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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疆王殿下好美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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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战乱初平,天下三分,东南临淮,中原北疆,西北燕凉。
燕凉居西北高寒,疆域最广,临淮处东南,虽物阜民丰,于疆土之上却只能为区区小国,唯独中部北疆,独霸中原,濒临东海,地大物博,国富民强。
而若要说到当世豪杰,三国霸主,其中当属北疆王,不可不提。
北疆万俟氏,后人本众多,一代却只得留一个后人承袭王位,独享天下。
这留下的一人,必当为所有万俟氏后人中最强之人。
而当世北疆之主万俟流盏,为人沉稳大气,遇事临危不乱,哪怕兵临城下仍能保持一份泰然自若,英明睿智,处事更是兵来将挡,有勇有谋,凡事无所畏惧。
可绕他再是英明神武,终究还是凡人,但凡是凡人,必定有所癖好。
这位疆王殿下的癖好,也并不多么独特,偏爱美色,便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北疆的冬日,天气一日似一日的寒,漫天鹅毛大雪飘落,将整个北疆王城点缀成一片漫漫无边的白。
一身着狐裘大氅的年轻公子缓步踏入茶楼,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靠窗的角落,随后缓缓走过去,慢慢弯腰入座,一举一动雍容得体,张弛有度。
年轻公子面容清秀俊朗,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一落座,身后侍从便利落的将他大氅上薄薄的一层落雪拍落,然后倒了杯清茶递给他。
北疆王城第一的茶楼,茶自然是好茶,青绿的茶水一从壶嘴流泻而出,刹那间,清香四溢。
年轻公子伸手接过,却未入口,只是将微烫的茶杯捧在手中,先温暖凉透的手心,再用手心仅有的温度去包裹摩挲冰凉通红的指尖,左右倒替,一遍又一遍。
这乍寒的冷意,一如他早已没有丝毫热气的人生,没有丝毫温暖的身体,一如,这窗外寒心彻骨的冰天雪地。
“疆王虽好美色,却也不像那些无道昏君般来者不拒,他极喜欢自己的脸,且一向觉得自己的脸便是美得恰到好处,所以他所谓美色之人,必定要满足两个条件,”
不远处,说书人正在桌案前说的吐沫横飞,窗边,苏映手捧茶杯,却已经听得意兴阑珊。
“男色,且最多比他美上三分。”
苏映轻笑一声,万俟那些闲事,这些年,有谁还会比他更清楚,只是,除了来这种地方,偶尔听听这些他早已听烂的闲事之外,他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才能打发过这了无生趣的孤寂岁月。
“之所以这么要求,他的理由也很简单:美色者,如他便可,若再美上三分,便要祸国。疆王殿下一向自诩潇洒风流,更是极其在意自己的容颜,平日里着装打扮细致至极,一丝不苟。不过,咱们殿下也的确有潇洒风流的资本,面若冠玉,眉梢眼角端的是七分英气,三分妩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极尽王室贵族该有的优雅从容。”
苏映啜了口茶,轻轻摇头。
万俟是明君,若非说他除了好美色外还有什么令人发指的缺点,那便是他性格中残存的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上位者本该死绝的恶劣任性,随性不羁。
他虽从小困身于北疆,读过的书却也不少,为人君者,必当曾韬光养晦,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就像......苏映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就像他一样。
而万俟......万俟不是什么会感情用事的人,更不会优柔寡断,有满肚子泛滥的同情心,他只是太恶劣,太随性了,却不知这样会不会导致一代枭雄霸主陨落,山河破碎,失了家国。
呵......苏映自嘲的笑笑,他不过区区一个质子,却还在这里杞人忧天为敌国君主担心,当真是已经闲到一定境界了。
若真有一天万俟国破家亡,他第一个翻身,必然会兴高采烈欢呼雀跃,只怕高兴疯了都不够,只可惜,看看如今北疆的太平盛世,这样的想法,到底是奢望了。
不过,他......苏映再次想起了心中那人,他一定不会,他一向是最沉稳,最能忍的人。
这些年,听他的消息,知他的苦楚,听闻他手刃仇敌登临天下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可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苦,全天下,只有自己了解他,只有自己才与他心意相通。
整整十年,自己从不曾忘记,倒是不知道他,身临刀山火海,脚踏鲜血长路,却是还记不记得自己。
“可这所谓的三分美,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无人真正说得清。美色不是肉,可以用称称量,三分五分,哪有这么精准。可这世间还偏偏就有奇事,让人是不得不惊,不得不叹。”
说书人卖了个关子,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待吊足了堂下听众的胃口,才慢悠悠接着道,“话说疆王府前几日刚刚去了一个食客,清朗遗世,气质绝佳,一把玉骨折扇在手,轻摇慢晃,漫不经心间,端的是一派潇洒自在,倜傥风流。更重要的是,他在那厅堂正中央一站,所有人皆惊艳,心中更是惊讶惊叹,想法一致:这人果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真真是比那疆王殿下美了三分,真真是美得恰到好处。
也因此,此人才入王城不到十日,便被疆王殿下钦点为身边的主事,时刻能够跟随殿下左右。
此人名也令人惊奇,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投他的顶头新上司疆王殿下所好,姓容名言,容言。”
容言。
苏映喃喃,容言,容颜,当真是投了万俟所好了,这人看样子,还真不简单。
是夜,北疆王府中庭殿灯火通明,宽阔的大殿中央搭了戏台,两旁坐满了王府的食客幕僚。
戏台正冲大殿主座,宽大鎏金长椅上仔细铺了雪白的狐裘,一男子侧身倚靠在金线绣缎软垫上,胳膊肘撑着椅子扶手,手背抵着脑袋,懒散的将自己整个窝进舒适的长椅中。
那男子面容白皙俊朗,英气逼人,一双细长凤目微挑,又带出几分邪魅的味道,他一身名贵锦绣长袍松散的套在身上,一腿微曲蹬在椅上,一腿闲散的垂在椅下,带着一身的随性不羁,饶有意味的看着戏台上的曲目。
身旁,坐的离他最近的男子见他看的有趣,忙一脸殷勤的凑上前,笑问:“殿下,这是东海蛮夷部落特有的戏种,殿下可还觉得满意?”
台上,粉衣长袍的戏子浓妆艳抹,摇晃着一把纸扇轻轻后退,收扇,转身,盈盈拜跪,一举一动带出风情无限,当真是柔媚的醉了人心。
万俟流盏唇角微勾,侧目轻轻看他一眼,微凉的声音沉稳缓慢:“的确好戏,傅归,你这事儿办的不错。”
那叫傅归的男人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殿下过奖,能为殿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
“嗯,”万俟流盏点头,目光在堂下满座的食客中扫了一圈,奇道,“咦,怎么不见苏侯?”
“回殿下,苏侯一向体弱多病,这大冷的天,恐怕是不便前来了。”
“是么?”万俟流盏又往下看了看,道,“容主事好像也没来。”
傅归道:“容主事说他身体不适,连晚膳也没用,一入夜便歇下了,现下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刚刚近身伺候他的采屏姑娘前来告罪,望殿下能够多多担待。”
闻言,万俟流盏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了,如此好戏。”
“殿下若是觉得不妥,微臣这便派人将这二人请来如何?”傅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万俟流盏脸上的表情提议道。
万俟流盏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两个病秧子,来了也是扫兴,不管他们了,看戏看戏。”
“是。”傅归恭敬垂首,退到一旁。
戏台上,戏子柔情蜜意,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勾人眉眼间却带着丝丝冷意。
万俟流盏唇角弯出一个邪肆的弧度,兴致满满的盯着台上勾心斗角的两人,轻声开口,微凉的声音略显低沉:“这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刚刚入夜,天并不算晚,王府后院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却早已是漆黑一片,寂静无人声。
黑沉沉的屋内没有一丝火光,气息冰冷,本来有几个火盆,此刻却早已熄灭多时,一片冰凉。
窗户紧闭,挡住窗外寒风凛冽,月光却透过窗户纸洒下一片朦胧的月辉,映在窗台那盆墨兰暗绿色的枝叶上,有如覆上的一层薄霜。
床边冰冷的地上,一个人影紧缩成一团不住的发抖。
他一手紧拽垂落在地的素白床帐,纤细的手腕连带略显单薄的手背因过分用力而突起青筋,另一手颤抖的厉害,有些艰难地摸索进怀中,颤颤巍巍的掏出一个莹白的小瓷瓶紧紧握在手心。
额头冷汗直下,他努力地大喘了几口粗气,松开紧拽床帐的手,有些急迫的将瓶塞拔下,将瓶中仅剩的一颗黑色药丸倒出塞入口中干涩的吞咽下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任由身体歪倒倚靠在床边,暗自调息。
须臾,那张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平静,他双手撑着地,缓缓的直起身子靠坐在床边,目光渐渐落在窗台上。
因为寒冷,那盆墨兰细长的枝叶稍微有些卷曲,显得十分萎靡不振。
唇角无力的拉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这北疆的冬天真是冷的可以,自己初来乍到便已经如此经受不住,若是从小就生活在这,还不知道已死了几百遍了。
笑着摇摇头,他静静地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真是......自讨苦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