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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理想 ...

  •   饭后跟喻言回到医院,易安在急诊楼一侧入口处踌躇着,扯着喻言的衣角不肯进去,来来回回踢着脚下的什么。
      “喻言,我能不能不回急诊呀?”她晃着他的衣袖说道。
      “怎么了?”
      “我怕被打击报复啊。”想到上午自己在病房的嚣张举动,易安有点不自在。
      她眨巴眨巴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喻言,不要丢下我。”
      喻言看看她,无奈地皱皱眉头,恍惚间感觉十几年前那个惯会缠人的张晓安又回来了。
      “我去跟急诊的人说一下。”说着,喻言拿出钥匙给她,“你去我办公室睡一觉,我直接去开会了。”
      “嗯!”易安笑逐颜开。

      睡了一上午的易安睡不着,在喻言办公室待得百无聊赖,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打开了书柜。
      右手边的书柜里是常见的中外神经学著作,左手边的整个书柜里都是历来的神经外科期刊,与家中喻言书架上的类似,但这儿的明显要新很多。
      对于一直把这些期刊当小说看的易安来说,这不啻于打开了一个百宝箱。
      有人说,如果有一样东西,不需要任何外力的推动,你一旦放松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做,这个东西,就是你真正的兴趣所在。
      对易安来说,神经医学就是这么一件东西。
      她站在书架旁专注地翻着,每翻完一本就放回原位,再拿出一本,边翻边留心听着喻言有没有回来。
      人脑的神经太过复杂,与动物之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所以外科中难度最高的手术就是神经外科手术。脑科手术太过精细复杂,很容易出现难以预料的并发症,又不是常见手术,无法为医生带来多么高的知名度和社会地位,所以这一领域的人才极缺。谁会愿意做这种极复杂、难度高、又出力不讨好的工作呢。
      但也正因其难度,神经外科医生在医学界的地位非常高。当然,他们背负的压力也是非常大。
      易安当时选择神经医学,是源于对人脑结构的沉迷。如果说人类是进化史上的奇迹,人类是物种进化的一个谜,那么复杂的人脑就是这个谜语的谜底。
      易安沉进那个让自己着迷的领域,不放过任何一个新的研究成果和一个临床上的小小病例,渐渐忘记了时间。
      也完全没注意到喻言推门进来。

      他看到她对着门站着,翻着一本杂志,眉头紧锁,显然进入了思考状态。
      他叫了声“易安”,她的肩膀一抖,回过身来,手中的杂志向背后藏去,但显然发现为时已晚。她索性放弃了,就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当场抓住。
      “那个,我随便看看……”她说着,把杂志放回书柜。
      她脸上那稍微有些卑屈的的神情让喻言心里一痛。

      他走过去静静地抱住她。
      “怎么了?”易安微微挣扎一下。
      “有点累。”他不容她挣扎,轻声说,“你要是精神还好,帮我个忙。”
      “好哇。”
      他拉着她来到桌子前,打开电脑,找出一份英文资料示意给她看。
      “这是昨天一朋友寄来的材料,帮我翻译一下。”
      “哦。”易安大概扫了眼内容,以他的水平,这些材料应该用得着翻译。
      “课堂上给学生对照用。”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补充道,“你在国外学过医,这些应该难不倒你。”
      “还好。”她轻声说。
      “来,有劳了。”他说着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我去准备手术,回来能翻好么?”
      “嗯。”易安点点头。

      都是易安再熟悉不过的词汇,也是极熟悉的内容,但八页长的资料,她还是翻译了两个多小时。
      从资料中抬起来头来,易安伸了个懒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喻言还没回来。
      她想到应该去急诊科报个道检查一下,像她这样的病人未免也太嚣张……
      “体温不是很稳定,为防止晚上再烧起来,今天最好住在医院。”医生建议道。
      易安脸上有些犯难……她不想住在医院。
      “不过,你把情况告诉喻医师,听他安排也好。”医生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意。
      “好,谢谢,那我去啦。”易安微微脸红,向医生告辞。

      喻言已经回来了,在桌子后坐着看她刚才翻译的东西。
      易安慢慢地挪过去,站在他身边。
      “医生说我体温有些反复,让我今天最好住院。”她拽拽喻言的衣服,“但他们说我也可以听你的安排。”
      “嗯?”喻言在椅子上转过身来看着她。
      “喻医师啊,我不想住院。”她看着他,嘟着嘴,楚楚可怜地说道。
      “不住院可以,但要听医生的话。”他把她揽过来说道。
      “我什么都听你的!”易安伸出手来发誓道。
      “好,过来。”

      喻言搂过她,让她看着电脑上她翻译的资料。
      “这里,neurodegenerative disorder”,他指着资料上的一句话说,“你翻译的是‘神经紊乱性疾病’,一般都称为‘神经退行性疾病’,你为什么这么翻呢?”
      易安不说话,假装没听见,研究着左手上的一个小肉刺。
      “嗯?”喻言把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因为,最新的研究成果,AD患者的记忆问题是由于神经紊乱引起的,不是神经退化。”易安盯着喻言胸口白大褂上“嘉佑”的标志轻声说道,“如果在这儿还翻译成退化,学生们理解上会有偏差。”
      “嗯,这确实是最新的研究成果,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喻言温和地说。
      “美国的同学前段时间有发杜克最新的AD研究资料给我。”易安开始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揪左手拇指上那个小肉刺。
      “嗯。因为你本科时候对这一块儿的研究就卓有成效是么。”
      易安鼻子有点酸,撇撇嘴,吸了下鼻子,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
      “来,看。”喻言把她转过来面对电脑,打开搜索引擎,从收藏夹中调出一个网页打开。
      赫然是她大四发表的研究论文,一瞬间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那么早就有这种预见性,没想到我的女朋友这么优秀。”他按下她的肩,让她坐在他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蹭着,“放弃杜克这么好的机会,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么。”
      他温暖的气息和轻慢的软语融化着她,她眼里胀胀的,只好用力睁大眼睛,不说话。
      “嗯?”他扳过她身来让她看着他。
      “嗯。”她一点头,豆大的两滴泪落在喻言握着她手的袖口上,声音嗡嗡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杜克的汉斯教授,他说错过你是他们很大的损失,他很遗憾当初没有足够的远见让他使用一切办法挽留你。”
      “他很好。”
      “还不够好。”他伸出手来擦下她的眼睛,“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什么诗?”
      “你说我是个谜,其实我们都是谜,在苦痛中开始,在折磨中结束。被卑微的事物拖向死亡,把崇高的理想,背负到诸天之上。”
      他轻轻地诵出这段小诗,易安听着,很久没有说话。
      “这是谁的诗?”许久,她问道。
      “诺贝尔。”
      “嗯。”
      “易安,我知道你做过一次选择,但现在可以再做一次。”喻言让她看着他,“医学需要你,你也需要医学,不要把崇高的理想,背负到诸天之上,好么?”
      易安看着此时此刻诚挚认真的喻言,泪如泉涌。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滴滴落下。
      “好。”他抱住她,“现在你有我了,而且,我也需要你,难得我们有共同的理想……”
      “嗯。”易安也伸出手来抱住他。
      她有他了,一个她愿意依靠的人。

      “饿了没有?”
      “那先去吃饭。”他说着,换衣服准备出门。
      “咦,不先回家么?”
      “你今天要住院。”
      “啊——我不要住院,喻医生。”
      “要听话。”他说着拉着她出了门。

      吃完晚饭回来,喻言带着她一路绕了绕,结果还是回到了嘉佑路医院那条街上。
      “我不要住院。”易安拉着喻言的手把他往回拖。
      “不可以,以后当医生常常要住院,你要习惯。”喻言继续往前走,把她拽回来。
      “那是以后,今天不要。”易安用力拉着喻言,转头往回走。
      “为什么今天不要?”喻言停住,问她。
      “反正就—是—不—要—在医院住!”易安又拉住他往回拖着。
      她总不能说,她想跟他在一起,想让他照顾她吧。
      他看着皱着眉头的她,眼里笑意化开。
      “我什么时候说要在医院住了?”他说。
      “真的?”
      “我在学校有栋公寓,今天我们住那儿,你在医院旁边住院。”喻言捏了一下她的脸向前走去。
      “啊,你怎么不早说。”易安笑逐颜开,快走两步跟上去。
      “因为我想看某人胡搅蛮缠使小性的样子。”喻言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喂!”易安脸一红。
      “走,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在学校转转。”
      “哇!”
      心结解开,她对喻言读了十年的学校的好奇被瞬间放大。

      晚上九点钟,校园在昏黄的灯下有着不同于白天的静谧,微风吹来,秋末凉夜隐隐有股恬淡的香。易安感觉心胸被这秋夜打开,舒畅的感觉让她不禁在校园里奔跑起来。
      这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空气中似乎都浸润着他的气息。
      易安狠狠呼吸了一口这空气。
      “喻言,好舒服哦。”

      拉着他欢笑地跑着的易安和她那不时拂过他手背的长发,让喻言一时恍惚。
      校园昏黄的路灯照着她25岁的脸。跟13岁时比,她的五官长开了,气质更加恬淡,脸上少了些精灵古怪,多了些温柔沉静。
      十二年,她由一个青涩的少女,长成了一个让人很难移开眼睛的姑娘。
      一种深切的遗憾开始在喻言的胸腔蔓延。
      如果她没有离开的话,她会在他身边长大,他会在每个假期坐在她身边帮她补习,会带她来嘉佑,一起畅想他们的未来。而后在他大四的时候,她会来到他所在的城市,读他所读的大学;他们会每天一起吃饭;他晚上他会送她回宿舍,而她会扯着他的衣角,喋喋不休。她会填补他十几年来孤单一人所有的空虚。他会留心她所有别人无法察觉的成长。
      想到他们本应有的人生,喻言发现所失去的生活从未像此刻这样真切。
      因为他今生再无机会在她青春成长变迁的日子里,在她身边驻足,将她的改变一一记取,陪她共同守着这一段岁月。她青春年华里所有的喜怒哀乐,生命里件件不被言传的小事,他已经永远不能再经历。
      错过了她的过去,再也不能错过她的未来。
      他向她奔去,握住她因奔跑而出汗的手。

      走进喻言在学校的公寓,易安不由惊呼一声。
      通透的客厅,硕大的落地窗,无疑比她住的那边要舒服得多,而且,在这儿,他不管是上课还是去医院都好方便。
      “你先洗澡,我还有些事要做。”喻言说。
      “可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易安有些窘迫。
      “你的换洗衣服我有带过来。”喻言说着,从门厅的台子上拿过一个纸袋。
      易安看了一眼,有些害羞,连她的内衣都有。
      “你什么时候拿的呀?”她低下头问他。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随便从阳台拿了几件,我去忙了,你去洗澡。”觉察到她的窘迫,喻言转身走进了书房。
      “哦。”

      易安从浴室出来,喻言还在书房忙着,好像在与人谈什么。她走进客厅,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背靠在沙发上,说不出的舒服。
      夜有些凉,她拿过沙发上喻言的一件外套罩在身上,然后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发着呆。
      她渐渐又有些迷糊,隐隐有喻言在房间里走动轻敲的声音,她不由地由靠在沙发上变成蜷在地板上,因为地板好像慢慢暖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把她扶坐起来。
      “喻言——”易安揉着惺忪的眼睛。
      “易安你真的好能睡。”他也坐在地毯上,让她靠在怀里。
      “你忙好了么。”她靠在他怀里,喃喃地说。
      “嗯,张开嘴。”
      “啊——”
      “张大点,别咬到体温计。”
      “呜。”
      体温计拿出来,易安闻着喻言身上的味道,不由把脸沉到他的怀里,用力地吸了两下他的衣服。
      “你身上好好闻,喻言,好喜欢。”她闭着眼睛说道。
      放□□温计,喻言很久没说话,轻抚着她刚洗过的头发。
      听着他的心跳声,易安也渐渐有些醒转。

      “易安,再过几天就是研究生入学考试报名,你把工作辞掉,开始准备明年1月份的考试吧。”
      “我要在中国学医么。”
      “当然,你以为我会放你去美国么。”
      “嗯。”
      “嘉佑跟杜克有个联合培养的计划,我跟汉斯沟通过了,他觉得你很合适。你大部分时间在嘉佑读,但他很愿意作为杜克的老师辅导你。”
      “嗯。”原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至于你母亲的医疗费用,中心医院可以负担,条件是你毕业以后要留在这儿,然后这些费用未来都要从你的收入里扣除。可以么?”
      “医院为什么愿意这样做?”易安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喻言。
      “因为你足够优秀。”喻言正色道。
      “没有喻大医师的影响?”易安歪着头问他。
      “一点点。”喻言说,“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通过研究生入学考试。三个月的准备时间,有问题么?”
      “不敢有。”易安眨眨眼睛,“笔试通过以后是不是还要面试?我跟哪个导师呢?”
      “我推荐一位姓喻的教授。”他把她抱进怀里。
      “那喻教授难考么?”易安轻声问道。
      “有点难。”
      “那——”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喻教授可是一位正直的人?”
      “嗯,还算正直。”
      “那是不是不接受贿赂?”易安调皮地看着她。
      “那要看是谁的什么贿赂。”喻言轻咳一声说道。
      易安抬头吻住那双让她沉迷的眼睛。
      “这样的贿赂可以么?”她轻声问他。
      “不够。”他摇摇头低声说道,幽黑的瞳孔里情绪克制着。
      “那这样呢?”她吻住他的唇。
      “不够。”
      一声低呼,他反过来吻住她,把她压到了地毯上。

      自食其果的易安瞬间成为被献上祭坛的羔羊,任人宰割,采取主动的喻言让她瞬间方寸大乱。
      忘乎所以的吻将易安的大脑融化,她渐渐沉迷,伸出胳膊环着他的颈,试着回应他。
      她生涩的动作像是刺激了他,他更加不加节制地深入到她喉咙深处,易安几乎呼吸不过来。随着唇舌的深入,他的上身也紧紧地贴在她身上,易安的脊背贴着地板,感觉脊柱几乎要被压断,但他好像觉得还不够,伸出手绕到她身下搂着她,将她的身体更加紧迫地压向他。
      易安有些呼吸不过来,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烈地咳起来。
      喻言撑起身体,把她扶起来,轻抚着她的背。
      “喻言,好丢人——”易安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昨天亲一下出了一身冷汗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今天又咳个惊天动地。
      “是我不好。”他眼中颜色退去,无奈地说,“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欺负你。”
      易安顿时羞红了脸,埋到他怀里。
      “不过,你确实——”喻言低声补充道,“要多练习。”
      易安更害羞了。
      “去睡吧,你睡卧室,我睡书房。”喻言将她拉起来。
      “喻言。”易安轻声说,“你不能……”
      她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嗯?”喻言靠近她。
      “你不能陪我睡么。”易安说,又觉得有些丢人,忙补充道,“我是病人,需要照顾……”
      喻言看着她,神色有些挣扎。
      “我一定会老实的!”看他不说话,易安忙保证道。
      喻言心中轻叹一声,这跟她老实不老实有什么关系,她可真会折磨他。
      “好,就今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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