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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活见鬼 ...

  •   张妈病了,陆帅府里人心惶惶,因为这人在晕倒之前,说在大街上看到了六姨太。

      掐着指头掰掰数数,日子过去了个把月。要说闹鬼也得有个分寸,六姨娘的头七都过了,尸体怕是早就孝敬了乱葬岗上的臭苍蝇,又哪里作的起怪来?

      听了前半段的人起初都不太信,疑心老婆子年纪大了,走在路上看花了眼。可张妈倒在床上,接二连三讲起了胡话,拼拼凑凑地补上了后半段,说小六奶奶嫌她在院东头送魂的线香没烧好,带着下面的丫鬟回来要了。

      有那好事的大胆小子,悄悄去翻张妈拎回来的菜篮子,骇得脸都煞成了白墙板——篮子底下果真多了两张祭奠死人的黄纸钱!

      就这一下子,陆府里头老成持重的人被吓惨了,年轻浮躁的人也被吓惨了。

      于是,陆流云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家里这副谈虎色变的景象。

      “李叔,干嘛呢这是,爸爸打人了?”他拦住老管家急匆匆的脚步,想把事情问个究竟。

      “嗨,哪有大帅什么事儿啊。”老管家一言难尽地咋了一声嘴,无奈说道,“张妈今天出去撞了邪风,回来不清醒地讲了两句胡话,叫人听了心里打颤儿。偏偏不知被哪个猴崽子说溜了嘴,闹得上上下下不安宁,我这就去逮人出来扇他的嘴!”

      陆流云开口正要问他张妈说了什么胡话,转念想了想,词儿到了嘴边又被他溜了回去。他摆出一脸赞同模样对老管家点了点头,“胡话嘛,是听不得的。”

      “正是这道理。”老管家话里遇到了知己,安心落意地赶去下房教训人了。

      陆流云等到老管家一转身,立马脚下拐了个弯,往张妈的住处走了。

      张妈屋子里的电灯还开着,门口晃着个小影子。陆流云走近一看,发现李涛声一手端着烫药碗,一手握着枚熟鸡蛋,戴在脑袋上的瓜皮顶已经换成了暖茸茸的绒线帽。

      “小伢儿,当心脚下。”陆流云看他步子就快撞上门槛,连忙出言提醒道。

      李涛声闻声缩了一下身子,险伶伶地踏过了门槛,把手里的东西安全搁在桌上后,连忙回头叫了一声“三少爷”。

      “张妈怎么了?”陆流云双手插在裤兜里往里面探头看了一下,没在外间看到张妈的身影。

      “三少爷,张妈回来以后在床上躺着呢,我先带您去瞧瞧吧。”

      李涛声踮着脚从香案上拿过来一个托盘,把药碗跟鸡蛋放在上面稳稳当当地端了起来。陆流云跟在他后面往前走,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张妈。

      “我来的时候,张妈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听人传来传去的,说是张妈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六姨太的鬼魂……然后回来就倒了。”

      李涛声瞧着张妈的情形像是不大好,同时听了些传闻心里也是怕,他咽了口唾沫,温吞吞地把话全说了出来。

      “药别放凉了,先喂张妈喝下去吧。”

      陆流云听了这番奇谈后未发高见,不声不响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两圈,心里头还是有点乱。张妈在家里一向现世安稳不生事端,又是在主子眼前伺候过的稳重老人,压根儿就犯不上跟人编排,到底怎么了呢?

      他走到床边,轻轻叫了一声人。然而张妈惊吓过度后,隐约有了心神恍惚的征兆,紧紧闭着眼睛,并不肯说话。她麻木地就着小勺吞了一两口发散的药汤,便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若是李涛声再喂,那药汤就会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去。

      李涛声看人魇狠了,学他娘在家给他除祟的那套土法子,拿起托盘上的熟鸡蛋要给张妈“叫叫魂”。

      他手里握着鸡蛋在张妈的额头上滚了两滚,微眯着眼睛态度虔诚地念念有词,叫陆流云见了十分新奇,凑过来问道,“管用吗?”

      “图个安心。”李涛声歪着脑袋把鸡蛋滚到手心里,替张妈掖了掖被角,“先头龙王庙有个姓杨的小师傅,好像挺有本事。可惜今天我二叔差人去请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搬家了。”

      陆流云点了点头,决定跟他聊点有用的,“张妈今天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说自己去哪儿了,准备要干嘛?”

      “张妈最近总说天气冷,身上闹痛风,应该是去药房买膏药了。”李涛声挠着脖子想了想,接着补充道,“是去了‘凤子坳’吧,早上我帮她出去晒衣服,张妈说回来要带“雪囡囡”奖励我呢。”

      陆流云把这话放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觉得很合理,“雪囡囡”是一种米粉捏的糖面人,只有凤子坳才有的卖,小时候周衡西常常买这玩意儿过来哄他开心。

      而提起凤子坳,也是条老街了。本来差不多都没了什么人气,今年开了两家大型百货商场后,才又有了热闹抬头的趋势。据说为了追求商业化,明面上已经把‘凤子坳’这个旧俗名,改成了势头气派的‘凤鸣大道’。

      “那就奇怪了?”陆流云心想,张妈又没往孤坟野地里走,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还真能活见鬼了不成?

      张妈“活见鬼”的事情,到底没能把主子那头给瞒住。然而陆元帅并不上心,因为鬼没撞到他的眼前来,可以眼不见为净。纵使来了也未必有戏,他这么个连生魂都不敢近的爆脾气,哪里就怕得了恶鬼。

      大清早的凤子坳很安静,总要等中午热闹起来了,才能显得出改名‘凤鸣大街’后的神气劲头。

      “这下可把我给愁住了。”陆流云挨着周衡西的肩膀,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

      对御寒向来务实的周衡西,在出门之前特地往西装外面披了一件军大衣,这便在袖子底下揉了揉陆流云的凉手。

      提起张妈,旧时回忆在他的脑子里蔓延开,周衡西小时候吃在陆家长在陆家,得到过许多照拂,张妈就是其中一位心肠最热的主事人。

      这个一团和气的妇道人家,虽然是个婆妈子,却能得府里上下齐声敬重,把她当老大姑亲近,可见寻常待人接物是何等的大方得体。

      张妈做事稳当又不怕吃苦,一个人可以养活一大家子,却亏在一份劳碌命上。她先前在乡下,也曾有过一段小门小户的体面日子,后来男人得急病死了,张妈念旧夫家的情,也没肯再嫁,横竖又没留下儿女,这才进城谋生计了。

      也不光是周衡西,对幼时没了娘的陆流云来说,张妈直到现在还把他拴在心上唠叨,于情于理,也算得上是位可亲可近的家里人了。

      “凤子坳除了多开了几家店,也没什么可生怪的,张妈怕是路上人多给怔着了。”陆流云打了个哈欠,把探究的目光从四周收回来道,“我是不大信那些虚头巴脑的老讲究,得正经再找几个大夫过来瞧瞧她才是。”

      周衡西“嗯”了一声,见自己握着他的爪子总也捂不热,便伸手一探,发现陆流云的后脖子露在风里,索性把陆流云的两只领子掰了竖在肩膀上,把凉气通通挡在外面。

      这下子陆流云的脖子是不冷了,却觉得这招妙法让他把衣服穿出了土腔调,瞧着并不摩登,自是陷入了一番纠结。

      而周衡西站在一旁洞察心事,立刻看穿了陆流云的小九九,含笑捏上他的耳垂作势威胁道,“两只爪子冻得像团冰坨子,你就少作怪罢。”

      “我在毛衣里面多套了件真丝马褂,冷就怪了。”陆流云还要嘴硬,不服气地跟他表示道,“手冷是因为今天忘戴手套了,你瞧我身上却是热乎的。”

      “真的假的?”周衡西顺着他的领子一拨拉,还真发现陆流云的毛衣里头穿了件月白色的褂子。

      “是吧。”陆流云得意洋洋冲他一抬下巴,动作自然地把手伸到周衡西的兜里搅了搅,半晌很惊讶地“咦”了一声,把里衬翻过面来一看,发现周衡西的衣兜里破了个拇指大的小洞,像是被烤火炉子给烧着了。

      “怎么这样穷,衣服破了也不舍得换件好的,赶明儿这焦洞越破越大,几个大子儿掉进内衬里去,叫你走起路来叮当响,可不就成骆驼了。”

      陆流云笑嘻嘻地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完全忘了琢磨竖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只立领,正合周衡西的心意。

      “那可不,钱都留给媳妇儿花,我随便对付就行,反正长了腿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差不了。”周衡西记得陆流云当年给自己起过一个浑号——行走的衣架子,如今现学现卖,乐得陪他插科打诨。

      “要不我把从你这儿顺来的那件军大衣还回来,天地良心可没糟蹋,到现在还好好的放在床头叠着呢。”陆流云不接他的笑茬儿,自己把话给圆了出去。

      周衡西悄悄在他手心掐了一把,“一会儿回大院了,你给我缝补缝补得了。”

      “还没跟你住一块儿去呢,就使唤人做丫头活计,心大!”

      陆流云抽出手来正要闹他,前面忽然响起一串鞭炮声。

      他伸着脖子探头一看,原来是刚开张的龙祥旅馆为了搞庆祝,在大门口敲锣打鼓地舞起了狮子。

      “路边早饭摊子也才刚摆桌子,这家旅馆是不是忙得太积极了点。”

      周衡西朝那红红火火的热闹景象抬头看去,嘴里含笑说道,“早上开业,中午就做得上生意了。”

      “唉,我看那前面的路也被他们堵起来了,咱们干脆回军大院好了。”

      陆流云其实还想去卖“雪囡囡”的摊子上,让手艺人给他捏一个小小的周衡西,奈何今朝天公不作美,只好下次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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