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帝总失忆》楚帛书

65、第六十五章 忘川

　　“不！秋儿……我的秋儿……”直到月神痛苦的呼喊传来，我这才抬头，却见眼前的两个女人都震惊的后退了数步。
　　“现在你满意了？”连嗓音都变得沙哑了，真是可悲之极啊！我在心中苦笑着垂下了头，但是我很快又抬头看向西王母，只看到她一双惊恐的眼睛。

　　“你这又是何苦，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西王母讪讪的说着别过头去。
　　“我做错了事，理应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只是希望西王母不要再怪罪我的母神，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只希望西王母不要为难月神，仅此而已。
　　“可是……”西王母的犹豫让看清了她的心，看来她还是不死心啊，她的本性真是让我心中的恨坐实了。
　　“不用你多言了，我自然知道我该去哪里，只是我有句话要和孟秋说。”月神的话很是冷硬，她说完便转头看我，我看到了她眼中温柔的怜惜。

　　只听她柔声道：“秋儿，是母神对不起你，若不是我私自离开，你也不会选择嫁给一个负心人，都是母神的错！”
　　“不是的，母神，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禁掩面而泣，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来。

　　“无论如何，我都会为我的自私付出代价。只是，秋儿，替母神照顾好你的兄弟姐妹。”月神惋惜的说道。
　　“我会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请母神放心。”我发誓般的说道，坚定了心底的信念。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俊，你也可以放心了。”月神话音一落之际，我只觉一阵清风吹过，再回神的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她刚才说到帝俊，帝俊在哪里，常羲，你到底把帝俊藏到了哪里！”西王母有些失态的大声喊着。
　　“瑶回……不要再找俊了，他只会和我在一起！还有，不要再为难我的孩子们，他们是无辜的……”月神的话如风一般吹过耳际，转瞬即逝。
　　“常羲，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西王母再也不顾仪态，仰头朝天上喊着，却再无回响。

　　从那时起，月宫便升入空中，变成了一个永远发光的宫殿，只不过，那光芒一直不太强烈，却足够照亮一切。这便是月神常羲的余晖，她用最后的力量换来了月光的永恒不灭，而我也离开了凡尘，回到了幽都，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后来，我听说不周山被共工撞断了，共工被伏诛，普天之下再无人能与颛顼匹敌。为了更好的统治天界，颛顼干脆命人毁掉了另外三方的天柱，从而阻断了天与地之间的所有道路，这也就是影响后世的绝地天通。
　　从那以后，人和神的距离越来越远，更不用说神与鬼了，天界与鬼界完全是遥不可及的两界了。他终于实现了年少时的愿望，天界和人界相安无事，人界终于安宁了。

　　我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颛顼的时候，是在绝地天通以后，许是为了更好的管理鬼界，他亲自下到幽都中来巡视。
　　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本来模糊的记忆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完全的复苏了。他还是穿着黑色的仙袍，身姿依然挺拔健硕，只是他的脸色很差，很苍白，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眸里毫无神采。

　　我甚至分辨不出他在看什么，不过我彼时离得远，也看得不太清楚，而且，我也害怕被他认出来。我站在船上，战战兢兢得撑着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的动作引来他的关注，以至于，我握着船桨的手指都发白了。

　　“那是谁？”谁知他竟抬手指向了我，这让我着实一惊，更加低下头去。
　　“哦，回天帝，她是孟婆。”后土恭敬的答道。
　　“孟婆……她是做什么的？”他的语调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
　　“她是引渡者，是帮鬼魂渡河去投胎的。”后土依然一脸平静的回答。
　　“渡河……”他若有所思的说着往我这边走，直到我的视线里出现他那黑色的衣摆，我已经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这条河其实也不是很宽嘛，不如架一座桥更省事。”他如此说道，清冷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温情可言。
　　“我们会尽快去安排，请天帝放心。”后土仍是恭敬的说道，却听颛顼又道：“等桥架好了，这渡河的工作也就省了。”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惊，既然不需要我这个引渡者了，那我还能做什么。

　　我不安的盯着他的衣角，却仍不敢抬头看他，我根本没有那个勇气，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无法直面他。
　　“天帝所言极是，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在桥头做好引导的工作就行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后土淡笑着说道。
　　“至于这个引渡者……”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旁边的人都齐齐的看向我，我只觉后背凉透，脊背生寒。

　　“我听说自从绝地天通后，这幽冥河水便有了让人忘情的作用，不如让这个孟婆为每一个鬼魂都送一碗这忘情的汤水，也好让他们喝了之后都能忘却前缘，投胎之后，重新开始。”颛顼的声音很平和，即使说到最后的时候，我仍然听不出他的情绪，但是，我却被他说的话惊得连呼吸都要停了。

　　自从回到幽都之后，我被后土安排做引渡者，起初还没觉得这河水有什么问题，后来才发现水中竟然再无野鬼了。我特意和后土研究了一番才发现，原来是这水的问题，喝了这河水的鬼魂都能忘记前尘往事，放下了执念。
　　也许是后土将此事上报给了颛顼吧，不过他怎会想到这个办法呢。应该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这个办法既可以让幽都的秩序井然，还能让每一个投胎的鬼魂都能忘记前尘往事，放心投胎，人间再不会像过去那么混乱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他为何选我来做这件事呢，我着实想不通。

　　“孟婆，你听到天帝的话了，你可愿意做这件事？”后土忽然问我，我这才回神，却在抬头之际看到了他的脸。
　　没有任何惊喜，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中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完全是看一个陌生人的样子。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咫尺天涯，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孟婆，你怎么了？”后土在催促我说话。
　　“我答应，我一定不会辜负天帝的厚望。”我的声音苍老中带着沙哑，难听极了，我一说完便低下头去，再不看他。
　　“那就这样吧，辛苦你了。”颛顼仍是语气淡淡地说完就从我的面前离开了。
　　最后，他留给我的是他远去的背影，而我也只记得那么一个背影了。

　　后土的工作效率总是很快，在得到了天帝的命令之后，她便着手建桥的事，没过几日，幽冥河上便升起了一座桥。这座桥看起来与凡间的桥没有什么差别，其实那是障眼法，它的形态会随着时光的推进而演变，绝不会过时。
　　桥落成那日，我和后土站在桥头观赏两岸景致，我好奇的问道：“这座桥叫什么名字啊？”
　　“天帝已为它命名为奈何！明天会有诏书发下来，好像连这条河的名字也起好了。”后土无奈的笑着说道。

　　我不好再多问，毕竟连后土也不知我是孟秋，我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和她亲近了。但是，我却发现她很喜欢和我说话，也很照顾我的生活，尤其是当初我回到此地的时候，她并没有为难我，还尊重我的要求，实在让我感动。
　　“奈何，奈何，世间一切终是无可奈何啊！”后土叹息着说道，她的情绪也感染到了我，我不禁低叹道：“是啊，真是好伤感的名字啊！”
　　“这算什么，比起奈何桥，还是这条河的名字更让人难过。”后土苦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条河会叫什么呢？”望着桥下匆匆流过的河水，我的心仿佛也随之流向了远方。
　　“等诏书来了，你自会知道。”后土如此说完，神秘一笑的走了。

　　让我惊讶的是与天帝的诏书同时来的还有一块石碑，那石碑被天兵天将立在了上桥的那一头，很是显眼，想必也是为了让鬼魂更清楚上桥的方向吧。我如此想着走近了那块石碑，却见上边刻着三个耀眼的大字。
　　“三生石，好奇怪的名字。”我疑惑的嘀咕着，却听送诏书的神仙老神在在的说道：“这三生石是为了让过往的鬼魂看清他们的前世今生，只有看清了过去，才能放下过去，更好的迎接未来。哎呀，天帝就是天帝，总能想出这么高妙的道理！”

　　“你是说这三生石是天帝的意思？”我吃惊道。
　　“当然，这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你自己看！”老神仙把手里的文书丢给我，我慌忙接住，这才看清上边的字。
　　“看过三生石，走上奈何桥，喝过忘川水，从此可往生。”我不断的念叨着这句话，心口闷疼不已。

　　忘川，原来他将此河命名为忘川，他是希望我可以忘记么，忘记掉过往的一切。可是我喝过这河水了啊，没有用的，一如我的眼泪一般，对我来说根本不管用，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心头的那份执念，既忘不掉恨，更忘不掉爱。

　　人只要活着总要有活着的目标，而我的目标就是报仇，我很清楚仅凭自己的能力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开始了复仇的计划，却一时间没有头绪，那时我很着急，每天看着从奈何桥上走过的鬼魂，心绪烦乱，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幽都里忽然涌入大量的鬼魂，我知道凡间一定是发生了大灾难。打听之后才知晓了具体情况，原来是发生了罕见的旱灾，并且是因为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所致，很多人都被晒死了。
　　彼时正是尧做凡间皇帝的时候，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情，想必尧一定会向上天祈求，天帝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恐怕已经做了太上皇的黄帝也要亲自来处理这事，那么天界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动，也许我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