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凉芋医生》星竹子

16、鲜血的滋味

　　“易医生，真是太感谢你了。”

　　病房里，一个中年女子紧紧抓住易良玉的手。

　　“您不用客气。”易良玉徐徐道，不留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但是以后请一定注意，十二指肠溃疡的病人忌食糯米制品。糯米不易消化，会促进胃酸分泌，对胃溃疡的病人来说容易引起胃穿孔、出血这种严重的并发症，特别是手术后。”

　　“是是，我们知道了。今天的事都怪我家那口子不细心，自己买了个糯米饭吃，想着我妈又喜欢吃甜的，没注意就......”

　　中年女子一脸的愧色，“易医生，这次多亏是您发现及时，又是开方子又是检查什么的，真是麻烦了，还耽误你下班，我们这心里真过意不去啊......今天你们年轻人都流行跨年，特别是像易医生这么帅气又能干的小伙子，女朋友一定早就在家等着呢吧。”

　　易良玉不置可否地笑笑，将写好的病历表递过去。

　　“病人现在的不适症状虽然缓解了，但是之后的饮食问题一定要注意。不要再吃糯米制品，多吃一些清淡少油的食物。”

　　“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的，麻烦易医生了......”

　　病人家属十分热情地一路将他送到病房门口，易良玉抬起手表看了眼：11点40分。

　　他径直走进办公室，先是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下，又在洗手池里仔仔细细地用消毒液洗了遍手，才抬步往医院大门走去。

　　出了医院，今晚的大街上格外热闹，因为是跨年夜的缘故，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欢呼笑闹，为迎接新的一年做准备。

　　他自顾穿行在热闹的人群中，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叮”地一声响，他不觉慢下步子，拿出一看，原来是丁晨用微信给他发了张照片——

　　照片上的他举着香槟酒瓶，和一群高鼻金发的外国友人一起对着镜头大笑。

　　不一会儿，他又发了条微信过来：“时代广场的跨年夜对单身人士很友好啊，你可以与身边的陌生人以接吻的方式来共度零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新的一年一开始就能遇到一个能让我忘记筱珝的女生。”

　　易良玉扫了眼照片，很快便抬手打字，冷静地指出：“与陌生人交换唾液，如果对方患有病毒性甲肝，大概率会被传染。如果对方是HIV携带者，且口腔内有创口，也有传播可能。”

　　丁晨立马发了个“呸”的表情包过来，“兄弟，我说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活在当下懂不懂？这么洁癖，活该你一辈子单身！”

　　易良玉勾唇一笑，旋即将手机放入口袋，缓缓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陶味”的门口。

　　此刻的店门紧闭，灯也关着，金漆的招牌隐在一片黑暗中。

　　“5，4，3，2......”

　　不远处一幢高楼正在进行灯光秀，耀目的LED灯拼成倒计时的数字，路上的人群也纷纷跟着一起倒数。

　　同一时间，陶陶和怼怼一起围在热腾腾的汤锅旁，一边举着奶茶碰杯，一边看着电视跨年......

　　1！

　　......

　　灯光汇成一片，时钟敲响零点，路上的行人都是一片欢腾，与身旁的人一起相拥欢呼，祝福声此起彼伏。

　　“新年快乐！”

　　他缓缓收回目光，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

　　新年的第一天，大多数人都在享受着难得的三天假期，但是这显然不包括广大的餐饮从业者。

　　越是节假日，选择外出就餐的人就越多。

　　“陶味”像往常一样正常营业，虽然已经临近晚上九点，后厨仍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阿基，锅包肉可以上了！”“阿基，土豆丝你切太厚了，再细一点”“还有，回锅肉跟客人说还要再等一下......”

　　......

　　阿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额头不禁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擦着汗在后厨趁着空隙勉强休息一会儿，“师父，你说再这样下去，咱们店是不是要火了啊。”

　　陶陶抖动锅铲，“放假都这样，还有好多都是游客......对了，今天的食材快要用光了，你别再接单了。”

　　......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已是晚上九点半。

　　和阿基道完别，陶陶已没了研究新菜的热情和精力，但是她还是盘点了一番食材的消耗和今天的账目，在小本本上写好明天要买些什么菜，才拧着钥匙出来准备锁门关店。

　　此时已临近晚上十点，寒冷的冬夜街上行人稀少，连来往车辆也零零落落。整个街道显得寂静又冷清。陶陶正往下拉着卷帘门，身后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阵小孩的叫声。

　　她回过头，远远地看见街对面两个中年人拉拉扯扯地拖着一个小孩子往前走，乍眼一看像是孩子不听话，家长在竭力安抚。

　　但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过来人”，陶陶很快就看出这其中的不妥——

　　那对中年男女的神色显得很慌张，他们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孩子的叫闹，那个男子反而紧紧捂住了那小孩的嘴巴，小孩的身体语言也显得很抗拒，就像是面对完全陌生人的反应。她脑中募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个人，该不会是人贩子吧？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丢了钥匙就冲过去，拦在那两个人面前，“等一下！你们两个，要带这个孩子去哪儿？”

　　中年女人明显愣了一下，“你，你是谁？这是我们家孩子，带他去哪儿关你什么事？”中年男子则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径直将男孩捂住按在身后。

　　陶陶瞪着大眼睛，“好，那我问你，这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中年女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答不出来，那个被捂住嘴巴的男孩奋力叫了一声，拼命扭动挣扎。中年男人则狠狠瞪了陶陶一眼，压低声音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确定是人贩子无疑了。

　　陶陶忙冲过去从那男人手中想把孩子抢过来，那妇女可能一时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跑过来直接救人，反应了一下才过来帮助男子抢孩子。

　　别看陶陶外表看着小小一只，但是手劲奇大，这都是她多年切菜掂勺练出来的。加上那男孩费力抵抗，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那中年男子一边将男孩锢在怀里，目露凶光地冲着陶陶恶狠狠道，“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滚开，我就让你死的很难看！”

　　之前陶陶全靠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根本没想过后果，现在理智才逐渐回笼：如果这两个人贩子有同伙，有武器怎么办？

　　她一边靠着手劲费力地想抢回孩子，一边左右环顾这四周的情况，大声呼救，“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帮忙抓人贩子啊！”

　　那个中年妇女这次反应很快，也扯起嗓子吼起来，“儿媳妇啊，你和大强吵架为什么要把孙子带走啊！我们老两口就指着这孙子活啊，没了孙子我们怎么办啊？”她说的一脸激动，又哭又闹的，演技张口就来，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家子。

　　陶陶又急又气，“什么孙子？你别胡说！”

　　这时，之前零零散散经过几个行人，本来还在探头探脑地看，听了这话都摇起头来，“哦，原来是家庭纠纷啊......”“算了算了，不好管的......”无论陶陶再如何呼救，纷纷掉头就走。其中有两个年轻女生走了过来，一个一脸惊慌地掏兜似乎准备拿手机打电话，另一个则像是怕惹上什么瘟疫似的，拉着她匆匆走掉了。

　　男子见状，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说着，一边伸手去摸裤子口袋，男孩趁着他捂自己嘴的手一松，像个小豹子般机警地抓住男子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血立刻流了出来，男子惊叫一声，吃疼地一甩，男孩刚一逃脱没等他跑到陶陶那边，就被一旁的女子拽住。

　　“他妈的！你这个小畜生！”

　　男子彻底被激怒了，他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啪”地一声弹开，径直朝那男孩捅去......

　　刀锋的寒光一闪，陶陶顿时连惊呼都没来不及了，本能地劈手去打，那女子死命拉着男孩也叫起来，“你别乱来，弄伤了卖不了几个钱！”

　　男人迟疑了几秒。

　　乘着这个间隙，陶陶和小男孩一起开始使出全身力气去掰那妇女的手，那个女人先是狠狠踹了陶陶几脚，又开始胡乱劈打小男孩，那男孩被打了几下脑袋后明显没了力气，垂着脑袋只能胡乱地蹬着腿，陶陶使出吃奶的劲不让两人得逞把孩子抱走。

　　那男人狠狠地呲牙咧嘴，一边骂一边举着刀猛的一下向陶陶挥过来，陶陶回闪不及，拿手一挡，还好她衣服穿的厚，但右手还是刷地一声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浸红了衣服，她仍是不肯放手。男子急红了眼，挥刀又要向她刺去......

　　......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颤声，“喂！你，你们别乱来！我们已经报警了！”

　　原来是之前的两个年轻女子又折了回来。听到“报警”两个字，中年男女明显愣住了，另一个女子也开始举着手机大声呼救，眼看人越聚越多，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意识到现在的风险已经远远超过他们所能承受，又看了眼已经有点焉搭搭的小男孩，和拼命不肯放手的陶陶，只得把孩子一抛，仓皇逃走了。

　　两个年轻女子见那两人跑远，这才纷纷跑了过来，“对不起啊，我们之前以为是什么家庭矛盾，也不好管闲事，后来越想越不对才......”

　　陶陶吃疼地捂住手，她抱住小男孩的手血流不止，鲜血不断渗在衣服上。

　　年轻女孩安抚道，“放心，我们已经报警了，你再忍一下。”

　　那个男孩经过一番折腾，似乎也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睛一眨一眨地开开合合，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显得很微弱......陶陶心中登时咯噔一下，该不会刚刚那女的打的那么使劲伤到哪里了吧......不行！再这样等下去，如果他出了事怎么办？

　　她咬咬牙，一把将男孩抱起......年轻女孩惊呼，“你要去哪里？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我要去A医院！”

　　她此刻已顾不得伤痛，奋力地往医院跑去，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孩子，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穿着白大褂高大俊逸的身影......

　　虽然那个人高冷又毒舌，经常对她冷嘲热讽，但是此时此刻，他竟成为了她现在遇到危难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

　　“别怕，再忍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她咬着牙喃喃出声，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