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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风渐起(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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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悄无声息的放开搭在欧阳骋肩上的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副笑脸走上前去,“李大人!”
禁军首领李卫转过身来,看见是沈若,便微微行了一个礼,“沈公子,皇上在里头。”
李卫与沈毅是那种相互尊敬的关系,故而连带着对沈若也生了一层敬意。
沈若往里面望了望,笑问道,“怎么,今天什么日子,皇上来礼佛?”
“过几日是了然大师的寿辰,皇上过来看看顺便找沈公子你。”李卫如实道,“沈公子不是被侯爷关在普渡寺面壁思过了吗?”
沈若愕然,随即指了指身边的梵修道,“这不是小师父有事,我帮个忙嘛!皇上现在在哪?了然大师那吗?”
“估计应该是。”李卫点点头,“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
沈若点点头,“行,那我知道了,...诶,为什么大家不进去坐会儿?”
李卫笑了笑,“皇上说了,佛门清静之地,我等鲁莽汉子不便多加打扰,便在外头等着。”
“好,那我先进去了,李大人辛苦你了。”沈若笑着回礼道。
“沈公子客气。”李卫颔首示意。
沈若走在前面,梵修跟欧阳骋无声的走在后面,在李卫面前稍微停了停,点头稍作示意。
李卫回礼,抬眼却觉得有些熟悉。
面前的梵修好像一个人,一个数十年前他只看过一眼的人。
十年前他曾去过侯府,本已经离开,却因为忘记了什么东西而折返,无意间看见后院接进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面前的这个小和尚很像那个男人。
只不过那个人的眉眼隽秀,而这个小师傅,却是带着一股子的清冽。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毕竟宣北侯德高望重,有几位江湖上的朋友也不足为奇。
沈若随意的转着,有皇帝在,今日寺里倒是安静了不少。他逛了一圈,没看见了然和皇上,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表兄回来了?”
沈若刚一进屋子,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下了一个哆嗦,回头一看,真是自己那个表弟皇上坐在屋子里,还带着笑意看着他。
“真是,你可吓死我了,知归。”沈若嘀咕了一声,“不是跟了然大师在一起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知归,当今皇帝陈牧的字,这还是沈若的特权――无外人时,可不必在意礼节。
“谈完了,过来看看表兄你。”陈牧笑道。
沈若看着眼前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男人,一身明黄色的锦袍,干净利落的把头发用玉冠全部束起,中间横插一支玉簪。
他的面容像极了沈若的姑姑,也就是沈皇后,秀气又温柔。只不过眼睛里那多出来的东西又让沈若有着一丝陌生,和渐渐生起的,一点恐慌。
他还记得三年前,皇帝突然驾崩,没有一点预兆,就把年幼的陈牧推上皇位登基,稚嫩的面庞上,闪过惊荒失措,糊里糊涂的坐上了那个众人垂涎的位置。
仅仅只过了三年,陈牧从孩童蜕变成为男人,带着一股子的成熟稳重,倒让他这个整天吊儿郎当的人有些无地自容了。不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某些尚未看到的地方,陈牧变了。
啧,真是费神。
沈若揉了揉眉心,陈牧以为他不舒服,便关心道,“怎么了?”
沈若摆摆手坐了下来,开玩笑道,“没事,你这身明黄色好扎眼,看了许久都没看惯。”
以前的陈牧,喜爱月白色,连带着沈若也喜欢穿,近些年,陈牧鲜少穿,到如今,就连便服,也变成了黄袍。
“本来我也不喜欢,后来慢慢适应,也懒得折腾,就一直穿着。”陈牧瞧了瞧自己,笑了两声。
沈若也跟着笑了一下,“我可还记得,十岁那年,我就一个不小心把你的一件衣裳给染了墨汁,你气的好几天都不同我说话。”
陈牧望着沈若,眉眼弯弯,“我也记得…不过,表兄你那哪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十岁的少年,一个老实听话,一个活泼好动,截然不同的两个性子。
那时候太傅给各位皇子讲学,沈若作为陪读进宫听学。老迂腐讲课十分无聊,沈若沉不下心来,趁着太傅转过身去,玩起自己桌上的毛笔来。
这玩不要紧,关键是还喜欢叫别人看,唤了两声“知归”不应,便一个大幅度转身,结果手指一歪,就飞了出去。
其实还真是不小心,只不过当时陈牧看着离开了大半个座位的沈若的身子,下意识的就觉得那是故意的。
“真无忧无虑。”陈牧想到这,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我们都还是那样的年纪,该有多好。”
“好了好了,都过去的事儿了,提它干嘛!”沈若随意道,眼睛却往外瞥。
一身素袍的梵修慢吞吞的走到院子里,接过慧修手上的扫帚,嘱咐了几句,便自顾自的打扫起来。
陈牧轻“咳”了一声,拉回沈若的思绪,“表兄,其实…其实我是有事想同你说。”
“嗯?”沈若撑起脑袋看着陈牧。
“让舅舅去西边平乱的事儿,我…我心有愧意,”陈牧有些紧张,却还是继续道,“还有害表兄你面壁思过的事,是我不好,当时没看住裴尚书裴尚书进来说了一堆我也插不上什么话……”
“知归。”沈若轻唤了一声,“你可知道,你的身份今时已然不同往日?”
陈牧小心的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你是皇上,是天下之主,做的什么决定都要用臣子道歉的话,那做得也太憋屈了吧!再说你也没做错什么。我爹他,我知道,就算你不下旨,他也会请旨领兵出征。至于裴湫,那就更不用说了,我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过……总之,你不用担心我生气,再说,我何时同你生过气了?”
陈牧大喜,有些释然道,“表兄,你,你能理解?!你真的能理解?!”
这句“表兄”听得沈若有些呼吸不过来,却还是故作轻松的拍了拍陈牧的手,“嗯,我理解。”
为君为臣,总有些许无奈。
沈若本想把手撤回来,却被陈牧一把攥紧,“你……”
门外打扫的梵修已经到了屋檐下,沈若下意识的往那里看。
出神之间,陈牧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通体雪白,红绳贯穿,放在沈若掌心。
那块玉佩被雕成了一个长生锁的样式,上面有稍许简单的花纹点缀。
“此乃小时候母妃给我的,现在赠予表兄,作为赔礼可好?”陈牧眼睛有些亮,看着沈若。
沈若不知道为什么陈牧今天为什么有点反常,便推了推那玉,“此等贴身之物,赠予我不合适。太贵重了,我收不下,知归。”
陈牧有些惶恐,叹息道,“表兄难道是…是不原谅我吗?”眼睛往下垂,低落的小情绪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怕了他了。
沈若叹了一口气,“好好好,那我就暂时替你收着。”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撤回来,陈牧掌心的温度太过灼热,热到他已经微微渗出汗液。
沈若看向外面,梵修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独留空落落的庭院。
他轻叹一声,回过头来笑道,“这样,以后我若有什么要求,便拿着这个来找你,有这个,你无论如何都得答应我,如何?”
“好。”陈牧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其实表兄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便可,没这个也行。”
“那怎么行。”沈若宝贝似的收起来,“就这样儿了,说不定日后是免死金牌嘞!”
陈牧见他收起来,才喜笑颜开道,“别说免死金牌,就算是传国玉玺,我也愿意给。”
“嘘!打住!别乱说!”沈若赶紧打断陈牧,“你是一国之君,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就成了反贼了!我爹还不得打断我的腿,撕烂我的嘴?”
“表兄,我能护着你,无妨。”陈牧挪走沈若的手,恋恋不舍的放开,“好了,我出来也够久的,该回去了。表兄放心,我定然常来看你。”
“说什么话。”沈若起身轻笑道,“天天往寺庙跑?真难不成想出家?行了行了,回去吧!放心,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陈牧点点头,“也好。”说完便离开。
只是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神色复杂,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表兄,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么?”
“你是我表弟,是我们这些臣子的皇上,是我沈家一路扶持的人,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永远支持你。别说胡话,快回去罢!”沈若轻轻拍了拍陈牧的头,“走了,李大人在外面等着呢!”
陈牧看着沈若,忽然心安的笑了笑,“好。”
送走陈牧,沈若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唔,有点累。
他四下里去寻梵修,总觉得想要说什么,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沈小侯爷?”一位路过的僧人见他到处逛,不由得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沈若回过头去,便看到一张清秀的脸,他还记得这个小师父,比梵修的辈分大些,好像是了然方丈座下的大弟子。
“小僧梵清。”梵清低眉双手合十示意。
一看就是了然教出来的,动作神态都一模一样!
“梵清师父。”沈若回礼道,“我在找梵修,不知道梵修去了哪里?”
“原来是这样,梵修在佛光殿诵经,被方丈不知道何事罚了两个时辰。”梵清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