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也辞

3、第 3 章

　　这等事，司徒寻自然是不知道的。

　　回到长安院就被朗熙拉着问情况，他随意说了一二把对方敷衍过去。

　　回到屋中，已是傍晚，远边染红天际的夕阳半露不露。

　　“金嬷嬷为人十分谨慎，从不出错，唤你去要么是看重你，要么是除了你。”

　　司徒寻一进门就听到云逍的话，经过几日他身后的大板子的伤已经结痂愈合，就是嘴巴出来的话依旧不中听。

　　见司徒寻面色无甚变化，也没有受伤，想来是看重。

　　云逍哼了一声，“一个嬷嬷看重有什么用，金银财宝都不收，独独看中你这么个……”他朝司徒寻看了看，“平平无奇的人。”

　　司徒寻没有回答他，将桌案上的书卷规整起来，耐不住云逍话多，他别扭的走过来，“喂，你们家不是书香世家吗？怎么把你给送进宫里来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最桀骜清高的嘛。”

　　虽是今上采选，毕竟是男子，闲言碎语必不可少，甚至是羞耻于口的。

　　“那你呢？”司徒寻将毛笔在笔筒一一清洗，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事，一刻也不敢分神。

　　“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小人，贪图富贵，迷恋权势？”

　　“旁人的闲言碎语你何必记挂于心。”

　　这话仿佛一根针戳破云逍久久建起来的城墙，怪的是他认为坚固的城墙竟然被一根针打败，那一刻他用复杂的眼神去看司徒寻。

　　“我与那些并非一样，我喜高位也不过是容不得别人欺负我罢了。况且更多的我是为了人。”

　　为了人，明目张胆的宣言，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你为什么不说话？”云逍急了，见司徒寻背对着他，后又一想，便冷哼一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毕竟一个男子臣服另外一个男子算不得光彩的事，若不是我姑父想要更上一层楼也不会把我送进来。”

　　他口无遮拦起来当真是让人为之无奈。

　　“貌似从头至尾都是你对我抱有敌意。”司徒寻将洗好的毛笔一一收拾，最后坐下面对云逍。

　　“进宫前大家都住在驿站，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虚伪，明明就是小地方来的，偏端的是贵公子的姿态，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你不在乎你进宫干什么，我最讨厌虚伪之人。”

　　“那你为何现在对我言明。”

　　云逍高傲的侧过头去，“我又不是石头做的，我们同屋数日，白日也一起教习，我观察过你，你会很多，公正来说，你甚至比这元都的世家公子还要像模像样。我猜测过也许你心底是不愿的，或者有什么苦衷。”

　　“你这番话直白告知我，不算聪明之举。”

　　“我不在乎，我堂堂正正，我进宫就是因为喜欢陛下想留在他身边，也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司徒寻只是点点头，便无他话。这态度显然不能叫云逍满意。

　　“你这人忒没趣，也不知道金嬷嬷看上你什么。”

　　司徒寻估摸着他是气坏了，说起话来两相矛盾，前面拐着弯儿的算是夸他，这会儿又见缝插针的讽刺。

　　“金嬷嬷没有看上我，只是提点罢了。”

　　“提点？”云逍不解。

　　“样样都好不代表就是她想要的好。”

　　云逍理了半天，弯弯道道的。

　　“算了，跟你说半天不过是浪费口舌，反正无论如何从小算命先生都说我是富贵命，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说完，他就奔向自己的床榻上窝着。

　　司徒寻瞥了床榻上的一坨，转过身将窗扇关闭，这会儿已经暗黑，他点上烛灯，坐在书案前认真看书。

　　云逍侧过去脑袋看着被烛光笼罩的司徒寻，奇怪，明明长得如此平庸，可就是令人移不开眼，是那种光彩得令人移不开眼。

　　……

　　很快，最后一轮采选的日子到来。

　　这也是他们最后住在长安院的一日。

　　一大早，整个长安院都开始忙活起来，照常齐齐站在院子里，三位嬷嬷都到了，站在众人跟前。

　　“今日是我等对各位最后一次言明。无论日后如何，都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此，我等还是祝愿各位前程似锦。”金嬷嬷一开口，众位侍君齐齐行礼，“多谢嬷嬷教诲。”

　　片刻后，一个内侍带着六个小内侍进来，看衣着乃是内侍省中人。

　　“想来嬷嬷对你们已经叮嘱过，现在就由我来检查你们这段时日成果。”

　　金嬷嬷对他是笑意连连，引导着一一检查，采选。

　　礼仪不合的剔除五人，再则琴棋书画等剔除十二人，最后就是样貌以及自身，这都得一个一个检查。

　　司徒寻被小宦官带进屋中，方才为首的内侍和金嬷嬷都在，进屋那一刻，金嬷嬷多看了他一眼。

　　“脱衣服。”

　　司徒寻修长分明的手指搭在劲瘦的腰间，内侍点点头，“这手倒是好看。”

　　褪去上衣供人评点，属实不是滋味，司徒寻压抑着内心的不适由着内侍检查。

　　完后，内侍走出去，金嬷嬷等在屏风后，他道：“身体修长，也不枯瘦，柔韧有力很不错。不愧是嬷嬷看中的人，就是模样……平淡点。”说罢，还是摇摇头。

　　金嬷嬷随其后走了两步，“苏公公还不相信老奴的眼光？聪明人不算好，可知进退的聪明人却是难得的。”

　　“琴棋书画，唯有琴艺出众，画技一塌糊涂。咱们不是考官，他也不是科考，聪不聪明不重要，知不知进退是活命的关键，能到陛下跟前的第一关就是样貌，这一点你不会不知。”

　　金嬷嬷意味深长的笑笑，“苏公公，这么多人老奴只看中他。这样吧，你卖老奴一个面子，让他入选，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还不是公公你说了算，介时他命该如何就如何。”说话间给苏公公悄悄递去一个荷包。

　　苏公公偷偷掂量掂量，脸上写的是满意，他勾起唇：“若不是清楚每个侍君的身份，我都差点以为是嬷嬷你的什么亲戚。”

　　“公公取笑，老奴在宫里几十年，什么规矩是清楚的。”

　　“行，既然嬷嬷如此信他，那我就给嬷嬷一个面子。”

　　“多谢苏公公。”

　　当再次见到金嬷嬷的时候，司徒寻心里有了底，名册念出来一共七个人，这次的名册还要上交给陛下过目，随后再定住处位份，至于其他人得立刻收拾东西出宫。

　　短短几个时辰，长安院顿时空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你有如此本事，竟然让苏公公将你选上了。”云逍站在门外台阶上，现在空下来，左右都是空屋子，司徒寻站在台阶下，“运气。”

　　“运气？”云逍深觉好笑，“我从来不信运气。”

　　他说完便转身进屋，门却没有关，但司徒寻却没有进去，他转身出了长安院依着脑海中的路来到金嬷嬷的地方。

　　金嬷嬷早有所料的等在院子里，她手里拿着剪刀，极有耐心的给花坛上的花枝修剪枝桠。

　　“对此结果可还满意？”她问。

　　司徒寻走近，将袖中一物递给她，”谢礼，还请嬷嬷不要推辞。“

　　一个雕花木盒，金嬷嬷放下剪刀接过来打开，一个青色的缠丝花钗，中间点缀一颗素白珍珠，在夜下分外好看，隔层里还有两颗药丸。

　　“花钗精致不是元都手艺，还有这药丸……”她嗅了下，“名贵药材。”

　　“不瞒嬷嬷，嬷嬷在宫里多年，见多金银珠宝，这花钗是我自己缠的，药丸美容养颜最适合女子。”

　　“你缠的？你竟会做这些？”金嬷嬷是惊讶的。

　　“以前被远房表妹缠着做过，她十分喜欢邻国楚遥的缠花，我便学了一段时日，勉强能拿得出手。”

　　“原来如此，你很会投其所好，只愿你日后的这份心能用对地方。”

　　“今日来此是有一桩事相求嬷嬷。”

　　金嬷嬷收下木盒，“直言便是。”

　　“恳请嬷嬷能让我住在内宫西边。”

　　“西边离陛下的朝堂和寝宫极远，你去那里做什么？”金嬷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即便她再看中也得摸清楚面前人的心思，更何况他的请求很奇怪。

　　“进宫前我曾关注过陛下的某些事，陛下把西边的临水阁赐给交好的宣北侯府的嫡公子，必是十分看重的，听闻这位公子生得风华无双，但生性爱自由，便游历四方去了，陛下若是想念应当会时常去临水阁吧。”

　　这些其实是他入宫后打听的，先前他猜测北昭帝王选人就是为了寻找某个人，如今来看，怕是为了选一个与这嫡公子相似一二的人来解相思之苦吧。

　　金嬷嬷眯着眼打量他，她早知道面前人是个聪明人，早年陛下和姚昼亲如兄弟，可后来陛下的态度越发的亲近，也就惹得宫中有了传闻，直到后来姚昼离开元都，谣言才渐渐淡下来。

　　连她都差点忘了这茬。

　　司徒寻把自己表现得一定要入帝王之眼的态度叫金嬷嬷心底的怀疑少去一分。

　　“你从不问我为何帮你。”

　　“若我能达到嬷嬷想要的预期，嬷嬷自然会说，若是不能嬷嬷就算说了我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