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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指甲 ...

  •   几声枪响早已划破深沉夜色中火车站的静谧,谁也没有料到这样一次不经意的前期调查,会出现这样巨大的变故。

      方圆不过百米的仓储场内,前后仅十来分钟便躺下了一个断气的两个濒死的,当中还有一位警察。对于临潭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边远小城来说,怕是近年来最严重的一起涉警刑事案件。

      临潭县医院急诊科,县公安局局长张明、分管刑侦禁毒工作的副局长王志鹏以及刑侦大队大队长黑明辉,被警令室一通电话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披星戴月赶赴现场,调集警力,组织蒋松等人迅速展开勘验工作,之后又急忙杀到县医院,看望伤者、了解救治情况。

      最后,便是以三堂会审、辞色俱厉的架势,将整场事件的目击者和参与者姜明远、林边疆,围到急诊室吸烟区隔间僻静的一角,给予关怀和慰问。

      张局长寒着一张脸,拿出纸笔递给黑明辉,指示他立即向姜明远要前因后果和案发经过,这位多年不参与一线侦察,一心只周旋于官场,与一群山狐狸斗智斗勇只为公安一线将士的各种待遇死乞白赖向县里要资源、要经费、要支撑的老领导,看样子是准备重新出山给这些后浪们上一上课。

      姜明远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女尸案的前后情况认真交代了一遍,重点讲述了今晚焦炭仓储场地杀人案的经过,而他们前期伪装潜入剑潭冶炼厂的事情,却因为宋之田的关系悄悄隐下没说。

      待姜明远交待完,两位局领导低头猛咂香烟没再出声。

      刑侦大黑脸却冲向前去紧紧执起姜明远的手,使出能把他捏成粉碎性骨折就绝对不给他留一根好骨头的力度,咬牙切齿道。

      “姜大队长!我们刑侦兄弟谢谢你哈!托你的福!临潭县命案发案率较同期上涨23个百分点,破案率下降17个百分点,这都快年底了你送我这么份大礼,我给你跪了磕个头好不好呀?”

      姜明远一愣,万没想到黑明辉能说出这种操蛋话!怒火冲天正欲发作,王副局却抢先开口骂道:

      “大黑脸!你嘴巴里喷什么粪?有你这么给兄弟身上泼脏水的么?”

      姜明远也沉声道,“你当我们愿意看着他死?他死了我们还查个屁查!”

      黑明辉仍是满脸怒容,一腔半夜受惊吓后的邪火又喷向蔫头耷脑的林边疆:

      “林教官,闻着这味儿像是喝了两口啊?平常见你一个打十个跟玩似的,今天怎么就脚软追不动了呀?居然还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捅一刀……”

      林边疆木着一张脸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大概是这么多年打遍源州地界未逢敌手,他确实有些飘了。今晚那行凶者刚猛的拳法便教他重新做一回人,直接把他揍成右眼眶骨骨折、右小腿胫腓骨骨裂。
      眼下他脚上缠着绷带半边脸是人样半边脸是猪样,实在是气闷的不行。

      “那人是斌道行家,招招都下死手!”林边疆沉声道,

      而且,心思太险恶了。

      他敢当着警察的面弄死同伙,是确信那人死了就能断了警方查案的线索,而没给小武也照着脖子来一刀,是为了拖住警察给自己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么一个业务技能满分、专业素养好、心思缜密满脑子后招的杀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在驱使他去掩盖怎样见不得光的真相,实在耐人寻味。

      “你确定他是缅甸的?”张局长猛咂一口香烟问道,那凶狠的力度让人以为他是想把香烟直接嚼进胃里。

      “不是缅甸人,也绝对与那边脱不了干系!”

      林边疆闷声继续说。“他使的是古泰拳的路数,防御时夹得很紧离眉骨很近,出拳时整个肩膀送出来拳路很长,我攻他下盘,他也很少用泰拳招式提膝格挡。”

      张局:“缅甸……那今晚你们去查的那个看场子的工人,又是什么情况?”

      姜明远:“我们找到他时已经昏死在房间内,瞳孔缩小,口吐白沫呼吸困难,非常典型的吗啡中毒三联症,救护车达到时给他开通了静脉气道,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张局:“他以前吸毒么?”

      姜明远:“仓储场里有他吸毒的传言,但没证据。”

      张局想了一想,转身安排王副局长:“你去打听一下车站所民警和那工人的救治情况,再跟医院领导协商一下,出个保密协议给他们,不管那工人抢救的什么结果,就说今晚那工人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让今晚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务必不能漏出半点口风去,明白么?”

      王副局长点点头转身出门,屋内只剩一股股呛人的烟味在空气中横冲直撞。半晌,林边疆忽然闷声道。

      “大黑脸,我和老姜是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硬茬,我也确实轻敌了,不然应该一上来就先一刀剁了他!”

      黑明辉抬头瞅了瞅他那灰头土脸的狼狈样,没接他的话茬。

      眼下各人心底有各人的计较,谁都再懒得开口,沉默着等待了半天,王副局长才转进来说:

      “车站派出所的那小同志和那工人都救过来的。”

      南疆小城的冬夜,弥漫着能钻进人骨血里的冰凉,尖锐的风声呼啸着穿过临潭的重山之间,让瑟缩于其中的人们产生一丝永夜的错觉,以为阳光不至,刺骨且浓重的阴霾会一直侵染身前身后的道路。

      林边疆迎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拄着拐杖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重新走回昨夜与人生死相搏的地方。

      晨光熹微,却拨不开他心中的黯淡。

      空荡冷清的仓储场眼下变得人声攘攘,一圈明黄色亮闪闪的警戒带隔开了层层向里张望的清道、卸货工人们,到处都是头戴大檐帽的公安维持秩序走动着的身影,。

      林边疆一崴一崴的走到人群后头,有同事瞧见他,连忙给他清出一条路来。

      在场的大多数同行都跟着他上过几次技战术培训课,见识过他笑嘻嘻一脸捉狭的瞬间便把人撂倒在地的战术技能和身法,眼下却见他肿胀着半边脸已然变成伤残人士,心底难免唏嘘。

      “你来这干嘛?”王瑞看见他,立即呵斥道,“你是嫌脚断的不够彻底啊还到处乱跑?医生准你出院了么?”

      “谁他妈脚断了啊?只是骨裂,骨裂!”林边疆笑着骂道,可惜他现在脸上颜色太丰富,嘴角一咧一上扬,越发显得吃藕。

      “这么点伤哪用得着住院。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睡不着,转过来看看。”

      王瑞看着他那张五花八门的脸,叹一口气,只得跟着他走到昨晚杀人案的中心现场。

      场地内几处重点位置被放置了标示和量尺,周光平正忙着拍照固定证据,尸体已经被送至殡仪馆交给宋之田处理了,地上只剩下一大滩喷溅状血迹,在清晨晦暗的微光中越发清晰而骇人。

      “林三两!你不在医院好好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正蹲在简易房门口提取检材的蒋松看见他俩,立马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此刻他穿戴着口罩、手套,正全副武装的搜索现场,骂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是瓮声瓮气的。

      “还能干什么?”王瑞在一旁慢悠悠搭腔:“怕我这个马虎鬼干活不认真么……”

      “瑞瑞你可真够小心眼啊……”林边疆立马笑着用手肘拐了拐王瑞,“一句玩笑记几天。”又面向蒋松问道

      “蒋哥,现场什么情况?”
      “老姜呢?”蒋松没答他的话
      “还在医院等消息。”
      “那工人救过来没有?”
      “抢救无效死了。”林边疆沉声答道,想想,又小声补了一句,“对外。”
      “……”

      蒋松皱皱眉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在环顾四周触目惊心的惨状,不难想象昨晚他们在这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来了也好,进来看看吧。”蒋松递给他一双手套,三人便一同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简易活动板房,一堵轻钢板将30来平的地方隔成里外两个房间,屋内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外间当中是一个已经熄灭的火炭盆,墙角随意放置着工人装卸货物时穿的胶靴、绳索、圆头铁锹之类的工具。靠墙立着个大柜子,旁边有一张一米多高的长条木桌,上面叠放着杯子、汤锅、碗筷等用品,看得出使用它们的那个人不太耐烦好好收拾,屋里满是污渍和垃圾。

      而里间靠墙有一个门板都缺角了却还上着锁的矮柜。旁边一横一竖放着两张床,说是床,其实不过是两张长凳中间搭上几块木板将就拼凑起来的,对着门边的那张被褥凌乱,正是昨晚姜明远在窗外看见的那张。而靠墙床脚对着窗户那张却没有铺被褥,只有快散架的破烂长凳和木板。
      蒋松走到那光秃秃的床板面前一指,
      “第一现场。”

      看见那木板缝形成的与女尸尸斑压迹一致的纵横,林边疆就知道了。

      “搜出来药没有?”林边疆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问道,因为昨晚那工人送急救时他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只有胳膊上的一处针眼,昨晚现扎的。

      “有,床头柜里几个小零包。”蒋松说,“注射器却只有地上被踩烂的那支,所幸针管里还剩一点药,已经和那些零包一起送到省里做毒化检测了,我们这的设备只能做定性做不了含量检测,不知道那点药够不够。”

      说着蒋松又递给林边疆几件东西。

      林边疆戴上手套一一接过来,有一件正方形毡布黑底刺绣花纹的裹背,两边缝上了长长的火草麻布编织的背带,还有一个小巧的蓝布荷包和一截小指粗细的蓝布条。

      林边疆盯着那个逢成发圈大小不起眼蓝布条,皱紧了眉头,半晌,又把裹背提起来翻转了两圈仔细观察。说

      “小孩用的裹背,这几样都是还没下地走路的小娃娃用的东西,哪里找到的?”

      蒋松:“那床头柜子里,和那几个零包一起放着的,但是这屋里没有小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还有这个。”王瑞又递了一个被撕掉标签的输液瓶过来。“外间柜子里还有几瓶一样的。”

      林边疆接过那瓶子,隔着玻璃轻轻晃了晃当中的液体,又打开瓶塞嗅了嗅,最后他索性蹲下身子,小心的将液体倒到地面上一点,不一会,液体蒸发掉,只剩下地面结晶出的一小层白色粉末。

      “甘露醇?”蒋松问。

      林边疆点点头。

      王瑞也明白了,这就是一个供运毒人中转排毒、集散毒品的窝点。

      三人又踱到屋外,这间简易房位于焦炭堆放场地靠外20来米的地方,房门正对火车轨道沿线,后背紧挨一堵三米高的院墙。林边疆沿着房子绕了一圈,先看着房前一截接着长塑料水管的水龙头愣了一回神,最后又走到房子与院墙狭长的纵深面前。

      这里约摸有1米多宽、8米来长,靠墙一侧堆砌着木板、塑料布、毡布等杂物,另一侧地面上沿着墙根有一条排水沟,上面虚掩几块水泥板,顶上被人沿着院墙和屋角搭上了一层简易的顶棚,位置隐蔽,阴暗又骚气,凭那刺鼻的味道可以判断出估计是被看场子的工人当成临时茅厕用的。

      “老蒋,这里面你们看过了没有?”林边疆问
      “还没来得及。”蒋松答道。
      “墙角有啥好看的呀?”周光平凑过来张望了一眼,又捏着鼻子赶紧退回去。

      林边疆没有做声,把拐杖放到一边慢慢扶着墙挪进去,那地方位置逼仄,拄着根拐杖实在碍手碍脚。

      蒋松紧跟着他走了进去,两人沿着不大的地方一寸寸的仔细查看,半晌,蒋松忽然喊道。

      “小周!标尺和相机递给我!”

      林边疆连忙转身,就看见蒋松指着的地方,是距离地面30多公分高的一处斑驳的墙面,墙皮掉的七零八落,露出几截凸凹不平的红砖,颜色灰黄,隐隐散出一股腥臊,在红砖缝隙当中,嵌着一小片白色的东西,蒋松拍完照后用镊子夹起仔细辨认,竟是一片断裂的指甲。

      两人立即警觉了起来,林边疆索性直接趴伏在地上,沿着那指甲的位置向四周摸索,终于,当他掀起板房一侧立着的几块木板时,便看到木板最底端边沿侵染着的一小层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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