐,当初在帝都风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到时候准会捕风捉影地说到您身上来。人言可畏,到时候就算陛下想册封您,也不得不放弃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姚钰,“您该在现在就着手预备这些事情。帝都里现在只有华夫人和妃君您的哥哥,姚氏的人终究是太少,若能把庐江本家的那些姚三爷四爷六爷七爷都接到帝都来,有备无患,到时候的舆论就容易控制了。”
听到这里,姚钰笑了起来,道:“你见识颇深,若为男子,前途不可限量。”
虞斓一笑:“妃君缪赞。臣女不过是平日里管家,世俗了些。”
姚钰微微一笑,道:“你所说的都有道理。明儿你出宫一趟,去与华夫人说,让她把家中的妯娌姐妹们接到帝都来。”
虞斓答了声“是”,向外看了一眼,天已经黑了,忙道:“一会儿陛下要过来,臣女就现行告退了。”
残月如眉,只有那一抹淡淡的痕迹,好像是描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中。夜已深,永福殿中姚钰已经睡着了。姬尚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睡意。过了会儿,他起了身,缓缓踱到门口站定,若有所思看着外面森森的树影。
这时,他身后床榻之上的姚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姬尚急忙回身,一边叫人喊太医过来,一边上前去扶住了想要坐下来的姚钰。只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汗珠大滴大滴的滚落,一双手冰凉得骇人!姬尚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带一些些颤抖的:“不慌,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姚钰艰难地点点头,呼吸是急促的。用力握住他的手,姚钰很努力地笑起来,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陛,陛下,还好您……您在这里……”
姬尚心疼地拭去她额上的汗珠,声音温柔得厉害:“朕在这里陪着你,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说话间郭珺已经带着徐太医过来。低着头进到寝殿之中,请了旨才来到床榻边上,战战兢兢地坐下,先看了看姚钰的脸色的舌苔,又向身边的人询问了之前的情况和当时的情况,一一弄明白了,他取出脉枕来细细的切脉。
姬尚在一边焦急地看着,见徐太医把脉完了才开口:“怎么回事?”
徐太医看向姬尚,恭敬道:“或是白天里受了风,又加上熏香的缘故,所以现在才有些不适。待臣开一副安胎的方子服下便好。”说着他从内侍手中接过笔墨,挥笔写下一个方子交给郭珺,然后看向姬尚,道:“娘娘的身体底子好,陛下可以放心。但这屋子里再不可用熏香了。”
“熏香?”姬尚疑惑地看向永福殿中的内侍宫女们。
虞斓站了出来,沉着道:“是皇后殿下让人送来的熏香,说是有凝神安胎的功用。”
姬尚眉头皱了皱,命虞斓带着徐太医去检查那香料,又命郭珺带着方子去煎药。床榻之上姚钰已经好了一些,呼吸不再那么急促,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握住她的手,他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姚钰看着他,无声无息流下了眼泪:“陛下,臣妾对不住您,总给您找了麻烦。”
姬尚抬手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自责。”
“皇后殿下为什么容不得这个孩子呢?”姚钰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帝王之家也是多子多福呀!”
这话一出,仿佛是触动了姬尚,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姚钰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开口:“陛下,不能再纵容皇后这样了……”
姬尚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朕心中有数,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