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爱情gl》花间冷

29、第 29 章

　　醒来的时候鼻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徐晶晶费了好大的劲才能睁开眼，昏睡了很久的眼睛又花了几秒钟才缓慢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她稍微挪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偏头时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台A4纸大小的四方形仪器。

　　从仪器里穿出的各种带着颜色的线连接在自己覆盖在被单下的赤、裸身体上，鼻腔里还插、着一根透明的冷硬管子，那根管子很长，从一侧的鼻子里伸进去戳得整个胃都在痛。

　　徐晶晶艰难地伸手想将这该死的管子拔、出来，没想到手才刚伸出被面就被喝止了。

　　“不能拔，这是胃管。”

　　茫然地朝着声源看去，看见李萌柚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不过现在的她看起来也像个病人，衣服上到处是刺眼的血渍，额头上还磕破了一角。已经干涸的血液凝结在那里，使得那处看起来不像伤口，倒像是皮肤上贴着一朵被水泡蔫的花。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骇人的冰冷气息，脸色发青不说，连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珠上攀爬的也全是红血丝，憔悴而狰狞的模样简直像是某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心揪了一下，徐晶晶很快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她皱眉苦笑：“你不该救我的。”

　　声音发出来时沙哑得不成样子，喉咙好像也受伤了，发音时声带产生的震动让人觉得难受。

　　李萌柚不说话，只睁着眼睛看她，眼神从最初的凶戾慢慢转成了柔弱的怨恨和悲悯。

　　恨她居然会如此软弱，也悲她居然连个缘由都不交代就这样选择死亡？

　　昨晚挂了电话之后李萌柚骑着小绵羊几乎是用飞的速度直接去了徐晶晶的家。

　　她在门外敲了很久都没人应声。

　　怕里面的人出事等不及找锁匠，李萌柚干脆顺着外墙壁上粗、大的下水管道和悬置在外间的空调外机上爬了上去，攀爬的过程也真是够惊险的，不过好在徐晶晶家只在四楼，李萌柚除了因为恐高而稍微腿软了一阵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从阳台翻进去之后才发现家里没人，客厅里的电视和灯都还开着，背投电视上甚至还在播放某卫视的偶像剧，充斥着黏人台湾腔的电视剧有点吵，播放的声音这么大，倒像是刻意在提醒进门的人，快些离开这里吧，刚才这家里的主人还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呢。

　　但是徐晶晶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那边的环境安静得很，反观现下房门是锁着的，电视开着，家里的物品也都没有弄乱，她不可能是出门了，也没理由是家里闯进来了贼人。

　　李萌柚一边想一边放缓了脚步，慢慢的在屋子里走。

　　因为徐晶晶和父母同住的原因，李萌柚鲜少到她家里来，对屋子的构造和陈设都不太熟悉，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转了一圈，从卧房出来时她忽然听到了水声。

　　不是从淋浴里大肆冲下来的欢畅水声，是那种细细密密的，像是某种容器被浸满后水又溢出来的轻微声响。

　　在浴室！

　　李萌柚一惊，快速朝发出水声的地方跑去。

　　浴室的门没锁只虚掩着，但推开门后里面的场景几乎让她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并不算宽敞的浴室里到处都是积水，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水腥味，挨着洗脸盆旁边的小型浴缸里注满了水，莲蓬头还飘在水面上，正浮浮沉沉的往外冒水。

　　徐晶晶仰面浸在水里，她面色苍白，身体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吊带睡裙，左右手腕都用刀割开了极深的口子，大量深红色的粘稠血液从伤口里争先恐后的钻出来，竟将整个浴缸都染成了嫩嫩的红色！

　　粉嫩的颜色在浴室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些柔和的光芒，它们汇集在一处，奔出浴缸后排着队往地漏里涌，“哗哗哗”的声音就是它们从高处跌落进地漏管道而发出来的声响。

　　被她惨白如逝者的面色刺激得头皮发麻，李萌柚疯了一般冲上去试图将泡在浴缸里的人拉起来，但她全身发软手臂使不出力，好几次都是已经将徐晶晶拉出水面后又脱手滑了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的，流了这么多血，不及时救治输血的话人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而多器官衰竭死亡。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先镇定下来，只要自己还能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那么徐晶晶能存活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徐晶晶。”看着好友那张完全失去血色的脸，李萌柚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伸手轻拍她的脸，安抚她也安抚自己：“你别怕啊，我一定会救你的，要撑住啊！”

　　话说完她找了新毛巾将徐晶晶还在往外流血的伤口包住，又迅速转去阳台的晾衣架上找了件睡衣，抽了睡衣的腰带后又折返回来。

　　费了老大劲把徐晶晶的上半身拖出水面后，李萌柚蹲、下身低喝着猛然发力将人背起来，怕她掉下来又用腰带把她和自己紧紧缚在一起。

　　拼死拼活的把人弄出来了，李萌柚边往外走边拨打急救电话。但这个小区缩在拥挤的巷子里，救护车一时开不进来，李萌柚只能背着她下去在空旷的地带等。

　　楼梯间的老式灯具开关来不及点亮，她只能背着徐晶晶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下楼，走到二楼拐角时不慎被楼梯间横着的簸箕绊了一下，两个人齐齐滚了下去。。

　　她额头上的磕伤就是这么来的，过程虽然很艰难，但至少保住了徐晶晶的命。

　　“我给你父母打电话了，但是他们没接。”

　　“呵。”徐晶晶笑，眉眼里盈满失落：“他们走亲戚去了，没个三四天回不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想到初见她时那个骇人的场景就有些头皮发麻，虽然现在已经亲眼见到她醒转过来了，但李萌柚还觉得不真实。

　　自己是否真的赶上并且把这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了？

　　还是说现在也只是一场梦境，这个人醒转都是梦靥，她可能说完几句话后又要睡过去？

　　“柚子。”徐晶晶稍微抬了抬头，看向她的目光里一点神采也无，内里全是熄灭的冰冷灰烬。“我活不下去，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我被骗了。”直到此刻，看到李萌柚朝自己投来的目光里不似父母看她时的轻视不屑，反而满满都是真挚的关切时，她蕴藏了许久的眼泪才掉了下来：“那个叫金烨的男人，是个骗子。”

　　“金烨？”思绪因为这个名字而一点点回到那日的松绘小馆，名叫金烨的男人长相端正，穿着得体大方。他胸前插、着一支老旧钢笔，耳朵眼里还戴着蓝牙耳机，开始时的相亲过程他都表现的温文儒雅，一派绅士，但是言语间又显得有点急功近利，老实说来，李萌柚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他说他是庭华大学的老师，但他隐瞒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PUA讲师。”

　　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都没找到和这个词汇相关的消息，李萌柚疑惑道：“PUA？”

　　“是。全称是Pick-up Artist，他们这行用来美化的称呼为搭讪艺术家，说白了就是感情骗子，这些人通常都擅长伪装且巧舌如簧，懂得如何让女性对自己产生好感，专门欺骗涉世不深的女人，然后财、色双收。”

　　听到她这样说，李萌柚才想起有段时间新闻里是报道了几起女孩被骗的案件，当时主持人好像也提到了PUA什么的，她没仔细听。

　　因为令她好奇的不是PUA们行骗的过程，而是当地论坛里很多人对受害者的谩骂。

　　很大一部分人觉得被骗的女性是自己活该，说洁身自爱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去接触这些道貌岸然的渣渣。

　　这些人骂得义愤填膺，好像骗子脸上就明明白白的写了“骗子”两个字一样。

　　真是可笑，不去谴责骗子却要来骂受骗的人。

　　也是到这时，李萌柚才联想起来，那个男人口袋里插、着的钢笔不是普通钢笔，很有可能是一个伪装式的针、孔摄像头。所以他在相亲时用蓝牙耳机通话，也并不是在等着旁人教导，而是在教导别人，如何正确的和女性对话，以此来赢得她们的好感！

　　幽幽叹息一声，李萌柚道：“遇到渣男分手就好了，何必为了他伤害自己呢？”

　　“不是为了他！”一直默默流泪的徐晶晶在听到这句话声音提高了几分，脸上摆出的完全是憎恶的神情：“从我发现他是PUA讲师之后就没想再联系他了，是这个男人阴魂不散，说如果我敢分手的话就把视频发到网上去。”

　　“视频？”听到这里时李萌柚皱了皱眉，想不到那男人一身还算光鲜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么龌龊的心，一时觉得有些反胃。

　　“是。”话到这里索性不再遮掩，徐晶晶选择了对她坦然到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在场的，我确实对他的外形和自报的条件满意。那顿饭之后我们就确立了恋爱关系，在又约着吃了几次饭看了电影之后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去开了房，本来情侣之间按着流程来开房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我没想到他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把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更鸡贼的是，这个人渣偷、拍的经验丰富，全程都没有正对过镜头，视频里最清楚的只有我的脸！”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之前还谈了几个女朋友，也都偷、拍了视频，但这些视频不是拿来自己欣赏的，而是在女孩子提出分手后用来威胁她们的！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就能讹到一大笔钱，这些钱给了这人渣底气，让他有资本去骗更多的人！我提分手的时候他也同意了，说给他五万块钱就把手机里的视频给我，可能是见我心急给钱爽快，没想到钱给他之后他又反悔，说不分手了。”

　　“等一下，我记得这个男人是你父母介绍的，怎么会这样？”

　　“呵。”徐晶晶闻言冷笑：“我以前一直以为虽然父母对我严厉，但他们至少是爱我的。结果现实是，我爹妈都是那种女儿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的老顽固，到了这个年纪我还没结婚已经让他们愁白了头发，他们着急的不过是想让我快点嫁出去而已，也不知道身边谁给介绍了这个人渣，他们根本没调查背景就急吼吼地推给我。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又让我别宣扬，说这是家丑，给钱就行了。可是给钱之后人渣又不肯分手，怕别人知道我被人骗了，他们又劝我和这个人渣结婚，说女人早晚都是要结婚的，这个男人不过是比别人爱玩而已，说不定等结婚了收了心就好了。”

　　事情过程到这里时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徐晶晶现在的悲剧有一部分是她识人不清导致的，但更多的伤害是原生家庭带给她的。

　　这才是最让人寒心的。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所以我才说你不该救我的，我喝了安、眠药割腕，感觉不到什么痛苦的。而且现在除了死，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徐晶晶说着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搁在床头柜上的监护仪在她的动作下立时发出刺耳的鸣叫，李萌柚瞄了一眼仪器，见数值没有太大波动后她起身按了消音键，刺耳的机器鸣叫声瞬间隐匿下去，她的声音慢慢浮了起来：“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个人渣。如果你现在一死了之，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影响，他甚至还会暗地里拍手叫好，然后在自己的狐朋狗友面前炫耀那些视频，让你连死了都不安逸。”

　　“我死了，就看不到那些难堪的场景了。”徐晶晶看向李萌柚，眼底的无助和绝望尽显：“我不想放过他，可是我没有办法，这段视频如果公布出来的话整个Z市都会知道我，舆论的压力有多大你也很清楚，我不仅要丢掉工作，还会连累父母，自己更是会被唾骂至死。。”

　　“我再说一次，错的那个人不是你。”打断她的话，李萌柚将凳子挪了挪，坐得离她更近一些：“作恶的人必须付出代价。”她说着伸手拨顺徐晶晶额前凌乱的发，一字一顿道：“你怕的话，我来帮你。”

　　“帮我？”没弄懂她字里行间的意思，徐晶晶追问：“你怎么帮我？不能报警的柚子，这事见不得光的！”

　　“别的你不用操心，只要告诉我他拍的那些视频是存在电脑里还是手机里？”

　　“都在手机里，金烨这个人很谨慎，每新交一个女朋友就会换一个手机，所有的资料和视频都在手机里，最后再用这个手机去讹钱。”

　　“那就好，我还需要问一些细致的问题，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回忆得起来吗？”

　　“柚子。。”轻咬着唇，徐晶晶欲言又止：“如果报警的话，我这辈子都完了。。”

　　“你死了这辈子才是真的完了！”轻握住她的手，李萌柚诚恳的道：“你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去揭发一个人渣？”

　　手腕上包着层层绷带、已经缝合好的伤口在麻药消退后传来锐利的痛感，房间里只听得到钟表走动时发出的“滴答”声响，安静得实属有些怪异。

　　徐晶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她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萌柚的脸，眼角余光撇见窗外逐渐昏沉的天色从病房大开的窗户里涌进来时迅速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半遮的黑暗里，而唯一被室内光线照出的李萌柚的嘴角竟是笑意盎然的。

　　仔细看过去时，那个笑容里竟占据着让人心惊胆战的邪恶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