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 浮生一梦》玉有瑶

4、第四章

　　宫内的琪树下有个人。
　　那人着一身银线点缀的皓色长袍，长身玉立，立在昙花丛中，伸手抚过一朵含苞的昙花，月色皎皎，流光沉沉，显得孑立的他更加清冷疏离。

　　他侧着头，专注着那些犹抱琵琶的昙花，看不清面容。我的心头却一紧，正欲细细分辨的时候，一旁的邝露早已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那人面前，惶然跪下。

　　“陛下。”我们亦走过去，听见她对着那人道。
　　“邝露，你这是何故？”那人转过身，欲扶起邝露，倏然，看到了我们。

　　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凝住了，我和身边的润玉却大惊失色。
　　那个人竟然是润玉！
　　天帝润玉？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听得昙花丛中的那人道：“你是何人？竟敢幻成本座模样！”语气冰冷，像浸过了千年霜雪，透着不容侵犯的寒意。

　　润玉还来不及说话，一道凌厉的寒光便从那人掌心发出，直直刺向他的眉心。

　　润玉运起水剑抵挡，与寒光相撞，剑芒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寒光瞬间消散。

　　“清霜？”看到这柄灵剑，那人眼中明显闪现了一丝惊诧，右手挥出，一柄剑光青凛若霜雪的水剑顿时出现在他的手中，灵剑缓缓划到前面，带着凌冽的寒气，惊得庭中的昙花也颤动了几分，青森的剑芒指向我们，他冷峻道：“你究竟是谁？”

　　润玉的清霜剑？面前的这个和润玉面容一样的人，竟然也拿着和润玉一样的清霜剑！清霜剑是上古灵器，六界之中惟有一柄清霜剑！除了应龙润玉六界之中绝无第二人拥有清霜剑！

　　那么，昙花丛的这个人，亦是润玉？

　　“你又是何人，怎会有清霜剑？”我正兀自思考着，却见润玉亦剑指那人，冷声问道。

　　“本座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妖孽！”

　　我看到两柄水剑在夜空中相交，二人相似的剑势，一时之间，难分上下。青森的剑芒相抵便瞬间消散，仿若触在一团柔软的白云上。

　　两柄清霜剑无法交战，因为，它们本是同根同源完全一样的灵器。

　　“陛下！”
　　璇玑宫的剑气惊动了天将，我看到破军带着一队将士匆匆赶来请罪。

　　“退下！”那人喝退了他们，收起了水剑，在面前冷然地看着我们，不怒而威，眼神坚硬而漠然。

　　润玉也收起了水剑，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明白这样的打斗没有任何意义。

　　事态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可我却倏然明白过来了，面前的那个人，正是天帝润玉，当上了天帝的润玉。在落星潭的水流里，我和润玉意外来到了这个时空，《香蜜》电视剧里完结后的时空。完结时润玉成了孤独的天帝，在这个时空，他的结局不可更改地存在着。

　　我改变了第一个润玉的结局，但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他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发生的事情，终究不可更改。

　　他是润玉，电视剧里的润玉，那个我为之心疼，为之意难平的润玉。

　　我怔然地看着他，心里宛若针刺，他的面容冷峻，凛然而不可侵犯，透着阵阵寒气。
　　原来他还守着这些昙花吗？
　　原来太上忘情的他还是忘不了锦觅吗？
　　原来他还是不会回头看看邝露吗？
　　原来他还是千年万年意难平啊！
　　……

　　曾经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啊，当真看不到了。
　　只有：森然。封凛。压抑。威严。

　　我感觉润玉看了看我，眉头轻蹙，似在寻求一个答案，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应该也很快明白了时空转换的事情，因为我听到了他一本正经地对着面前的天帝润玉说出了这些话。

　　“小仙乃洞庭水族，因幼时得见陛下，心生仰慕，修成人形时不想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后洞庭倾覆，又得陛下相救，此次是来报答陛下恩情的。”

　　“报恩？”天帝润玉看着我们，目光柔和了下来。将将和润玉交手，我想他应该相信润玉此言非虚，的确是水族，的确是仰慕所以连剑势也一并学了去。天帝润玉冠绝六界，仰慕天帝风华的追随者素来颇多。

　　我很惊讶润玉竟然想出了这般理由去打破今夜的死局，既已自言洞庭水族，天帝润玉怎样都会宽容几分。

　　“陛下大恩，小仙愿结草衔环，蛇雀之报。”润玉又恭敬行礼道。

　　“陛下，邝露今夜确是在落星潭见到他们，邝露……”邝露在一旁仓皇道，大概还在因为认错陛下而深感愧疚与不安。

　　“罢了，既是报恩，邝露你处理一下。”天帝润玉扶了扶额头，似是有些疲倦，打断邝露道。

　　“陛下？”邝露道。

　　“你们退下吧！”天帝润玉清冷地道了句，转身向殿内走去。

　　邝露对着天帝润玉的背影行了礼，看着润玉走进殿内，而后走到我们面前，对着润玉亦微微行礼道：“请二位随我来。”

　　我们跟着邝露走出了璇玑宫，她走在我们的左前侧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简致却清旷的宫殿。

　　走进宫内，空无一人，她略一扬手，殿内的星灯渐次亮起。

　　“这是小仙的上清宫，空置已久，请二位先在此处休憩。”邝露道。

　　上清宫？我看了看，心想这应该是天帝润玉赏赐给他的，空置已久，所以邝露现在还是住在璇玑宫吗？

　　“多谢仙子。”润玉行礼道。

　　“小仙邝露，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邝露问道。

　　“小仙笠泽青阳。”润玉对着邝露浅淡笑道。

　　“我叫十三。”

　　我想也许是因为润玉长得和天帝润玉太过相像了，也许是因为润玉笑得太温润了，暖如春风，邝露看着润玉，竟然有一丝恍神，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我在说话。我突然想到，这是邝露从未见过的润玉的样子啊。

　　她面前的润玉，没有心结，没有算计，没有执念，没有求不得苦。此时的润玉，他的笑容没有掺一点点杂质，纯净如九天清雪，散漫地落满心间。

　　只是此时的润玉，她未曾见过，她也未曾爱过。

　　但是，此时的润玉顶着一张天帝润玉的脸，对她温柔笑着，那是她从不敢奢望的笑容。

　　也是她无法抗拒的笑容。

　　邝露稍稍别过头，不去看润玉，俄而沉静道：“请二位好好休息，若没有其它事情，邝露先行告退。”

　　我想到底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便问道，“请问仙子，水神仙上家的棠樾小殿下今年多大了？”

　　“他今年快满两千岁了。”邝露眼里透着欢喜，“已经长成少年模样了，陛下很是喜欢棠樾小殿下。”
　　润玉喜欢的，她都会喜欢。提到润玉，她的眼里还是透着光。

　　我感觉到压抑与心疼，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孱弱感。两千年过去了，润玉还是无法忘记锦觅，而邝露也无法走进润玉的心里。
　　她不放手，他不回头。

　　送走邝露后，我和润玉坐在水莲池畔仔细地梳理这些事情。自我出现后，任何离奇的事情，润玉都能很快地接受了。他本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几千年的隐忍让他学会了随遇而安，而如今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枷锁，也没有经历过求而不得，因此更是豁达，此时正抬着头安静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而我却默默地在一旁低着头，看着那些水莲，池中莲叶田田，夜风吹过，宫内萦绕着淡淡的水露清香，场景完全陌生，却又感觉似曾相识，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这个时空的诡异和可怕。

　　明明是改变了润玉的结局，可是在另一个时空，天帝润玉的故事仍然在继续。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我不知道，但冥冥之中却有某种不被控制的力量，一直在牵引着故事的发展。

　　“你在想什么？”润玉见我许久没有说话，笑着问道。

　　“没想什么，就是感觉这段经历太奇妙了，我不仅遇到了你，还遇到了当上天帝的你，可是昙花丛中的他真的太让人心疼了，我一点都不喜欢昙花。”我看着他自顾自道。

　　他淡淡地笑了，又静静地看着夜空，明月已经升到了二更天。许久，他缓缓道：“今夜昙花丛中，我见到他那般孑然凄冷，我在想，若这些事情，是我亲身经历呢？我不敢想象，如此千万年茕茕独立地活着。”

　　“十三，谢谢你。”他忽而看着我道，“谢谢你的出现。”

　　润玉的目光温柔，如三春暖阳般明朗，看得我恍神，我也看着他会心地笑了，看到如今的他欢喜自在，很开心我终于能为他做些什么。

　　可是，天帝润玉呢？
　　两千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是守着那些昙花？他什么时候回头看看邝露呢？

　　几日之后，天帝召见了润玉，

　　也许是因为天帝觉得润玉太像他了，也许是因为对洞庭水族的庇护，也许是因为天界职位刚好有空缺，也许是因为邝露的提议……总之，天帝授润玉司星之职。

　　从此，润玉在天界成了一个挂夜布星的小仙，别号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