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之子[快穿]》舟自横

36、诸侯（三十六）

　　赫连修拨了拨油灯的灯芯，让原本微弱下去的灯光再度明亮了起来。
　　和解无忧出门一次，他落下了很多功课，得晚上的时候挑灯夜读补上才行。

　　“侍女送来的晚膳，怎么就吃了那么一点？”走进门来关心赫连修饮食状况的并非是柳文彦，而是皓经堂堂主江鸿雪。
　　赫连修连忙放下书，站起身来迎道：“小师叔，你怎么来了？”
　　“你师傅出门不在，我自是要看紧你的。别转移话题，先说说为何晚膳进的那么少，可是菜品不合胃口？”
　　一般柳文彦不在赫连修身边的时候，赫连修的安危会交于儒门武功仅次于柳文彦的江鸿雪来照顾。
　　这是师兄弟两人之间的默契。

　　赫连修低头沉默了一瞬，最后说：“没有，晚膳都是我爱吃的，味道也没任何问题。只是，我心里不大快活，吃不下。”说到这里，赫连修抬头看向江鸿雪：“小师叔，你知道这次昆王与刀宗的事情吧？”
　　江鸿雪那淡的近乎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回答道：“我掌皓经堂，儒门所有的情报都会过手，这件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修儿，你是在替昆王难过，还是在替死去的刀宗难过呢？”
　　赫连修仔细分辨自己的情绪许久，方说：“我为昆王叔的无能气愤，为刀宗无故折损惋惜，但，为这件事感到难过。”

　　江鸿雪听他这话，看了一眼赫连修书案，道：“看来王上已经把最具体的情报送过来了。”
　　“嗯，这是父王第一次肯告知我某件政事的所有来龙去脉。具体情况，我都还没有告诉无忧哥哥。”
　　其实整件事并不是太烧脑太复杂，但却明晃晃的暴露出了春国的一大隐患。
　　春国国主都暂时无法解决、只能选择治标不治本的一大隐患。

　　春国百姓富庶，是春国王室所有人都引以为傲的事情，也是赫连家力争天下的最强根基。
　　但，这富庶之下，却随着日月更替，斗转星移，有了不小的变化，已经变成如今的满目疮痍，白骨铺地。
　　春国四季如春，无论何种作物皆能高产，所以春国百姓从不会饿肚子。可，这种美好终究只是昙花一现，毕竟它能成立的条件，是建立在百姓皆能拥有土地的基础上。

　　不知何时开始，春国的商客群体逐渐扩大，渐渐聚拢了难以想象的财富。他们涉及各行各业，流动性亦很强，充斥在春国各地。
　　渐渐地，即使春国没有设立高额的商业税，普通的低买高卖获取的利润依旧不能再满足他们的需求，商人们开始寻求更高的利润空间。
　　于是，春国各地各式行会、商会、商帮迭起，老实一点的搞搞垄断，操控物价，提高货品销售利润；不老实的，就像昆王府中养的那群客卿一样，贿赂高官以及贵族，从他们手中拿到权利，再用这些权利变现为更多的利益。
　　操控物价、垄断运输、强买土地……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赚取高额的金钱，任何形式的巧取豪夺都有在唐门手中可能出现。
　　而更令人气愤的是，在这群商人的供养之下，春国高层奢靡成风，挥金如土，甚至出现了斗富的风气。特别是最近几年，其堕落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可偏偏，在处理这些好似害群之马、堕落之源的商人时，一刀切又不行。毕竟，商人在民生中起到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这次刀宗之死，昆王进阶宗师之事，赫连宗衍才会放任赫连修与解无忧进行调查，更是让柳文彦一位宗师贴身保驾护航。
　　就是想先揪出一团乱麻中的线头，顺藤摸瓜，再一层层的剪除其中的腐肉。
　　因此在赫连宗衍眼中，昆王从来都不是重点，他只是一只碰巧掺和到这件事中、又恰好被选中拎出来的杀给猴儿看的鸡而已。
　　不过，赫连宗衍这位国主估计也没想到，这只工具鸡不仅他看上了，投机的商人们看上了，居然还有别国势力也看上了。
　　再加上解无忧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有给人仔细梳理那团乱麻的缓冲机会，直接硬怼昆王，跳过了好几个重要的步骤。
　　最后，赫连宗衍不得不接受，他历练儿子的目的没达成、顺理成章修理腐肉的计划失败、昆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赫连宗族的脸丢了个干净、最后他还得给所有人擦屁股的不理想结局。

　　赫连修想，父王最后命封宁严查刀宗之死，未必不是想事后补救，再借此做做文章。
　　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件事的波及范围会有多广，这要看父王消除这个隐患的决心有多强。
　　不过，虽然赫连宗衍很周全的解决了此事，就连后续处理也都有了方案，但赫连修依旧还是为此种国情感到难过。
　　就好像自己憋着气努力奋进，想要勇夺第一的时候，你的同僚却在背后肆意破坏你的努力成果，只想着自己能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
　　春国立国才百余年，到赫连宗衍，也仅仅只经历了四任国主，春国的高官贵族却已经腐朽成这幅样子。
　　赫连修是在替自己的父王难过啊。

　　当然这些事儿不适合与江鸿雪这个小师叔说，所以小师叔的问题赫连修只是避重就轻的回答了一下。

　　“你对你那位无忧哥哥，倒是真的上心。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待宴儿、歌儿。他们才是你的师兄。”江鸿雪点了点赫连修的额头：“小心哪天你那两位师兄生气，真不理你了。”
　　江鸿雪和自己的师兄们感情非常好，所以不理解赫连修为何与一个半路结识的人那么亲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师兄们。
　　赫连修挠了挠头：“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看到无忧哥哥，心中便觉得亲近欢喜。而且，小师叔，你没觉得，无忧哥哥和我们过去见过的所有人相比，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吗？我说不出来那种不一样的感觉，但，但，看到他，就像是看到风一样，那种极致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江鸿雪嗤笑：“听你这话，若他是个姑娘，我明天就替你去下聘。”
　　“我没开玩笑，我真觉得无忧哥哥身上有一股很难以形容的特别，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想粘着他。”赫连修说着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既然你没事，就早点睡吧。明日还有课要上，可不许再逃课了。”

　　等江鸿雪走了，赫连修坐回书案前，刚叹了口气，想吹灭油灯准备睡觉，谁知便听一声清朗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小孩儿，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特别啊。”
　　却是去安葬刀宗的解无忧趴在了窗户上。
　　赫连修不惊反喜：“无忧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安葬朋友么，总要费点时间。三天，不算多。刚回来想看看你，就听你一顿夸我，啧啧，还想再听一遍。”
　　赫连修顿时脸都红了：“无忧哥哥！”

　　解无忧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递给了赫连修一封信：“在张大毛那破茅草屋里找到的。我觉得，交给你，可能比我拿在手里更有用。”
　　赫连修疑惑的接了过来：“是什么？”
　　“刀宗的绝笔书。有一些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都写在了上面。”解无忧有些感慨，但很快，他便伸了个懒腰：“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彻底结束。除了那个圣火教的长老外，其他事情我就不过问了。有结果，记得通知我一声就行。”
　　“嗯，无忧哥哥放心，父王已经下旨了。”赫连修将目前的处理结果告诉了解无忧，并且替封宁做了保证：“有封廷尉在，背后的阴谋者，一个都跑不了。”
　　解无忧隔着窗户，趴在那里看了赫连修好一会儿，方笑了笑：“嗯，既然你信他，我自然是也信的。”

　　而等赫连修翻开刀宗的那封绝笔书，他才知道，为什么解无忧最后的态度和选择会是那个样子。
　　这封绝笔书里，讲述了一个宗师级的强者，在真正的民间，看到的真实的春国。
　　刀宗为何会突然找了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把雪怒送了出去，为何面对围攻不敌时没有逃走，又为何死前的表情会是那般平静。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封书信之中。

　　看完的赫连修只有一个想法。
　　刀宗是个与众不同、非常独特的宗师。
　　为何世界上，会有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