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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诸侯(六十四) ...

  •   这三艘鬼船已经在此盘桓了两月有余,堵着港口不让城中船队出航,所以这两月来只有船队归来,却无人出港,压的诸位海商怨声载道。
      做海运生意的人倒也不缺钱,出大价钱聘请江湖中人一探鬼船究竟不在话下。
      只是前段时间天荒城举办武道祭,江湖中不少好手都前往国都去参与盛会了。虽然武道祭早已结束多时,可后续的冰灵丹争夺风波牵连甚广,引得众多武林人士依旧数月不归家。
      所以目前尚且守在莫城及其周边地域的江湖人数量不算多,其中能被金钱收买又不怕死敢接手查探鬼船一事的就更少了。

      但尽管如此,这么长时间来,去查看过鬼船底细的人数累计起来估计也有两三百了,甚至其中也不乏各家豢养的高手参与,却都了无音信,一去便彻底没了踪迹。
      如此情景不免让众人噤若寒蝉,畏首畏尾,再也不想拿自家家底冒险,均在耐心观望事态发展。甚至有人很是抱了一些天真念头,只盼着鬼船快点达到目的然后离开,好早点恢复海上航线的正常运营。

      “你信吗?所谓的吃人鬼船。”解无忧问道。
      两人此刻正坐在码头附近路边的茶摊上一边喝茶,一边交换情报。
      “世上从来没有鬼神,只有人的心里才会有鬼神。”赵子墨说的严肃又认真。显然,这句话不是空口说说的虚伪大道理,而是他真心认定的观念。
      毕竟,出身正统又师从儒门的赵子墨,本就是这样正直的人。

      解无忧听完这话,笑的有些神秘:“我倒是挺信鬼神的。不过正因为相信,所以更清楚哪些东西是真的鬼斧神工,而哪些东西是借着鬼神的旗号出来装神弄鬼。”
      身为老天爷的打工仔,解无忧很清楚什么是真正的鬼神。那三艘鬼船再怎么神秘莫测,也够不上鬼神的资格,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赵子墨皱了皱眉头,看向解无忧的目光中,略带一丝探究和苦恼。
      在他心中,解无忧很少见现在这幅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人一直以来都很简单很直白的。
      所以此刻他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奇怪,但像他这样的君子,是不会追根究底的,所以只是很识趣接过话头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直捣黄龙吗?”
      “我们只有两人,对面既然能以鬼船的身份在港口演这么久的戏,让两三百人都羊入虎口销声匿迹,可见实力并不差,横冲直撞白白送上门就不必了。”解无忧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二人先调查一下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吧,只有明白来龙去脉,才能找到破局的关键。赵兄你比我先到了几日,不知可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也只比你早了没几天,目前为止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不过来之前我和师尊倒是收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然后赵子墨便将他与江寒雪整理的情报详细说了一遍。

      云来仙岛、鬼蜮、二十年前的神秘押运委托、突然出现的三艘鬼船、秘密潜入春国消失无踪的别国高手……这些线索其实不算少,可是彼此之间却毫无联系,根本无从鉴别信息的真假,自然也就无法将其串联起来。
      解无忧头疼的抚了抚额:“某最恨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他对这个世界的信息接收处理速度本就比不上土生土长的人,面对这种江鸿雪都一头雾水的情报时,理所当然的满脑袋浆糊,一片空白,根本找不到方向。

      “或许,我们先去见见莫师叔?他是我儒门在莫城的驻守者,鬼船的消息也是他传信告予师傅的。”赵子墨建议道,不过想起江鸿雪的话,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莫师叔早已学成离开了儒门,但是与我儒门的香火情却并没有断,应当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比起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师叔,赵子墨自然是更信任相处多年的解无忧,所以才会宁做小人的讲透各种人情关系,免得解无忧因儒门而过于信任莫天豪。
      解无忧闻言,眨眨眼,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有门客行商贾之事,一直合作的海运商队这次却违背了合约,拖延了运输时间。这种情况下,想必他们是不介意换一家合作者的。不知这位莫天豪莫师叔会不会对这项生意感兴趣。”
      赵子墨很诚恳的说:“虽然莫师叔的家族据说已经弃商从文,但想来身边总会有一些合得来的朋友会喜欢这项合作的。”
      “那还等什么,走吧~”

      然后,两人很快就站在了莫家的大门前。
      解无忧左手抱胸,右手微托着下巴,眼神略带一丝迷惑:“这里就是被莫城称为小莫家的莫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也难怪解无忧会这么想,诚实守礼小郎君赵子墨自己都有些神色恍惚。
      按照已知的信息来推断,小莫家如今虽然已经弃商从文,不再从事海贸生意,但既然一直占据着莫城小莫家这种称号,就一定有匹配这种荣誉的实力。
      所以在赵子墨的心中,小莫家应该依旧过着富贵奢华的乡绅生活,海贸生意也只是从明面上想办法转到了暗地里而已——有不少改换门庭的商家走的都是这条路线。

      想来,这也正是小莫家如今的家主、曾经的儒门门徒莫天豪愿意成为儒门莫城驻守者的重要原因。
      儒门虽然是个武林门派,却是所有武林门派中与庙堂关系最紧密的那个,哪怕历来都是国主师门的无极剑宗,都比不上儒门在朝堂之中的影响力。
      所以对于小莫家来说,儒门是个很不错的借力者。背后有儒门在,小莫家就不用怕被人抓到暗中还在做海运生意这个把柄,进而影响家族子弟的文名或仕途。

      可是如今映入眼帘的小莫家,却是一副出人意料的模样。
      原本恢弘大气的朱色大门红漆凋零剥落,而失去红漆保护的原木在风吹雨打之下,被侵蚀的摇摇欲坠。镇宅的一对石狮一个失去了半个脑袋,另一个则彻底碎成了石料。至于涉步而上的台阶上,充斥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和碎枝,衬的整个宅院像是已经被废弃了一样。
      就连宅邸最重要的标志物品匾额,都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没有留下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

      “怎么看都像是鬼宅嘛,子墨兄真的确定我们没找错?”解无忧问。
      赵子墨一时之间无法反驳解无忧的形容,顿了顿,也有些担心莫天豪安危,便说:“大门似乎没锁,我们进去看看。也许,也许莫家搬家了,只是没来得及通知师傅更改地址。”
      可这里是祖宅啊,哪怕是废弃的祖宅,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的荒凉模样。
      解无忧耸耸肩,走到斑驳腐朽的大门前扣动门环:“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可是问了好心的路人,明确这里的确是莫城小莫家才找过来的。”

      “扣扣。”
      生锈金属撞击铜片的声音并不清脆,沉闷的无法传远,但动静不小,不会让人听都听不见。
      可是过了许久,依然没有人前来应答。
      解无忧手腕微微用力,推开了本来就露出一条不小缝隙、只是虚掩着的大门。
      吱呀一声,门内庭院的景象落入两人眼中。
      不出意外的破败。
      从那些枯死的植被、积灰厚重的庭院装饰上来看,小莫家这座宅院似乎已经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
      就好像早已废弃,一直都荒无人烟一般。

      两人正四处打量呢,却听见了脚步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这种脚步声一般只出现在没有习武的普通人身上。
      一个本该富丽堂皇却意外很破败、像是已经数十年都没人住过的老宅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普通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这可真古怪。
      好在无论是解无忧还是赵子墨,都是心志坚定之辈,不会有什么丰富的联想,只是脑海中难免飞快闪过一些阴谋诡计向的猜测。

      但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人,却立即打消了这些想太多的猜测。
      来人是个穿着黑衣,却意外很漂亮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头不是很高,脸色倒是很红润,哪怕浑身上下没有穿戴什么首饰,衣服也只是莫城风格很普通的黑色布衣,脸上亦未施粉黛,却依旧宛如出水芙蓉般美的浑然天成。
      不过解无忧瞄了一眼后,注意力瞬间就从外貌转到了这小姑娘的手上。她的右手上有老茧,还是很厚的老茧,却并非执刀剑、拿针线的老茧,而是用笔的痕迹,甚至此刻右手的食指指尖上还残存着淡淡的墨迹。
      显然这是个常用笔写字的小姑娘,而不是用笔杀人的小姑娘。

      “你们是?”小姑娘微微歪着头,疑惑的问。
      “在下儒门赵子墨,不知莫天豪莫师叔是否住在此处?”赵子墨行了个拱手礼,礼貌问道。
      小姑娘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是儒门的人来啦啊。大叔是住在这里,不过现在不大方便见客,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她就毫无防备之心的转过身,在前面领路了。
      似乎对解无忧和赵子墨的来历与说辞毫不怀疑。
      是天真无邪,还是有恃无恐?

      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走过早已破败的花园,不知名的小姑娘带着两人来到了莫府的正院。
      可以看得出来,整座莫府的确没什么人烟,很是破败,唯有正院这里似乎还住着人,道路、装饰等有人在收拾,所以透露出一些人气。
      但是角落里残存的蛛网和灰尘都昭示着,即使有人收拾,这人的家务能力也是不大行的,只是勉强维持整洁,避免住处成了乱七八糟的狗窝。

      小姑娘一点都不认生的说:“喏,这里就是大叔住的地方,你们进去吧。我还有活儿要干,就不奉陪了。”
      说完小姑娘就蹭蹭蹭的从走廊跑向正房隔壁的耳房,然后推门进去‘干活儿’了。

      解无忧和赵子墨面面相觑了一下,赵子墨这才向前一步,敲了敲。等到一声低沉男声传出来说‘请进’之后,赵子墨方推开了正房的门。
      大概是这里还住着人,房屋沾了人气,所以保养的不错,正房房门并未像宅邸大门那样透露出一股腐烂的味道,还能正常使用。
      吱呀一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到扑面而来。

      解无忧抬眸看去,很普通的房间布置,没有什么名贵的家具摆设,唯一有些特殊的,就是香案祭桌前挂着一幅水墨女子画像。
      画中女子眉目含笑,飘然若仙,长发瀑悬,玉手芊芊,在飞舞的衣裙之下,是脚踏着的一叶扁舟,而托起扁舟的水中,又有神龙若隐若现。
      正是十二神人之一,烟渺渺。

      在有关十二神人的传说之中,烟渺渺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因为她是十二神人中唯一的女子。
      能成为十二神人之一,烟渺渺自然不是只有无双的美貌,无敌的权势。

      在遥远的过去,大陆上的人尚且只会制作简陋的小船木筏。这些勉强能被称为船只的水上运输工具经不起太大的风浪,只能小心翼翼的承载着陆地上的生物漂浮于水上,随时都有沉没、翻倒的危险。
      彼时东大陆最南端的密林之中,土著尚未一统,巫族亦未诞生,一个祭拜云烟为神明、崇尚无相之物的部落中,诞生了一位聪明绝顶的祭祀。
      她便是烟渺渺。

      因为天气的缘故,原本的南部雨林突然遭遇长时间大范围的气温骤降天灾,大批植被被冻死,而能适应环境的植物在短时间内是长不出来的,于是整个南部密林出现了暂时的生物圈空白。
      植被的减少,意味着当地食草动物的存量减少,以食草动物为食的食肉动物自然也就必须跟着减少种群规模。
      不懂耕种也不会去耕种的南部土著们,身为生物链的一环,自然逃不过食物短缺、缩减种群数量的生存危机。
      原本依靠雨林自然生长的各种动植物生活得很好的南部土著们,第一次知道了饥饿的滋味。
      烟渺渺便是在这种充斥着饥饿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为了填饱肚子、为了生存下去的人类,将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才华和光芒。
      普通土族只会使用野蛮的方式,诸如抛弃老弱病残、争夺更大的狩猎领土、奉献更多更好的祭品给神明等等办法去保证部落的续存,唯有掌握了一定‘知识’的祭祀,才有可能突破固有的认知,成为改变整个世界的‘神人’。
      所以,被后人命名为‘云烟’的部落中,掌握了祭祀各项知识的烟渺渺,找到了突破常规、能让部落众人吃饱的方法——陆地的食物不够,就去水里找。

      于是枯死的树木不再仅仅只是被砍伐用来取暖,勉强会做木筏于密林溪流里玩游戏的土著们,在烟渺渺的指导下,以苍天巨木造出了第一艘海船,一艘能抵御巨型海兽的海船,神舟号。
      而云烟部落亦依靠着‘神舟’,渡过了席卷整个大陆的‘灭世大寒潮’,并完成了整个部落的迁徙,找到了一片适合栖息的落脚地——关于落脚地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这个问题似乎争议很多,有人觉得云烟部落的落脚之处可能就是如今圣国所在的、连接东西两块大陆的中心平原,至今那里还能找到一点云烟部落生活过的旧迹残骸;也有人觉得,当时寒潮侵袭了东西两块大陆,中心平原亦不能幸免,根本不算好的落脚点,也许云烟部落借助神舟号找到了海外仙岛。
      不管真实的历史到底是怎样的,总之,在寒潮离开之后,云烟部落又再度迁徙回祖地,并且通过‘海贸’的方式,将海船的制造方法传播出去。
      而学到了海船制造方法的船师们,在之后的岁月中不断精进造船之法,改进各项制作工艺,不断发展前进着。这才有了如今大陆各个港口城市规模庞大的海洋运输船队。
      所以,虽然信奉烟渺渺的人并不算多,但几乎每个与大海打交道的人,家中都会供奉一副烟渺渺的画像,就像许多习武之人喜欢供奉梦神机一样。

      莫天豪所在的小莫家原本就是海商家族,供奉一副烟渺渺的画像不足为奇。
      可是。
      解无忧入门后第一眼看到烟渺渺画像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丝捉摸不透的在意。
      但仔细去思考琢磨,又似乎没有任何异常。最后只能将这些微异常归于自己想解开谜团的心情太过急切,也就暂时搁置不去细究了。

      真正看见莫天豪的时候,解无忧和赵子墨皆震惊沉默了许久。
      说实话,两人猜测过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如今这种情况。
      靠在床上在看书的人明明应该刚四十出头,却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为苍老些。满头长发夹杂着一些刺目的银丝,仅用一根蓝色发带虚虚扎着,发梢有着明显的枯黄之意,那意味着头发的主人本身精气不足,才会导致头发变成如此模样。
      再仔细一看,莫天豪那原本疏阔俊朗的脸上,满是病弱的苍白之色,以及长期卧床不见阳光所带来的黯然。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小莫家家主如今正卧病在床,身体很是不好。

      “莫……莫师叔?”赵子墨有些迟疑的率先开口:“您,您是生病了吗?”
      莫天豪这才将头从书中抬起,淡淡的看了一眼赵子墨和解无忧二人。
      他很平静,好像并不在意有什么客人来拜访,只是微微眯了一眯眼,说道:“是鸿雪师弟的高徒么?”
      显然,一眼便看穿了赵子墨身负的武学路数。

      解无忧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位儒门学成之徒,当真有趣的很,光这份眼力,就胜过江湖众多高手了。

      “是。回莫师叔,在下乃师尊座下弟子赵子墨,行三。此次冒然拜访,一是替师尊探望师叔,二是来此调查鬼船一事的来龙去脉。因行程实在匆忙,未曾提前递上拜帖,是侄儿失礼了,还请师叔海涵。”赵子墨躬身行了礼,缓缓说道。
      莫天豪翻了个白眼儿,很干脆的拿手中书盖住了脸,书籍之下传来他没好气的回答:“你怎么比你那师尊还烦人呐。现在看也看过了,没事儿就去找隔壁非丫头,让她招待你。”
      赵子墨愣了愣,并没有听话离开,也不可能就这么被糊弄过去,所以他很严肃的问:“莫师叔,为何你……生病了却不告知师尊?生的是什么病?”
      解无忧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是生病,是内伤。”顿了顿,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最起码是十年以上的陈年旧伤。”

      听了解无忧的话,莫天豪这才将书从脸上拿下来,上下打量了解无忧两眼:“儒门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良才美玉……谁的徒弟?该不会是大师兄的吧?那可太浪费了。”
      脸上丝毫没有背后说卞玉泽坏话的心虚之色。
      坦荡的很。

      解无忧轻声一笑:“莫先生谬赞了。不过某乃儒门客卿,非谁人之徒。”
      莫天豪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为了避人耳目,鸿雪师弟从未派人踏足过莫城,这次却破例遣弟子以及客卿前来。看来,鬼船一事的确并非寻常的麻烦,赵师侄先告诉我这个行动不便的半残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赵子墨闻言,欲言又止。
      他想追根究底问清楚莫天豪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怕继续头铁询问会真触到这位师叔的霉头,所以终究只是开口讲述了江鸿雪派他前来调查的前因后果。
      如果说在见面之前赵子墨对莫天豪这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师叔还有一丝疑虑,但在见面之后,这份疑虑便被莫天豪如今的境遇打消了。毕竟一位深受重伤之人,不会还有精力去牵扯什么阴谋诡计。
      所以在叙述前因后果时,赵子墨毫无保留。

      “云来仙岛和鬼船这件事没有关系。”听完所有,莫天豪只单单说了这句话。
      解无忧了然:“所以,云来仙岛这个地名,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暗直指核心——莫天豪人在家中,是如何确认关于云来仙岛的情报的?他与云来仙岛到底有什么关系才能如此确定云来仙岛的立场?
      莫天豪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双目微微阖上,令人辨别不出其情绪,继而缓缓说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劳驾解客卿到隔壁将非丫头带过来吧。”
      看样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还和刚才的小姑娘有关。

      解无忧自是应了。
      他没浪费时间,直接转身离开房间,走了几步便到了耳房门口,耳房的门并未关上,不过他还是敲了敲,让房内的小姑娘有个准备。
      “请进。”脆生生的小嗓音传来,解无忧便抬脚走了进去。
      耳房空间要比正房小很多,但是被小姑娘收拾的很有生活气息,哪怕没有名贵的家具,也能住的舒舒服服。
      而整个房间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书籍很多。
      解无忧是见过儒门弘文楼里那些浩如烟海的藏书的,但他没见过有人在自己作息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塞上一屋子书。

      “隔壁的房间好像还空着,为什么不把书都搬到那里去?”解无忧问。
      依旧坐在书桌前在写什么东西的小姑娘头也没抬的说:“这位知名不具大哥,修葺屋子是要钱的,平时打扫起来也很麻烦。有闲钱可以多买几本书,有空余时间可以多做点其他事。哪个不比浪费时间金钱去弄个书房好啊。读书又不一定非要在书房。”
      养尊处优许久,解无忧已经完全将早年粗糙凑合的生活方式忘得精光,此刻被小姑娘说了一通,难得无言以对的摸了摸鼻子。

      “我写完了。走吧,是大叔有事喊我过去,对吧?”小姑娘放下手中的毛笔,很干脆利索的向隔壁走去。
      “似乎是有些话要对你讲。”
      “好吧好吧,大叔总是喜欢想东想西的。”边走边大大叹了口气,小姑娘露出一丝包容又无奈的笑容。
      解无忧静静的跟在小姑娘身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思索的神色。
      这个‘非丫头’和莫天豪的相处模式很……奇特啊。
      但现在最优先的事情是去听莫天豪到底要说些什么,所以解无忧只将这个疑惑记在心头,没立刻追根究底。

      而在主屋内,等人都到齐了,莫天豪将赵子墨奉的茶喝完,便开始说出那些他所知的来龙去脉。
      首先要阐述的,就是非丫头的身世。
      小姑娘名烟非,今年十四岁,是十四年前莫天豪从云来仙岛救回来的。

      “云来仙岛距离莫城并不算远,若是识路,航行五六天就到了。只是一直以来,岛外有浓雾笼罩,海中暗礁密布,若无航海图,外来船只根本找不到上岛的路。”
      莫天豪一边说着完全可以称得上机密的情报,一边注视着容色平静的小姑娘烟非,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一抹明显讥讽的笑容:“但,躲到那里是能躲过天灾,却终究避不开人祸!”

      却原来,云来仙岛的确是传说中神人烟渺渺的部落‘云烟’曾经的避难之处,亦是云烟部落的第二个家园和最后的退路。
      在漫长的岁月中,西大陆南方的密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就错综复杂的部落势力渐渐不再安分,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冲突也越发激烈。而与争斗相伴的,自然是相互吞噬结合,于是随着血脉的融合,一个名为巫族的部落诞生了。
      然后巫族历经了长达近千年的势力演变,期间亦有分分合合起起落落,甚至权利也几经易手,但最终还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成为了西大陆南方密林傲视群雄的混合部落。
      而云烟部落不敌巫族,战败后一部分族人融入巫族,成为了巫族的一份子,另一部分则离开故土,前往数百年前传说中的第二故乡,并至此在云来仙岛扎下根来,成为了海外孤客。

      “云来仙岛初建之时,缺少很多物资,作为丧家犬的初代岛民亦没有能力和渠道去筹集起始资金。于是一部分岛民隐姓埋名,来到了距离海岛最近的莫城,并在莫城定居下来。他们保留着烟渺渺的最初传承,这近千年下来亦从未放弃发展改良,所以造海船的技术可以说是独步天下。”

      说到这里时,解无忧不禁恍然:“所以,小莫家原来是云来仙岛出身么!”
      莫天豪八风不动的嗯了一声,就像根本没在意自己爆出了个惊天秘密:“云来仙岛除了身为祭祀血脉的岛主外,还有几位长老,其中就有我莫家。当然,那时候莫家还不姓莫——最初先祖只是入乡随俗取了莫姓,以便更方便融入莫城当地,但到了我们这一代,真正承认的就只有莫姓了。”
      这很正常,毕竟,时间可以消磨世间万物,更何况一个只存在于祖上口述中的起源。但这种情况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小莫家对于云来仙岛的归属感已经不复存在了。
      赵子墨提出这一观点时,莫天豪自己也承认:“我们莫家曾经不是没想过回归云来仙岛,但是因为岛上的权力争斗,整个家族都被变相流放了,至此与云来仙岛彻底断了联系。没有了云来仙岛在背后的支持,莫家的确渡过了一段很艰难的岁月,但同时却也不需要再花费大量资金向云来仙岛纳贡,算是好坏参半吧。因此,在代代传承的过程中,家族之中不再提起莫家原本的起点,而是视自己为莫城的一份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云来仙岛派使者登上大陆,委托大莫家运送了一批神秘的货物入朝国。
      这个情报,儒门亦有收录,两厢比对下来,时间上是吻合的。

      终于说到了重点之处,赵子墨立刻问:“所以这批货到底是什么?时间也太巧了,那时正值我王以及太阳王的登位之刻吧。”
      没想到莫天豪摇摇头:“当时我正在儒门学艺,根本不清楚家中情况,关于这件事,也只是听家父提过一嘴而已。更何况,使者委托毫无关联的大莫家,而不是选择我们,就是不想让我莫家知晓内情。所以就算是家父,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已。”
      “直到今日,我依旧没找到关于这件事更进一步的情报。目前仍然只是知道,在此事之后,云来仙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开始正式步入衰落期,比如内政陷入动乱,岛上派系越发纷杂,彼此之间内斗的很是厉害。”
      说到此处时,他的脸上讥讽之色越盛,更添了几分无奈与怒其不争。

      “这种情况倒也不算意料之外,只能说是注定的结局吧。”解无忧听完后,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结果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小姑娘沉默至今,首次开口:“为什么?”
      “因为环境太封闭太安逸了。”解无忧说:“人么,总是只能看到头顶的那一片狭小天空,很难将目光投向看不清楚的远处。在没什么目标的时候,非常容易变成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汲汲营营的奇怪生物。生在云来仙岛,长于云来仙岛,想必在岛上所有人的眼中,它大概是最重要的东西吧,想要掌控也无可厚非。毕竟封闭的云来仙岛很难带给他们其他更多的人生目标啊。”
      烟非面露迷茫:“所以,大家都错了吗?我们不该固步自封于一座岛上?”
      “这个问题,恐怕无法用对错来表述。”解无忧说:“暂时我也无法回答,还需要更多的情报。”然后他直接看向了莫天豪,以眼神示意继续。

      莫天豪听了解无忧的分析,若有所思,然后继续说:“其实后面的事情你们可能都已经猜出来了。”
      十四年前,云来仙岛岛主诞女之际,小莫家居然收到了岛主的请柬。在请柬上,岛主请小莫家重归云来仙岛,并承诺为小莫家正名,洗刷流放之罪,更给出了两名长老的席位。
      彼时莫天豪已经从儒门学成归来,被他的父亲一直带在身边,为将来接手小莫家做准备。同时在小师弟江鸿雪的安排下,成为了儒门莫城的驻守者,暗中为儒门搜集传递一些情报。

      云来仙岛递出的橄榄枝家族中大部分人都不感兴趣,毕竟岛上之人看重的东西于莫氏族人来说不过是远在天边的浮云,怎么都比不上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荣华富贵。
      可是亦有部分人对云来仙岛的资源很动心——虽然云来仙岛避世不出,但云烟部落遗留下的武学和技术都非常完整,并且一直都在与时俱进,不断更新。神人传承何等惹人垂涎,小莫家本就出身云来仙岛,自然也有资格继承烟渺渺的衣钵,不争上一争说不过去。
      于是,云来仙岛尚未来及出手对小莫家做些什么,只一封邀请函,便让小莫家分裂成了两派。

      最后小莫家分宗了。
      “虽然知道父亲是出于安全以及保存实力这些方面的考虑,才会将莫家一分为二,但我依旧认为,这是他做过的最……不理智的决定。”
      莫氏不愿和身为麻烦代名词的云来仙岛扯上关系、只安于现状的那部分族人被分割出来,另立一宗,还重新捡起了海贸生意。他们本就很不满家族弃商从文这个选择,能重新捡起老本行,自是愿意的不行,哪怕是要他们分宗别居,放弃祖宅。
      剩下的则紧跟着莫天豪父子,开始接触云来仙岛。然后他们平生第一次登上了神秘的云来仙岛,并备上厚礼,恭贺下一任岛主的诞生。

      “那天的天气其实很好,仙岛周围的浓雾都消散了不少。整座岛上张灯结彩,庆祝……”
      “庆祝我的满月。”烟非接过话头说:“我还记得,娘亲和爹爹在房里亲密的说着悄悄话,侍女姐姐们则都在高高兴兴的分发红色的鸡蛋,大家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而一切,眨眼之间就变了。”烟非的脸上露出的神色很是复杂,有懊悔,亦有悲伤,然而更多的是怨恨。
      这很正常。
      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推断,十四年前的那一天,云来仙岛上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然而解无忧的关注点却有些歪,他惊异的盯着烟非:“记得?烟姑娘莫非是生而知之?”
      “我只是出生起就能记事,谈不上生而知之。”烟非解释道。
      “不愧是神人嫡系血脉,天资果然聪颖。”赵子墨听闻,感叹了一句。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在灾祸来临之际,我什么都做不了!”

      “非丫头,你这又是何必……”莫天豪注视着小姑娘,眼神隐约透露出一丝丝悲悯与慈爱。
      烟非撇过头,沉默下来,开始慢慢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再激烈起伏。

      虽出生起便能记事,但当时的烟非毕竟太小了,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最后还是另一个当事人讲述了十四年前的云来仙岛血案。
      “我怀疑,云来仙岛自二十年前就已经有外部势力介入插手了,所以才会在十四年前有神秘势力悄然登岛,没有惊动岛上任何人,然后大家才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彻底血洗!”

      当时岛上正在准备满月宴,众人皆无防备,结果宴上酒水中被下了药,绝大多数人都彻底中招瘫软在地,毫无反抗之力。
      包括当日登岛的小莫家众人。
      莫天豪因为儒门学艺时的习惯,所以从不饮酒,故而逃过一劫。但他仅有一人,根本不是那些有组织有预谋神秘来客的对手。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岛主的临终委托,抱着刚刚满月的烟非杀出条血路,然后根据岛主的指示,找到岛主一脉藏起的一尾机关小艇,按照机关艇中的航海图,逃出已经变成地狱的云来仙岛。

      “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落下的?”解无忧问。
      “那群刽子手武功非常诡谲,最擅长使用刀阵,但为首者掌法同样很犀利,我便是被他所伤。”
      解无忧神色微微一动,随即立刻追问:“刀阵?”
      “非常精妙的刀阵。怎么,你对刀阵有研究么?”
      “他们用的是什么刀?”
      莫天豪回忆了一下:“可能是为了隐藏身份,他们的刀都是普通的连环刀,街边铁器铺能随意买到的那种。”
      “那领头者的掌法呢?可能看出什么来?”解无忧又问。
      莫天豪直起身,提气运掌,演示了几招,随后说:“这是我记下的掌法招式,虽然看上去招式并不复杂精妙,但我的确从未见过这种掌法。”

      “莫师叔可问过师傅?”赵子墨问。
      江鸿雪掌儒门情报,又博闻强识,很是见多识广,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功路数,他几乎都能说出来历,故而赵子墨方有此问。
      “问倒是问过,不过小师弟亦不知。但他告诉我,这种掌法走势大开大合,隐约有股金戈血煞之气,易学不易精,想练到能打败我的程度,使用者最起码也是半步宗师的水平。然而小师弟细数天下已闯出名号的善掌功者,皆与此人特征不符。”

      解无忧眉头略微皱了皱。
      他心中隐约觉得,造就云来仙岛血案背后的神秘势力,和此次他在天柱山一行归途中遇到的刺客可能有些关联。
      那群半路截杀的神秘刀客们,最擅长的便是借助刀阵御敌。而刀阵这种东西,并不是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能够轻易使用出来的。
      想发挥出刀阵的威力,阵眼和起阵者彼此之间的默契度一定要很高。这种默契往往都是长年累月点点滴滴积攒下来的,和内力一样,取巧不得,只能靠时间去培养。
      可是,这种培养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并不是普通势力能够承担起来的。故而,刀阵虽好,但在江湖中存留下来的很少,目前还在使用的就更不多了。
      只有很多底蕴雄厚的大门大派或者豪族名门在暗中豢养专属于自己的武装势力时,会选择较其他方式门槛更低、成型更快的刀阵与刀客。

      不过虽然在心中有诸多猜测,解无忧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因为他既不知那批截杀他的错金直刀刀客到底是何种来历,又无法确定此刀阵是不是彼刀阵,毕竟刀阵虽少却不是独门绝技。
      故而欲言又止后,解无忧终归暂且先将所有想法咽回肚里。

      “可后来为何莫家祖宅会变成如此模样?师叔你又为什么……”会住在如此落魄之处?
      赵子墨并没有将问题说完整,但他未尽之语在场之人都很清楚。
      莫天豪脸上狼狈和悲痛一闪而过,沉默了许久,方缓缓开口:“那是因为事情尚未就此结束啊……我莫氏精锐全数折在了云来仙岛,家中只剩老弱妇孺,而那些人在血洗云来仙岛后并未罢手,而是选择了赶尽杀绝!除了已经分宗别居的族人,我剩下的亲人悉数被灭了口。”
      话音一落,全场皆默。

      一切怪异之处皆有了解释。
      莫氏惨亡过半,主脉只剩身受重伤的莫天豪一人。所以这座莫氏祖宅变成了如今这幅鬼屋的模样。
      支脉族人重拾海贸生意,小莫家名头犹存,故而莫城中人依旧将此处称为‘小莫家’,也仍然承认小莫家的名头。
      云来仙岛十四年前便已经烟消云散,即使有除了烟非之外的幸存者,也多半是叛徒,故而鬼船一事与云来仙岛并无任何瓜葛。

      “师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向师门求援?门主的脾性您是知道的,必不可能视若无睹,放任不管。”赵子墨半是生气半是不解的说。
      莫天豪摇摇头:“我毕竟已经学成出师了,只是挂了个驻守使的名头而已。更何况,报仇这种事,总要自己亲自动手的!”

      解无忧拍了拍已经气个半死的赵子墨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能理解莫天豪的选择。
      家破人亡,独留自己一人以重伤之躯存活,而手中还抱着个刚满月的婴儿。
      那时的莫天豪恐怕完全不是现在这幅样子吧,仇恨悲痛与善意职责彼此冲突着,若是不找个目标,恐怕他连活都活不下去。
      彼时的他,定是被怒火和恨意扭曲了理智,只想找出幕后黑手去报那血海深仇,所以才会毫不遮掩的继续生活在祖宅之中,只想以此钓出仇人,不管不顾的豁出性命去斩杀对方。

      “那群刀客是不是后来没有再出现过?”解无忧问。
      莫天豪苦笑:“是,他们似乎完全不在乎我这残废,也不在乎烟非这个云来仙岛岛主的血脉,甚至不屑斩草除根。灭了我莫氏满门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我在这里住了十四年,日子过得却很平静,就像所有的噩梦,都只是噩梦而已。”
      “这十四年,就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吗?”赵子墨终于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开始关心后续。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他们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莫氏被灭当日,全府上下都静悄悄的,左邻右舍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后来我调查到,有人的确在码头见过一群刀客打扮的打手,可是他们只短短现身了一炷香的功夫,就从别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后来我一直有留意江湖中的消息,小师弟也在帮我搜集过关于刀阵的情报,但以儒门的实力之强,却依旧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大概是早就将所有的信息翻来覆去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所以此刻说起时,莫天豪对任何细节皆了如指掌。
      尽管如此,十多年下来,他却毫无进展。只能说,对方扫尾扫的非常干净。

      见所有人都被目前的状况压得有些心情沉重,解无忧便站出来鼓舞一下大家:“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考方式来看待所有的问题。”
      烟非小姑娘皱了皱了鼻子:“什么方式?普通的办法恐怕行不通哦。从小到大,为了引他们上钩,我从未习武,只是跟大叔学了些防身的手段。可就算是这样,那群人都没有动心,十四年来,从未在我面前出现过。”
      “不不不,”解无忧右手食指摇了摇,说:“放饵钓鱼这种方式,太过被动了,将主动权拱手相让实在不明智。为什么我们不试试主动出击呢。”
      “想动一动,也要有目标啊。”烟非有些不服气的说。
      “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目标么。”

      莫天豪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港口的方向:“你是说,鬼船?”
      “当然。你们想,先不谈这群刀客是怎么混进云来仙岛的,只说他们曾在莫城码头现身了很短暂的一点时间,甚至连目击者都很少。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有自己的海船或者说有一位亲密无间且拥有海船的合作者。”解无忧说。
      赵子墨点点头表示肯定:“这群刀客其他方面做的如此隐秘,那来去路程必不可能租用海船。”
      “你们以为我和大叔是笨蛋么,这么明显的线索肯定早就查过了呀。但当时他们使用的船并无任何特殊之处,船型是很普通的制式商船,也没有明显标识,在来来往往的航路上,随时出现随时消失,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烟非没好气的说,随即停顿了一下,她又略带着疑惑的问:“而且,这个和现在的三艘鬼船有什么联系吗?”
      解无忧摸了摸下巴:“要说确证无疑的联系,倒也没有。但大概是某种直觉吧,总觉得鬼船一事终究和云来仙岛扯不开关系。而以我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我的直觉基本上会百分之八十的准确率。”

      就这?
      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人见解的三人皆无语的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丝的嫌弃来。
      最后还是靠谱的赵子墨安排后续行动:“ 不管有怎样的血海深仇,莫师叔,我们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查探解决鬼船一事。若鬼船与云来仙岛血案像解兄说的那样有直接关系,那最好不过了;若是它们彼此并无瓜葛,在解决鬼船一事后,我会回禀师尊,借助儒门之势,助师叔报仇雪恨。”
      莫天豪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赵子墨罕见的强势阻止。
      “虽是师叔的私仇,但子墨认为此仇由不得师叔任性,若是我儒门座下驻守使被人蓄意重伤,本门却毫无反应,将来又如何让众弟子归心呢。”
      莫天豪沉默的倚在床靠上,最后低声嗤笑一声:“我病卧床榻多年,几乎与废人无异,又有什么脸面劳烦师门大动干戈。”

      然后两头犟牛就僵持住了。
      烟非左看看坐在床上的莫天豪,右看看正努力瞪着莫天豪的赵子墨,最后抬头对冷静旁观的解无忧说:“解先生,你们不是在调查鬼船一事么?我和大叔的仇十来年都过来了,不着急,还是先紧着你们的事情吧。”
      显然小姑娘这算是赶人了。
      赵子墨最后还是选择拉着解无忧与莫天豪告别,离开破败的莫氏老宅。

      “抱歉,原本想找鬼船的线索,却耽搁了这么久,影响你的行程了。”重新站在莫氏府邸前的石板路上时,赵子墨终于冷静下来,很是温文的对解无忧说了句抱歉。
      解无忧安抚性的勾着他的肩膀,拍了拍,然后说:“我毕竟是儒门客卿,莫氏这桩案子也不算闲事,怎么能说是耽搁时间呢。走吧,听了这么多重要的信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向来是个端方君子的赵子墨并不习惯解无忧这种豪放江湖人勾肩搭背的做派,有些不大自然。
      但大概是受到巨大冲击的心急需些什么东西去抚慰吧,最后他还是没有拒绝友人的肢体接触,默许了此种行为举止。
      感觉有些羞然,但又有些令人会心一笑。
      非常奇妙。

      莫城毕竟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两人皆无安稳的落脚点,于是就选择了一家清幽的酒楼雅间作为谈话场所。
      刚好还能吃点美食填填肚子,调查的确很重要,但吃饭更重要啊。
      谁会和美食过不去呢。

      落座点好菜后,解无忧推开雅间的窗户环视了一下,更静心屏气对周围的环境感知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方重新回到座位上。
      “三楼只有我们这一桌,周围也没什么异常,暂时很安全。”
      赵子墨给两人沏茶,闻言见状:“除了去给小师弟采药,这几年明明不见你出多少门,怎生对江湖手段如此熟悉?我尚不及你谨慎细心。”
      解无忧喝了口茶,味道要比之前的路边茶摊好上不少:“有些本事,是无师自通的。”
      赵子墨失笑的摇摇头:“你总有说法。”

      “对了,吃完饭,我们去个地方。”解无忧放下茶杯,突然说道。
      “码头吗?但先前你不是还说,查探鬼船一事敌强我寡,需从长计议?”赵子墨还没反应过来,话题就突变成正式了。
      “所以当然不是去查探鬼船。”解无忧微微一笑:“几个线索里,鬼船、云来仙岛更进一步的信息我们暂时无力调查,鬼蜮十有八/九是敌人迷惑视线的假线索,至于他国潜入的高手目前尚未露面。”
      他以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将所有事情都以关键字列出来,然后进行每个线索彼此之间的连线,最后圈定了‘二十年前’这个词:“抛开所有尚未解开的谜题不谈,就目前所知,二十年前,云来仙岛托大莫家运送一批货物去朝国,才是所有事情最初的起点。”
      赵子墨恍然:“大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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