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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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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我看不见你……”
年幼的女童独自蜷缩在暗室里,门被推开了一道,有光从门外漏了进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清走进来的人。
“你的眼睛受不了亮光,先闭一会儿,我再带你出去。”易无双一贯冷淡的声线显然不足以产生安慰的效果,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才努力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似乎是鼓起了勇气面对来人:“你是来救我的。”
是肯定句。
易无双看了看手里不断震动着想要向前的珠子,再看了看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修真者、更加不像是十几年前就下山历练的女童,稍稍皱了皱眉毛,没有回答。
女童却并不退缩,她依照易无双说的闭上了眼睛,摸索着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是我母亲说的人么?母亲说,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易无双不太确定地低下了头,他手心珠子的震动毫无疑义地指向了这个女童。易无双稍稍握紧了珠子,再一次试图感知这颗据说能寻人的珠子内部的阵法。然而他只尝试了一瞬间就飞快地放弃了,被反震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稍微皱起了眉毛。他迟疑了一下,低头问道:“你的母亲叫什么?”
“溪白,母亲叫溪白,是王妃。”女童生怕易无双再离开一样,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母亲说……会有凤凰来救我的。”
溪白,这个名字倒是和他们的目标确实一模一样,虽然银月夫人并没有提起过这位姑娘是个王妃。易无双手里出现了一小团黯淡的火光,借着火光,他看清这个女童的面容。她似乎已经饿了很久,脸颊上都深陷了下去,不过她的眼里依然有光亮,仿佛从未放弃过一样,满是希望的光芒。
易无双稍微有些不确定,他从未见过一种寻人的法器能够寻到目标的后代身上,除非这种法器寻找的其实是一种特殊血脉,亦或者是这个法器其实是在关联着某样东西,而这个女童的母亲把与这样东西转交给了女儿。他安静了一阵:“你的父亲,是二王子?”
“不,二王子是叔叔。”小公主的年纪不大,才七八岁,不过口齿很清晰。易无双仔细回忆了一阵,确信在自己的记忆里,秦国那位几年前亡故的大王子明面上并没有娶过王妃,他更加不确定了起来:“你的母亲现在在哪里?我怎样才能找到她?”
“母亲被秦王杀死了,父亲也是。”她并没有称呼秦王为祖父,她的声音并不能算得上天真,在说到此处的时候甚至充斥着一个年幼孩童最真挚的怨恨,“母亲说,秦王想要她来延寿。父亲想保护母亲,所以被杀死。”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易无双轻轻地吐了口气,伸手把走路都不太稳的女童抱了起来:“安心吧,我就是凤凰世家找来的人。你已经安全了,我会保护你的。”
小公主抓住了他的衣领,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易无双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然而手伸到半空中稍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了下去:“你母亲的宫殿在哪儿?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我们现在过去拿,等天亮了我们就走。”
小公主用力抓着他领口的手却突然一紧,她仰起头来看着易无双的脸,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走……?这是我的国家,我为什么要走?”
易无双没料到这孩子居然不愿离开故土,下意识地动了动脖子:“你在说……”他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却突然收了回去。他们刚巧这一步走出了暗室,在亮起来的光芒中,他看清了这个年幼的小公主脸上的表情。
并不是惊慌或是害怕的。
这是我的国家——她如此笃定——这是属于我的国家,应当由我来支配的国家,我为什么要走。
离开了隔绝气息的暗室,散落在整个困灵阵内的龙气开始涌动了起来,如同漩涡一样开始向着女童身边聚集。易无双低着头,盯着她的眼睛,可是这个年幼的女童毫不退缩地,直直地看着他。
整个缚灵阵内部的变化惊动了守卫们,很快就有人也开始向着这里汇集起来。易无双却没有动,依然抱着小公主站在暗室的门口。
“想亲手杀了秦王么?”易无双终于开了口。
“想。”女童脆生生地应了,“但我很弱,现在复仇的话会拖累你。你把我送到父亲的府邸,那里有父亲的心腹。他们带走我的时候,母亲说会有人来救我,所以我让他们不要过来,等我回去。我会杀了他的。”
有那么一阵,易无双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见过的一个人。
——或者说,一位王。
那位王长得与这位小公主一点都不像,易无双与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甚至于只见过那位王临终时候的样子。易无双想起来西陵易氏的家主——他曾经称呼为父亲的那个男人——曾经评价过他的话,在那句评价里,那位年轻的王和这位小公主一样,同样擅长忍耐,同样的早慧,也同样地因为早慧而受尽折磨。
那个男人带他去参观了那位王的临终,易无双至今依然记得他们隐着身,站在西陵王宫的王位之前,看着被自己亲叔叔一剑钉在王座上、尚未断气的少年。父亲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无双,看到了么?皇权兴衰交替,是凡人的欲望在驱使着,天道龙脉,亦不过是催动他们欲生欲灭而已。你看着这少年帝王,便是这样陨落在此的。无双,你很好,你没有打算伸手去救他,作为易家人,你的命理本该如此。”
易无双下意识地收紧了左手,直到指甲刺入掌心,这才松开。
——那不是我的命理,比如此刻,这个孩子,这个未来的王,我会动手去救。
“这没什么难的。”易无双没有注意到自己眼角有些灼痛,也看不到自己的瞳孔中血色略微加深。他张开左手,纺锤形的法宝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虽然这个缚灵阵阵眼足够强大,可惜布下这个阵的人水平不过尔尔。”
小公主听不明白这些复杂的说法,有些困惑地仰着头,不过从这个抱着自己的少年人脸上,她看懂了一件事——他在说,他可以为她杀了秦王。
“好。”她的眼睛更亮了一点,“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大型阵法被扭曲的轰鸣声从整个地下空间里鸣响起来,易无双抱着女童站在刚刚赶到的守卫们中央,远远地看着那个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臃肿身影慌忙向着这里赶。
易无双伸出手,把纺锤形的法宝放到女童的手里,然后从外侧包住她的手,握住法宝:“就这么挥下去就好。”
小公主丝毫不疑有他,直直地挥下了胳膊。
就在他们眼前,整个空间像是凝固住的冰块,然后被这么敲成了碎块。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似乎觉得这一切来得过于容易了,以至于她没法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曾经夺走了她一切幸福的、曾经高高在上、她以为要隐忍数年甚是十多年的时间才可能扳倒的男人,就这么断成了两截,变成了没有生命的尸块。
他脸上还保留有之前狂奔而来时候的焦虑,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去。无数尸块堆积在她面前,她脸色因为这场面而变得惨白,却到底是没有吐出来。
“他死了。”小公主吞了一口唾沫,然后闭上了眼睛,声音在颤抖着,“我们走吧,我得……我得回去,父亲的府邸。”
“好。”
——
“医毒本一家,既然入了魔道,还自称医修。”殷梓嗤笑了一声,“我倒是从未见过这么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不知道整个魔道毒宗‘望花涧’,有没有人敢于和你一样自称医修的。”
“既然医毒本一家,那救人杀人端看怎么用。既然你没亲眼看见我用毒害人,那我自称医修有什么不对。”凌韶虽然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脸上神色却有些心虚,似乎并不想继续聊下去,“不过话说回来,玄山派也不是什么需要依靠瑞兽的名气充门面的小门派。你跟我抢霸下做什么?”
“即便玄山不需要霸下,那我带回去也总好过让霸下落到你们这种魔道的手里,被当成凶兽驱使,”殷梓依然握着剑,一步不离地挡在凌韶和血池之间,“霸下已经生受了血祭,需要数百年的静养才能消解煞气。我们玄山地盘儿足够大,供得起这样的地方,我要带它回去有什么不对么?”
“如我刚才所说,我只是需要它的鳞片做药……算了,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凌韶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既然打不过你,那就算了吧——不过你只是要霸下吧,留两片鳞片给我怎么样?我有上好的灵药,可以个跟你换。”
殷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会做生意,一点不觉得我一定会在这里把你灭口的。”
“你杀不了我,我修为比你高。”凌韶微微地抬了抬眼皮,尽管他扬着嘴角,眼睛却并没有在笑,“我有一个……朋友,他很想见一见霸下,我本来是一定要带走它的……不过既然你是玄山派的人,交给你也无所谓。”
“是么。”殷梓的笑容也冷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凌韶。凌韶不慌不忙地站直了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再下一个瞬间,他整个身影骤然间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点气息可循。
“老狐狸。”殷梓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别了别嘴,转头走到了血池边上,嘴里继续嘟囔着,“大话都敢放出来了,结果这就跑了,啧。”
血池再次翻腾了起来,看向了池子中翻腾的巨兽,轻声问道:“……还有意识么?”
霸下依然在血池中挣扎着,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