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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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内阴暗湿冷，泛着股刺鼻的浊味，玉奴用帕子掩住口鼻，仍挡不住那股味道直往肺腑里钻。走了一阵，看牢人在一个牢房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躲在角落里的吴明听到声音，匍匐到牢门前，一种尿骚味混合着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玉奴呼吸一窒，几乎要晕了过去。
“我就说，玉小姐一定会来救我的。是不是玉小姐让你们来的？我的祷告灵验了，感谢全能的上帝！”吴明说着在胸前做了个十字。
放下食盒，玉奴对钱益说道：“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和吴夫子说，烦请您外面等一会。”
钱益也不愿意闻这牢里的臭味，笑着对看牢人说，“走，咱们出去，啥时候得了空，找我去喝酒……”
两人走远，玉奴取出食盒里的饭菜摆上。吴明见了烧鸡，猛咽口水，也顾不上往日所谓绅士的体面，抓在手里就咬，塞攘的满嘴都是油。玉奴取出汤碗，脸上淡淡的，笑着说道：“你慢点吃……”
吴明正噎的不得法，捧起汤碗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几口，呲牙咧嘴的勉强挤出笑容，说道：“让您见笑了……鄙人这几日，真是生不如死。那吃的饭，连猪食都不如……”说着取筷子夹了些冷菜吃，“不知道玉小姐可知道鄙人现在的处境？”
“她知道……”
“她让您来，一定是让您救我出去的。”
“对，她让我来救你出去。”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这儿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想我在悠园中住的是那样的地方，吃着那样的饭菜……”
玉奴俄而一笑，说道：“是，吃完了这顿饭，兴许……你就能出去了。”
吴明听了高兴不已，拿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杯，我敬她！幸而有玉小姐的照拂……”
“有件事她让我来转告你……”
“什么事？”
“她想让我和你生个孩子……”
吴明听了几乎要跳了起来，“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扔了酒杯就着酒壶猛喝了几口，又吃了几口热菜。玉奴转而问道：“你和我好了，紫姗怎么办？她可怀着孩子呢！”
“那个贱人……竟然把这事告诉了您！您要是愿意，就把那孩子接过来养，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总不能因为他们，断送了我自己的前程！”
玉奴听了冷然一笑，又问道：“那五千两银子，你打算怎么还呢？”
吴明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还什么还，让玉小姐帮我还，她不差这点钱，我教了她那么多东西，难道还不值这五千两银子？从今往后，在悠园里除了太太和蓝大人，当然还有玉小姐，是再也没有比我们更尊贵的人了。我每个月有十两月银，你有二十两，再加上一些隐形的福利，一年少说有近五百两的收益……我听那贱人说，她的姨母先前就在这园子里发了大财……等过个一年半载有了本钱，我再去把那输掉的钱赢回来……我这样说……”吴明猛咳一阵，抓着胸口用力呼吸几口，“鄙人这样说并不是鄙人好赌……想必……想必您也知道鄙人是因何进来的……这里怎么忽然憋闷起来了？你……感觉到了吗？我……我……我不是想赌……”
“这里空气这么污浊，连我也觉得憋闷。”玉奴笑着捡起地上的酒杯，倒满了递给吴明，被接过去喝了个精光。玉奴小声淡淡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紫姗的孩子已经打掉了……”
猛咳了几口，吴明按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真的？打掉的好，打了干净……我怎么越来越闷了……”
玉奴笑着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吴明，说道：“其实……玉小姐只说让我和你生个孩子，并没有说让我嫁给你！”
“这是什么话？生孩子不就等于结婚吗？我们的结合，是最合适的……”吴明喝下玉奴递过来的酒，却被呛住了，猛咳一阵吐出一口血来，渐渐软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直愣愣地看着玉奴，指指饭菜，又指指玉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是钱太太给你准备的饭菜……”玉奴蹲下来看着吴明，“你现在可明白了？”
“她为什么要害我？”吴明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脸渐渐地胀紫，眼睛鼓瞪瞪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涌出鲜红色的血。玉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光彩渐渐流失，最后湮灭不见，像是一条死了的鱼的眼睛，是那样的无光又是那样的暗淡。玉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时他的眼睛里全是不舍，而这个人，却什么也没有。
看了一会，玉奴起身离开牢房，在拐角处见到正与看牢人说话的钱益，笑着说道：“他吃了你们家的饭菜后好像不行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钱益听了不大相信，说道：“那货敢情是要诈死，好出牢去，这法子好。”说着与牢人一起向吴明的牢房走去，玉奴转身出来，离开大牢，坐上马车回了悠园。
回到悠园时，天已黑了，蓝玉屋里摆好了饭，玉奴让人拿了酒，也不顾众人的眼光将人遣散干净，关了门一把坐进了蓝玉的怀里，笑着倒了杯酒递到蓝玉跟前，见蓝玉不喝，自己喝了噙在口里去度给蓝玉，刚凑到唇前，却被她闪开了。玉奴冷了心，自己咽了，酒辛辣刺喉，却也掩不住心里的苦涩。伏在蓝玉耳边说道：“现在就嫌弃我了？”
“你见着他了？”蓝玉问。
“当然是见着了，你表哥带着我去见的，还按着你的意思，在牢里做了那档子事，你要不要听听……”玉奴搂着蓝玉的脖子，凑到跟前，笑着说道：“那滋味，却比与你强百倍……”
蓝玉撇开玉奴站起来，冷着脸不说话。
“那吴明以为我与他那样，当我是要嫁给他的，喜不自胜，让我好好的谢你，你说你给了他这么大的恩典，该让他怎么谢你好呢？”
“你……你真是下贱！”
玉奴的心又冷了几分，冷笑着说：“我下贱？还不是你逼的！你放心，我也不让你做这活王八，已经跟钱益说了，让他明个就来这里把我要出去，你要是有心，就松口放我出去。”
蓝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痛苦不堪，背过身怔怔地往内室走，“原来你都想好了退路，不错，不错……嫁给我表哥也是不错的……总强过和我在这里不清不白的……你放心，只要他来开口，我绝不拦着，我亲自去要你的卖身契，你要什么嫁妆，我亲自给你置备……一定让你嫁的风光……”
玉奴听了这些字字锥心的话，心里再也憋不住，拦腰抱住蓝玉，伏在颈窝处痛哭。“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舍不得？一点也没有吗？”
“你都要走了，我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我早说过，这园子里谁爱走便走，谁爱留便留，我是谁也不留，谁也留不住！”
“这么久了，你还拿我当他们一样……你究竟有心没有心？”
“你难道和他们不一样吗？”蓝玉说着眼泪落了下来，挣脱开玉奴，转过来看着她，说道：“你自问你自己，你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玉儿，我们离开这儿吧……咱们走的远远的，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玉奴靠近蓝玉，捧着她的手在脸上摩梭着，“任谁在这园子里呆久了，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呆下去，我怕是要疯了。”
蓝玉听了怔了一会，泪眼婆娑地笑着说道：“去哪儿？哪儿还不是一样？我是再也不想着离开了……你走吧……既然想嫁给我表哥，就去嫁吧……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玉奴本来是想激一激蓝玉，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心里又恼又气又恨，哭着笑道：“你以为我离开了，吴明就能回来了？我告诉你，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吃了你姑妈家的饭，早一命呜呼了！”
“怎么可能？”蓝玉不敢相信地说道：“我姑妈和他又没仇，杀他做什么。”
“但我和他有仇呀……不过你也不用替我担心，那药虽是我买的，却没有人知道，但饭菜却是你姑妈预备下的，怎么看也是你姑妈下的毒，杀的人……”
“你……”蓝玉紧捂着心口，一双眼睛里又痛又悔又恨，转而散漫开了，只剩下一片漠然。“我原本也没想让他回来，你……却杀了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是不是哪天我不顺你的意，你也要把我杀了？”
玉奴心中郁积的愤懑无处说，也无法说，看着蓝玉说道：“这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的。”
蓝玉脸色涨红，解开上衣扣子去拽脖子上的玉，一连拽了几下也没有拽断那金链子。玉奴见了浑身冰冷，全身血往上涌，也忘记了哭，哆嗦着站立不稳，倚扶在书架上，说道：“你要是敢取了……”
蓝玉见拽不断，硬生生从脖子上扯下来 ，握在手里高高扬起，看着玉奴问道：“便怎样？”
“从此……”玉奴张了张口，终是说不出口，说道：“玉儿，那可是我的心……”
啪的一声，那块玉落在地上，碎成了千片万片，玉奴的心也碎成了千片万片。玉奴坐在地上一语不发，过了一阵拾起那根尚完好无损的链子，拿了剪刀绞开绳子，取出自己的那根头发放到蜡烛上烧了。打开门，回自己屋里睡了。
白芷将小丫头遣的远远的，自己站在门外，听着屋里动静也不敢进去。见玉奴开了门，正要问，又不敢开口。进了屋里见蓝玉坐在内室里，地上散碎着玉粒子，桌子上搁着一根金链子。忙命小丫头进来打扫，将饭桌撤去。不敢凑到蓝玉跟前，只好往玉奴屋里去。推开门，见玉奴坐在床沿上，呆愣愣的竟是从未见过的样子。便说道：“你好歹想开一些……”
玉奴堕下泪来，却不言语。
白芷又说道：“你别怪我多心，这一天没见你人，晚上回来那副情景，又不管不顾的遣开众人，我就留了个心，将人遣散得远远的，自己守在门口……”白芷说着叹了口气，“往日总觉得她待你不同，你待她也过于尽心，总是想不通，现在也明白了……要我说，即便你两好成这样，你也不该拿话去刺她的心……”
“我什么时候去刺她的心了，明明是她在刺我的心！”玉奴几近哽咽地说道。
“你既与吴明没做下那事，何必要先认了？”
“我……我就是气不过，就许她拿这种事情来恶心我，我就不能恶心她一回？平时总觉得她小，总让着她……”
白芷笑了起来，“我倒没觉得，反觉得你太要强了些，说到底她也是个大小姐，平时受人尊崇惯了的……”
“在我眼里，她可不是什么大小姐……”
白芷叹息了一会，说道：“就比如那吴明，何苦弄死他呢。”
玉奴冷笑道：“连你也这么认为？倘或我告诉你，她□□紫姗，害得她怀了孕，抛开她不管，这些且还算了，竟又打起我的主意来 。他打我的主意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我是南院的掌事……可笑又可气，再加上她没来由的恶心我……我一时气不过，才……”
“如果是这样，这人也真是该死，但却也脏了你的手……弄成这个样子，你和她，恐怕再也没有和好之日了！”
玉奴将帕子盖在脸上，“我已经死了心，再也不想的了……”
白芷想了一阵子，说道：“我早跟你说紫姗这人心思不正，偏偏你先前不信……鲜花开了招来的是蝴蝶，就她那堆……只能招来苍蝇下蛆。你也真是糊涂，竟替她赶起苍蝇来，要我说就让他们两个臭到一起去，就该回明太太，将两人乱棍打死也好，赶出去也好，总没有后面的这些事了。如果我早知道一天，就早一天将她赶出去，决不给她机会，让她留下来这样的恶心人。虽今天早上已经回了太太，人也已经走了，但我总觉得便宜她了。”
玉奴不说话，泪水湿透帕子，流了下来。
白芷心里担心，出门让小丫头去告诉绿掌与红珠，说晚上自己替了两人的班，让他们不用过来了。到蓝玉那边时，见她已睡下了，也不敢再叫，坐到半夜见两人没了动静，才回房去睡。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