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面馆》华玫

1、遇见疯子

　　刘可可坐在小镇的火车候车室里，脚边立着她的行李箱。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春节，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不管多忙，多累，多远，远方的游子也要克服重重困难，千方百计地回家过年。

　　刘可可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外界的人与声音，自动被她忽略。低着头，她凝然看着自己的手，心情沉郁到了极点。

　　她生在小镇、长在小镇，十八岁那年，成了小镇的高考状元，考去了南方一座名城的名校。大学毕业后，她又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了三年的硕士，硕士毕业后，她留在了那座城市，成为了一名外企小白领。

　　四年后的今天，她由小白领变成了大白领，想让母亲结束掉小镇的面馆，和她去南方生活。以她现在的薪资，足够母女二人吃穿不愁。她在电话里和母亲说了几次，母亲都不同意。这次回来，她请了年假，打算在家多住些日子，务必说服母亲跟她去南方。

　　她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地母亲宣讲那座城市的美好，讲来讲去，母亲非但没有同意她的提议，反而和她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她一赌气，拖着行李箱，气冲冲地直奔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她买了一张最早途经此地回南方的火车票。再过五分钟，火车就要来了。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好听的声音，通知买了这次列车车票的乘客们作好准备，火车很快就要进站了，大家可以去进站口等候了。

　　刘可可站起身，拉出行李箱的拖杆，推着行李箱向进站口走去。候车室小小的，从她坐着的地方到进站口，不到十步距离。在这短短几步路里，她打定了主意，明年春节不回家了，要让母亲知道她生气了，不但生气，还很伤心。

　　为什么就不理解她的一片孝心，她想让母亲过清闲的日子，不用再起早贪黑的开店，她想让母亲看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看五光十色的夜景，想让母亲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带着母亲去各地旅游。

　　小镇太小了 ，像一口小小的井，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这口井里生活，看到的，不过是井口一点大的世界，她想让母亲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美，那么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还差一步，刘可可就要走到进站口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刘可可看到了显示屏上的字，叶伟，很多年前她母亲拣回来的孤儿。

　　“喂？”刘可可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马上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焦急的声音，“可可，你在哪儿呢？上火车了吗？”

　　“马上就要上了。”

　　“你快回来吧，干妈进医院了！”叶伟是她母亲的干儿子。

　　刘可可拖着行李箱赶到县医院时，她的母亲于春梅已经做完了阑尾切除手术，手术同意书是叶伟签的。刘可可赶到医院时，于春梅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看上去恹恹的。

　　“妈！”刘可可扑了上去，只叫了一声“妈”，嗓子就哽住了，眼泪掉了下来。

　　于春梅抬起手给她擦着眼泪，“别哭，妈没事。”

　　于春梅是在刘可可走后没多久发的病，叶伟第一时间把她送到了县医院，于春梅手术时，叶伟给刘可可打了电话。

　　阑尾炎手术后需要住院一周，刘可可和母亲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让母亲好好休息，然后，跟着叶伟走出了病房。她让叶伟回去，自己留下来守着。起初叶伟不肯，反倒让她回家休息，直到她说，“明天，你还得开店呢。”

　　叶伟这才不再争了，临走前告诉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刘可可在医院守了母亲一夜，第二天早上，叶伟早早地来替换她，她得了空，到医院外面的小超市买了两听啤酒。

　　医院正门的台阶边，刘可可找了个不妨碍人进出的位置，坐了下来，拉开一听啤酒，喝了一口，这是她进入外企后养成的习惯。

　　外企工资高，工作压力也大。每当她感到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喝点啤酒，让自己迷糊上一小会儿。在迷迷糊糊的那一小会儿里，她什么也不用想，自然也就没了烦恼。

　　不一会儿，半听啤酒下肚。

　　“可可？”忽然，刘可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顺着声音望过去，她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能有五六十岁，中等身材，微胖，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的针织帽。帽子大概几年没洗了，看上去和它主人一样，油渍麻花，不甚卫生。

　　刘可可认出了来人，米疯子。

　　米疯子，姓米，是她的同镇老乡，常年窝在家里搞发明，搞得家徒四壁，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从刘可可有记忆起，米疯子三五不时地来她家面馆吃面，有时候给钱，有时候不给。不论给与不给，每次，他都能从母亲手里得到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条。

　　“米叔。”刘可可站起来，礼貌地和来人打招呼。
　　“我听说你妈病了，来看看。”米疯子喷着白雾说。
　　“我妈在三楼，307。”
　　“我知道，我刚看完她出来。”
　　“啊。”刘可可略带尴尬地笑了下，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米疯子沉默一瞬，“我听说，你想让你妈把面馆关了，跟你去外地？”
　　刘可可一愣，大方承认，“嗯，我想让我妈过几天好日子。”
　　小镇就是小，芝麻粒大的事情，用了不多久，全镇都会知道。

　　米疯子又沉默了一会儿，蓦地神秘一笑，“可可，我最近搞出个新发明，能把人带到过去、现在和未来，你想不想试试？”

　　刘可可盯着米疯子，一下又一下地眨着眼睛。她想，如果米疯子愿意，她现在就可以带米疯子走进医院的大门，作个精神方面的检查，检查费她付。

　　“谢谢米叔，不用了。”她对米疯子微微一笑，想让米疯子快点从眼前消失。

　　“试试吧。”米疯子自顾自地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物件，递到刘可可面前。

　　那是一只看上去很像男式手表的东西，作工粗糙。黑色的人造革表带，黑色的表盘，表盘上像手表一样，刻着一圈白色的数字，表盘两侧各有几个银白色的钢质小按钮。

　　“戴上它，你就能回到过去、现在和将来了。”

　　刘可可生出了啼笑皆非之感，戴上这么个似表非表的东西，她就能穿越时空？看来这位大叔“疯子”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米疯子看出了刘可可的质疑，“不信啊？那有棵树，咱俩到树后面去，省得待会儿你没了，让人看见。”

　　不远处有一棵主干粗大的柳树，完全可以把二人的身影遮住。米疯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刘可可来到树后，又不由分说地把“男表”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说吧，想去哪儿？”

　　刘可可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要是不配合这位疯子大叔玩一回，对方不定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那……就先去‘过去’吧。”

　　“行。”米疯子一口答应，拉过刘可可的手腕，在手表两侧的按钮上按了几下，“给你设了一个小时。”

　　说完，他又按了一下手表上的某个按钮。下一刻，刘可可只觉眼前一花，整个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吸去，周遭也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啊——”她吓得张牙舞爪，惊声尖叫。
　　眨眼之间，米疯子和眼前的景物全部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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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只有几章的短文。
拍成电影会很好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