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过渡品 ...
-
“小娇”是楚沛开的那家夜店的店长。
尽管她多次纠正,自己叫Lily,不叫“小娇”,但孟逐懒得改口,她只好憋屈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孟少要打听什么?”
小娇以为孟逐要问楚沛,因为楚沛最近总是一副气压很低的样子,好像在谁那里吃了跟头。
她想当然认为是孟逐,听到对面说的内容时,连忙看了眼办公室的方向,语气搪塞,“我哪知道那么多啊……”
她想说自己只是来上班的,对他们的事不了解,但孟逐又不是除了楚沛就没有其他的熟人了,这种话问一下就知搪塞,是以放了两句狠话,就被动摇了,“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
小娇的口条平平,但毕竟当店长的人,逻辑还是很清晰的。
孟逐原本只是对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有点感兴趣,越听到后面神色却越凝重。
吊诡的是,尽管他对小娇的话保持怀疑,但对方所说的,和楚沛特意避开没提的内容重合上来了,难怪他当时听着奇怪呢。
这么看,悦瑶压根不是因为他爸才拒绝复合,而是因为他自己,他荒废无度,不思进取,让她失望了。
有那么一瞬,孟逐几乎想立刻冲到常家,告诉常悦瑶他没有背叛过她,但甫一升起这个念头,另一道窈窕的身影便从脑海浮现。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江绵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吧?
正要这么追问,孟逐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大门外的街道旁,穿奶杏色大衣的女孩从车上下来,提着球包朝大门的方向走来。
她素着脸,长发有些凌乱地压在围巾下,两颊粉扑扑的,好像刚洗过澡。
孟逐捂住听筒,“明天再说。”
说完,立刻撂了电话,推开门,装作没事人一般和江绵招呼道:“你回来了。”
江绵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目光微讶,“你——”
“我下来散步。”
孟逐抢答。
他说这话时,担心她联想到之前骗她的事,语气有些刻意地冷淡。
但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停下脚,摘下自己的围巾拢到他脖子上。
围巾是经典的格纹款式,上面带着他在江绵身上闻到过的,清幽的馨香,还有温温的热度,仿佛圈住脖子的不是围巾,而是她的臂弯一样。
孟逐身体一僵,正要伸手去扯,余光瞥到女孩那双有些忐忑的杏眸,仿佛他一扯开,她就会哭出来的样子,又顿住了。
他放下手,故作不屑:“谢了。”
江绵不知道青年在短短几秒钟内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活动。
但看他做出一副为她牺牲很大的神态,还是配合地笑了笑,轻声道:“不客气。”
*
江绵的高尔夫球学得逐渐熟练时,孟逐也从小娇那里把来龙去脉了解得差不多了。
小娇和孟逐的交情不深。
不仅是她,“娇娇”和“小婷”她们,也只是在店里干过一阵,而孟逐又刚好在那段时间常来光顾的年轻公子哥里,最有钱最帅气那类。
他和江绵那些事,还是她们看他很久不来店里,缠着楚沛打听出来的,她在边上听了一耳朵而已。
不过,她之所以愿意告诉孟逐,也不是出自善意或怕他,而是知道对方出手阔绰,准备回头拿点好处而已。
孟逐对这套流程也很明白。
他手上是没可流动资金,但随便从家里拿一样藏品就能打发了。
然而,得到全部经过的孟逐,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解脱。
那怎么会是真的?
他盘腿坐在病床上,连喜欢的游戏都打不下去。
晚上护工扶他去浴室洗漱时,担心地滑,走得很慢,也被他不耐地推开,“你没吃饭吗?!”
护工对孟逐这个隔三差五就要发癫的脾气也差不多习惯了,正要当作没听见,就听江绵道:“孟逐,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江绵平日不怎么吭声,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沙发上改乐谱看看书,要不是她长得实在漂亮,护工有时都要忘了还有这个人。
这会儿见她为自己说话,护工有些受宠若惊,正要表示感谢,身旁的青年就用鼻子冷哼一声,“嫌我骂到他,那你来替他干啊。”
孟逐学乖了,即使在气头上,也没再说“不想听就滚”之类的重话,但这种挑衅也不怎么和善就是了。
他以为江绵不会搭理,毕竟她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干得最多的话,就是叫他起来吃饭。没想到女孩真的站起身,对护工道:“今天先下班吧。”
“这……”
护工知道江绵是孟先生叫来管孟逐的,但他每天面对的客户还是孟逐,嘴上也不敢立刻答应。
孟逐看他这个期期艾艾的样子,哪有不明白的。他看他心烦,他还不乐意他照顾自己呢。
“没听见她的话?”
“好的,孟少。”
护工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孟逐收回视线,正要拄着拐进浴室,就见女孩走过来,搀住了他。
看架势,她还真想帮他洗。孟逐心生缩意,但想到话是自己说的,还是梗着脖子往前走。
浴室里热气氤氲。
以为江绵把他扶到淋浴头下方的转移椅上就会离开的孟逐,看到对方居然蹲下来,准备帮他解纽扣。
女孩的手指细软白嫩,解纽扣的速度却又快又灵活。孟逐还来不及阻止,他的加绒病号服就被解开了,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相当近的距离。
比这更可怕的是,当江绵的指尖抚过他的皮肤时,他感到的既不是惊慌,也不是抵触,而是除了被抚过的那块皮肤,其他皮肤也在疯狂叫嚣着要被多摸一点、再多揉一点的热烈渴望。
仿佛自己是一个无人问津多年的空炉子,一点点火星就能引燃他最深处的篝火,哪怕那团篝火只是多年前旅客留下的灰烬,燃不了多久。
这比她愿意帮他洗澡还要吓人。
难道他是变态吗?
就像楚沛那个店长跟他说的一样,在常悦瑶离开的第四个月,他就脱离了泥沼般的生活,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找到了生活的轴心。
而那个轴心——
轴心正在往下探去,孟逐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就到这里。”
他的嗓音紧成一根弦,仿佛随时都要迸断。
江绵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桎梏着自己,语气轻缓,“我去戴下眼罩吧。”
戴眼罩?
她以为他是因为被她看到身体才这么抗拒的,还是在炫耀她闭着眼都能脱掉他的裤子?
孟逐被无语笑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都要赌气坚持下来了,但一接触到女孩不加掩饰的目光,又败下阵来,“不用了。”
他生硬地、气馁地重复:“不用了。”
江绵顺从地揭过了这一茬。
孟逐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洗漱。
中途,他不断后悔为什么要让护工提前走,自己洗澡完全是自讨苦吃。
不过,护工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
身体和大脑分割成两半,各自有了自己的意志。
一遍遍冲洗手指时,孟逐面无表情地想道。
而这似乎只是个开端。
这天夜里,孟逐做了一个梦。
失忆之后,他经常做梦。
大部分时候,梦境都是不连贯的,今晚的梦里,却头一回清晰地出现了江绵的身影。
即使梦的主角是自己,看到他们如何在一起的经过,孟逐也忍不住想骂一句混蛋。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惊醒了。
天光彻亮。
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护工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他之前被刘秘书收回去的手机,“孟少,你的电话。”
孟逐挣扎着坐起,还没问上一句他爸怎么突然同意把手机还给他,江绵又去哪了,就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备注。
他面色微变,拿过手机,接通,“喂?”
*
江绵收到婚纱店的回复时,毫不意外孟逐拒绝了试礼服的提议。
这两套礼服是去年,在陈女士生病前就跟一家主做高端市场的婚纱店预订的,最近才刚刚拿到货。
西服和婚纱的尾款当时就结清了,对方来电,倒不是通知他们缴费,而是孟逐去定衣服时提过日子。
店里的裁缝要赶在婚礼前,让他们再试几遍,该改的尺寸再改一下,免得哪里不合身,影响观感。
但这场婚礼最终是没能顺利举办的。
孟逐会拒绝也很合理的。
不过,江绵却不打算放过这段剧情。
她先给店员回了消息,然后点开周威的头像,[周教练,这两天我不去练球了。]
[?]
为了更好的冒充周威,孟祯先买了台新手机,注册了一个小号,只有周三周四会打开。起先是这样,后来演变到随时会打开看看。
江绵经常给他发日常,包括不限于问练球的诀窍,在球馆发现的松鼠和海鸥,抱怨自己扭到手腕,不能弹琴,还问他是不是一周只上两天班,因为其他日子都见不到他。
每当他感到烦闷时,打开她的消息看一会儿,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只要不在自己面前,江绵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孩。
她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
恰到好处的有趣,又不惹人厌烦,只要不用面对他。
孟祯先想到这一点时,有些针刺般地不适。
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对方还不是个陌生人,而是孟逐的结婚对象时,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孟祯先减少了回复的频率。
然而,这么做了几天,江绵却告诉他,在球馆碰见另一位和他同名的教练,不知道他认不认识。
孟祯先看到,再次让周威改了上课时间。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这也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像他这样在工作中很少分神的人,一旦不专心起来,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人注意到。
刘秘书已经被很多人问过这件事了,但她没想太多,在她的印象里,这位老板只有遇到孟董的事时,才会心神不宁。
见他看了会儿手机,就取消了下午的会议,准备出门时,刘秘书有点吃惊,以为孟董又搞出了什么状况,正要询问是否需要陪同,便听男人道:“标书放我桌上,等我回来再看。”
待会儿还要回来还要工作,那就是不严重了。
刘秘书放下心来,“没问题,孟总。”
*
女孩脊背雪白,两侧的腰窝清晰下凹,不用上手,宛如缎子般光滑细腻。
她兀自低着头,捂住起伏姣好的胸口,秀丽的长颈微微低垂,上面散落了几缕黑色的碎发,咬字有些黏连,“孟逐,帮我拉一下拉链。”
那些仿佛通往地狱的裂缝般的黑色碎发,让孟祯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得知江绵不来上课,是要去试婚纱时,孟祯先只回了个句号。
这事他早有耳闻。
孟逐订的那家婚纱店,在自己看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款式都是秀场的过季款,店里配置也良莠不齐,只有营销做得不错。
但他们喜欢就好。
在不了解那个女孩前,他是这么想的。但孟逐生病以后,显然不会再跟随以前的自己的心。
孟祯先只是抱着江绵可能落单的想法去那家店的。
当然,已经让刘秘书把手机还给孟逐了,明明可以打个电话问问的事,要是发现他失约直接通知他过去行了。
但身体偏偏选择了更迂回的方式。
当他走到前台,报出江绵的名字,就被店员认成孟逐时,孟祯先陡然发现,会营销也是种能力。
“江小姐正在里面试婚纱,”这对新人给他们加了不少提成,店员态度殷勤,“我带您过去。”
这家店的试衣间是一个装潢现代的开间,靠墙摆了两排衣架,上面挂满了婚纱,中间是展台,展台附近一圈长帘,对面则是一排围了白色风铃假花的落地镜。
空气中漂浮新衣料特有的洁净气味。
店员将人引到落地镜前的沙发上,端了热咖啡和茶点过来,“孟先生,您是先去换礼服,还是在这里休息会儿?”
男士礼服在另一边。
孟祯先看了她一眼,对方便会意地笑笑,退了出去。
如果当时答应出去试礼服,也就是孟逐订的那套西服,如果没有错过否认时间,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女孩弓着单薄的、似乎随时都要振翅而出的精致肩胛,似乎终于从凝滞的空气中品出了什么,“……孟逐?”
在女孩即将转身前,孟祯先沉吟片刻,抬手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