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叁·贰 忆王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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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冉冉推门而入，兄弟二人同时回头。姬重光锦服玉带，姬清苑却是脸色煞白，臂膀右边空荡荡一截衣袖，叫人看了便凭地生出难受。
姬重光皱眉道：“冉冉？你何时过来，为何没有人通报？”
秦冉冉不答，走近姬清苑，伸手探他额头，果然便是滚烫，不由斥道：“你太胡闹了，我早上已叮嘱过你不要出门，你偏偏不听。现在可好，那高热好容易退下去，今晚只怕更严重。”
姬重光闻言，脸色更难看三分。
姬清苑只觉浑身都是滚烫，轻飘飘快要站不稳一般。他跟姬重光在此争辩，全然只凭心中意念支撑，这时秦冉冉站在他身边，明知秦冉冉对他身体只怕比他自己更清楚，倒也不做隐瞒，左手撑了她肩头，嘶声道：“皇兄，你究竟允不允我？”
“是他害死父皇。”姬重光冷冷说道，转过身去。
“是我！”姬清苑咬牙，一字字道，“是我害死父皇，皇兄若心中当真非得要人泄愤，只管杀了我便是，不必拿其他人出气。”
秦冉冉停不下去，扶了姬清苑手臂低声道：“你身体大意不得，我们这就回去吧。”
挣开她搀扶，姬清苑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了姬重光。
“你刚才说，”姬重光吸一口气道，“是朕斩断你手臂，是想怨怪朕，还是想跟朕讨人情，朕给你一次机会说真话。”
调过身，姬清苑紧握的左手不住颤抖，半晌吸一口气道：“不管是什么都好，我只知道，这是事实。”
“姬清苑！”姬重光狂怒，一脚踢开柱边花瓶，清脆的跌成碎片的响声，秦冉冉听得心中一颤，指甲不小心嵌入肉里。
姬清苑与他怒容相对，半分不肯后退。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尽数是血丝。
怎么会有他这么倔强的人？秦冉冉呆呆看着，只觉心里一丝丝疼，越发的扩散，第一次，全心全意，只是为了眼前这人。
良久姬重光停止踱步，转过头来看姬清苑，他从进屋到现在，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他这个人，从来都是任性，任性的把固执发挥得淋漓尽致。姬重光看着，声音忽的便多出些疲惫：“从小你身体不好，我眼见父皇心焦，便越发关注你，从此竟一直疼你，就算到现在，我也总还不自觉把你当作幼时那个身体孱弱的小孩子。可是我竟然斩断了你的手，清苑，你可知哥哥心里，那该有多么痛心内疚？你明知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你、你竟然……”
他终于去掉那个刻意的“朕”字，便是说，这一次赌终究是姬清苑赢了。可是这般决绝、伤害兄弟二人感情的方法，秦冉冉心中想着，悲哀怜惜，却不知究竟什么更胜一筹。
跪倒在地，姬清苑重重叩头：“求皇兄放过褚惊鸿！”
“你执意救那人，究竟是为了褚惊鸿本人，还是为了秦冉冉？”手指了秦冉冉哀色，姬重光疲声问道。
姬清苑并不抬头：“我对冉冉态度不够坚决，事先并不知道她与褚公子之事，贸然答应与冉冉的婚事。褚公子是我的朋友，他侠肝义胆，性子磊落，我很是喜欢他。这一次便是因着我的大意，害褚公子与冉冉分开不说，更连累父皇……无论我是死是活，都绝不愿再牵连更多人为这件事牺牲。”
“你甚至想着让褚惊鸿带秦冉冉离开，成全他二人之情？”姬重光淡淡问道。
姬清苑却不再多言。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姬重光心中冷笑，望向秦冉冉，却是不动声色：“你呢？也打算来为褚惊鸿求情，然后利用清苑的心软和朕欠他的一条手臂，来求朕放你二人双宿双飞？”
“我是想求皇上放过褚大哥，但并不打算随他离开。”秦冉冉静静道，“还有，欠清苑一条手臂的人，不是皇上，是我。”
姬重光冷笑，姬清苑却只看她一眼，依然不打算开口。这当口，又怎容他们来讨论这问题？
“那么，你又准备用什么筹码，跟朕讨价还价？”姬重光好整以暇，他纵然欣赏秦冉冉，但先皇之事，没有怪罪到她身上，已是格外宽恕，她却有甚理由，还来为旁人求情？
“我与清苑同样说话。我逃亲原本是自愿一事，皇上和清苑心里想必都心知肚明。当日褚大哥说那样的话，也是为着不想连累我，在那种时候，更还想着要让我自由。我心中感激他，但此事确实由我引起，皇上若要怪罪，只管降罪于我一人便是。只是我爹爹年事已高，之前早已向先皇辞官，这件事他半分也不知道，还请皇上宽恕。”在姬清苑身边跪好，秦冉冉端端正正磕一个头，续道，“另一件事，当初我方从司空岛回来，得知先皇的病情，对你们原本有所隐瞒。他那多年痼疾复发，原本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但先皇一心想让王爷觉醒，也不欲你们担心，这才没有说出来。后来王爷离开，先皇大受打击，到了、到了我们婚礼那日清晨，我进宫替他诊脉，早已无甚生机，但他仍是不许我说，只说要开开心心过了那一天。后来的事，你们便知道了。”
看向姬清苑，她目光湿润，握住他手柔声道：“所以你不要再为先皇的死内疚，他、他原本已经……只是他真的太多爱护你们，一心想要为你们安排好所有的事。”
姬清苑的婚事也好，眼睁睁看姬宁远自尽、为姬重光日后清路也好，兴昭帝殚精竭虑，秦冉冉委实没有见过还有其他病人，有和他一般强悍的意志力。这几日她想着兴昭帝生平，只觉他是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之余，同样也是个尽职的好父亲。他注定当不成好哥哥，却早已下定决心要跟下去陪伴他的兄弟。
“你撒谎！”姬重光咬牙道，“父皇身体虽有些不适，但也绝不至……秦冉冉，那褚惊鸿再重要，你说话之前，也该想想后果！”
秦冉冉静静道：“我只说自己知道的事实，皇上相不相信，却并不是民女的事。”看向身边同样神色错愕的姬清苑，柔声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良久姬清苑颔首，涩声道：“我信父皇对我和皇兄的感情，他……”声音颤抖，说不下去。
颓然跌坐在地上，姬重光张一张开，同样不能言。
“我哪里有什么理由和筹码？”秦冉冉苦笑道，“正如皇上所言，连我自己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都未可知。我来求皇上，也只是因为，此事罪魁祸首原本是我，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也相信皇上定能明辨是非。”
“动不动就拿自己性命相挟，你真的在乎你的命？或者……”
“我当然在乎！”霍的站起身来，秦冉冉直视姬重光，“我尊重别人的性命，却更尊重自己的。能好好活着，谁愿意赴死？留着一条命，总也还能做好多让自己开心、也会帮到别人的事。”
“但你为了褚惊鸿，却一力承担所有过错。”姬重光目光一闪，“或者，他在你心里，却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我没有要替谁承担，人都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秦冉冉虽为女流，却也要有此气魄。”她体态风流气度天成，微微仰起头，眼神明亮，“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褚惊鸿是你的知己？”姬重光追问，在他瞧着，却是姬清苑更像她知己。
半晌秦冉冉淡淡道：“他或许不是我的知己，但绝对是值得我以性命相交之人。”
他并非真的不懂事，只是太急于想要为她撇清一切。
他也不是真的不懂得她，只是那份情太深，早已掩盖了那份知。
良久姬重光挥一挥手道：“你们走吧，朕明日答复你们。”
两人行过礼，秦冉冉便扶着姬清苑出门去。走得两步，却又听姬重光唤道：“秦冉冉留下。”
两人明显都有些迟疑，姬重光脸色立时又沉了下去，秦冉冉无奈回头，却被姬清苑勾住手臂，听他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也不放心他独自回去，秦冉冉点点头道：“你小心一些，避着风。”
姬清苑独自出去。
看他略有些僵硬身影在门口消失，秦冉冉这才回过头来：“皇上有什么事，请明言。”
雨声依然淅沥。
姬清苑想起自己从前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日子没少过，那时洒脱肆意。在雨中练剑，在风中高歌，总也应了那句年少轻狂。这么多年来，唯独这一晚，对着漫漫雨夜，他竟二十年来头一次觉出寂寥和清冷。
他当日为秦冉冉断臂也好，秦冉冉今日为褚惊鸿冒死相见也好，旁人怎生想，但咱他们自己心里，却都知道这并非为了那点儿女私情。他救她，只为一种本能。而她救褚惊鸿，却正是为着那句士为知己者死。
方才她面对姬重光时高高扬起的头颅，那般理所当然，他看着看着，心里便生出些敬意来，第一次对这女子生出真正的敬意。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到她身影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临近他时，笑靥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叁·贰 忆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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