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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怪症(3) ...

  •   “二伯,求求你跟我到大帅那儿帮哑巴说说情吧。”李涛声肿着两只核桃眼,巴巴地扯着老管家的袖子哭成了脏兮兮的花猫脸。

      老管家把他的手一撂,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叹息。

      “小祖宗,你可别闹了。我承你娘的情,可怜你没了爹把你带在身边学做事,你可倒好,一来就给我惹乱子,还惹到了大帅头上。那边可是端着枪把子的武大人,不是听你申冤的县太爷,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李涛声不肯罢手,哭丧着脸心中暗想,在这里也就哑巴哥拿命对我真心实意,我要是辜负他今生也妄为做了个人,恐怕躺在地下的老爹都会觉得养了我这儿子怪没脸的。

      他人小心气儿盛,满脑子想的都是救哑巴,不由得把个胆子给撑大了十倍。既然管家二伯不帮他,他就自己去想办法。

      在这期间,陆元帅带人亲自去审了哑巴一趟,然而情况实在收效甚微。哑巴除了挨打的时候知道扯着嗓子嗷嗷叫两声,根本就是个不通事理的半傻,且经过这么一吓,连掉头摇头都分不清了,只得把人锁在暗房继续关着。

      “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儿。”陆元帅悻悻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对旁边的勤务兵吩咐道,“去前面把周先生留下来吃晚饭,顺便看看少爷回来了没有,要是到家了就让张妈去厨房传菜。”

      暮色时分,陆流云坐着黄包车到了家门口。车夫是个健谈的爽朗老头,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结实得像铁块。陆流云跟他聊了一路,得了许多新奇的趣闻,于是下车的时候就额外赏了他点小费。

      陆流云很有一套现学现卖的好本领,但凡肚子里装了新鲜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回家逗趣人。

      他神清气爽地往前走,并未发现今天家里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忽然,一粒石子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是一粒。

      陆夫人生前住在府里的东院,因为爱侍弄花草,陆元帅特地把院子跟花圃之间的墙打通,修了凉亭和假山,还特地引了一小段清泉过来养金鱼。

      东院曾经是陆府景致最美的地方,直到陆流云两岁那年陆夫人故去了,院子少了女主人的悉心打理也就荒了。平日里杂草萋萋的,足有膝盖高,一般也没人想要往那儿去。

      而六姨太恰好就钻了这个空子,背着大帅偷人偷到了陆家正房夫人的故居旧址。

      六姨太是陆元帅在云南驻军那会儿好上的女红颜,因为会浪,秋波一送爬上了陆家姨奶奶的位置,顺带跟陆元帅的部下孙师长有了一腿。

      而六姨太跟孙师长因为两个人日常偷会的时间有限,所以常常干起事来不分天色,胆大包天地躲在废院里做着一对露水野鸳鸯。

      这一天两人偷到了假山背后的小凉亭里,六姨太扶着栏杆香汗淋漓地对孙师长诉衷肠,“孙爷,等老头子不行了,我就跟着你。名分什么的不重要,只盼你到时候别辜负我做负心人。”

      孙师长是风月场里做惯了戏的老手,对女人从来不讲明白态度。他掐着六姨太的温软细腰往前狠狠一顶,操了副轻佻的口气应付自如道,“这话说的,好像现在在这儿跟你干的人不是我一样。”

      六姨娘不是个善罢甘休的角色,她听孙师长话里没个准头,心里当下就带了三分的怨气。

      “姓孙的,你这胸无大志的死相,人家掏心窝儿地要跟你做长久夫妻,你就只认个偷。怪不得混了这么久还不如姓周的那个毛头小子,饶是退役了还能压你一头。”

      孙师长身上舒服,不介意她嘴上别扭。他嘿嘿笑了两声,在六姨太那张描眉画眼的粉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那可不,偷的香。”

      六姨娘不稀罕听他这浑话,委委屈屈地甩了胳膊作势就要走,被孙师长抱回来一把按在了石桌上。

      “你等着瞧吧。”孙师长冲她讳莫如深一笑,欺身压向媚眼娇嗔的六姨太,嘴里担保道,“回头等我抬举你当大帅夫人。”

      “走吧,三少爷。”

      李涛声猫着腰蹲在草地上无声比了个嘴型,招呼陆流云跟自己沿着修在假山里的密道悄悄走出了东院。刚才他们两个躲在空心的假山里,已然把对面凉亭里的风言风语听得一清二楚。

      李涛声发现这个密道纯属偶然,陆府园子大,人也多,来来往往的,平时总有些粗心的下人在地上掉个钱啊什么的。李涛声留了意,东摸西捡地练就了一副善于搜扫的好眼力,常常进草钻花的遍地拾便宜。没想到有一天就叫他走了大运,发现了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跟自家六姨太的偷人丑事。

      上个月他钻了密道到东院去寻宝,意外在凉亭附近发现了虫炉。他看那小炉花纹精细,用料讲究,以为自己捡到了好宝贝,心里寻思着,等哪天得了空闲就出门把东西卖到城外的古董铺子里去。

      可他转念一想,周围人多嘴杂,要是被发现了定要挨顿罚,就跟哑巴商量好把东西藏在他的床底下,并从里面摸出一枚形似豆子的小玩意儿当做彩头送给哑巴。

      李涛声这算盘打的精,哑巴心眼实,又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不会跟他提出分赃的要求,怎么想自己都是赚稳了,却没想到竟然闯下了大祸。

      为了救哑巴,他走投无路,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去求三少爷。

      对于这件事,陆流云震惊之余很快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微眯着眼睛双手插在裤兜里仔细想了想,转身吩咐李涛声道,“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我有我的主意。”

      李涛声点了点头,“三少爷,东西就是我在那地方捡的。刚才的两个野鸳鸯专挑东院干没羞没臊的事,保不齐东西就是他俩掉的。”

      “你去送点吃的给哑巴,看看他怎么样了,告诉他别着急,晚上大帅就把他放出来。”

      陆流云用手戳了戳李涛声的瓜皮帽,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好言好语地耐心把这孩子给稳住了。毕竟,有些事处理起来,不好太着急。

      晚上,陆家的厨子为了给大帅冲喜,做了一大桌堪比年夜饭的“吉祥菜”,每盘菜品以锦绣、八宝等瑞字开头,端的是琳琅满目,好听又喜庆。而陆元帅的肠胃还是虚弱,喝了一碗糯米粥便不再动筷,只让风头正盛的六姨太温了一小壶清酒过来作陪。

      六姨太应景穿了一件掐红嵌金的绣凤旗袍,两条弯弯的柳叶眉扯得精细,指甲上涂了红色的蔻丹,越发衬得那双玉手纤纤动人。

      “老爷,啊——”六姨太翘着白腻的手指,晃着腕子上的一副银镯,从面前的小碟里挑了一枚红枣送到陆元帅的嘴边。

      “哟,这枣做的时候是糖罐打了?”陆元帅枣子刚进嘴忙又吐了出来,扭头躲过六姨太的纤纤玉手,嫌它甜牙不肯再尝。

      “老爷,枣子补人呐。”六姨太娇声惯气地轻戳了下陆元帅的心口,嗔他不解风情。

      陆元帅不以为然,用结着厚茧的大手拍了拍她的屁股,“怎么了小六,开始担心我老了?”

      六姨娘不接他的话茬,绢子捏在手里抿嘴笑,“老爷,这么多人呢?”

      坐在桌子对面的陆流云早就见怪不怪,他白眼都懒得翻一个,决定看齐周衡西闷头吃饭来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活络场面的接力棒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孙师长的头上。

      “大帅,六姨奶奶那是跟您耍性子呢。这女人啊,想收男人的心就爱把他往见老了哄。不故意杀杀您的威风,往后再来个小七奶奶可不得愁死她。”

      孙师长一顿马屁拍下来不声不响,让陆元帅听了心里十分受用。六姨太目光跟他对上,秋波潋滟地撩了一眼,把孙师长撩得心里腾地升起了一簇小火苗。

      六姨太桌上吊住了孙师长,桌子底下也不忘兴风作浪,她人倚在陆元帅身上喂酒,一只脚藏在桌布下面勾勾缠缠地去蹭斜对面的孙师长。

      “六姨娘,你踢我做什么,莫不是鞋子不合脚?”

      陆流云心眼儿留的很到位,眼看桌上的一对野鸳鸯作妖作得快要成精,他跳出来揪准了七寸就是一顿敲打。

      六姨太脸色一僵,不知道丑事被人撞破,只以为自己蹭错了腿,坐在桌上尴尬地陪了一脸笑,“哎哟可不是吗,上次逛街瞧上的那款高跟鞋没了我要的码数,将就着买了个小的,谁知道竟怎么穿也不合适。”

      说完,又捏腔作势地拍了拍脸,“该打该打,难为着哥儿受了我这一脚。”

      陆流云垂下眼帘也不跟她搭话,转过去喊了一声张妈,让她过来给自己添碗汤。

      周衡西放下手中的筷子,笑微微地跟张妈吩咐道,“给他多盛一点丸子,不然一会儿出门就该饿了。”

      陆元帅打了个酒嗝儿,半红着脸问他儿子,“你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好好呆在家里,出去野跑什么?”

      “爸爸喝醉了。”陆流云用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一颗雪滑的鱼丸,不满地嘟囔道,“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分明跟他报了备,他这会儿倒借着酒意忘了个干净。”

      周衡西伸手用勺子替他接稳了鱼丸,挑了挑眉毛打趣道,“反正跟你一道走的人是我,出门前总不会有勤务兵跑过来把你的腿给铐上。”

      “周先生跟三少爷这是准备去哪个小场找乐子?”孙师长听这二人要走,心里一喜,连忙开口试探道。

      “小三爷今天在学校得了两张电影票,临时又找不到人跟他去,这不拉上我充数来了。”周衡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向他说道,“孙师长今天要辛苦了,等我们都走了,你可得一个人在这儿陪大帅了。”

      “哎哟这是哪里话。”孙师长巴不得人赶紧走光了,他偷眼瞟向六姨太,心里乐开了花。

      陆元帅喝了两口酒就闹瞌睡,六姨太把他伺候上了床,轻车熟路地摸着黑往东院去了。

      孙师长等她等的心里作痒,见了面就骨头浪得轻,缠磨得六姨太往他脑袋上给了一凿栗,“你就这么馋?”

      孙师长心急火燎地挑了她的衣扣,呼吸粗重道,“宝贝儿,你像根软刺似的专戳我的心窝坑儿,白天轻挠轻抓的不解痒啊。”

      六姨太咯咯一笑,娇嗔着搂着他的脖子回问道,“解痒的那位正躺在床上打呼噜呢,你就不怕他突然醒了杀过来给你一枪。”

      “小娘们儿,咱俩到底谁急,故意激我下手,你还怕没那一天,我告诉你……”

      孙师长话说到一半,把嘴闭了回去,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了下来。他把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吊在嗓子眼上回了头,一支枪管抵在他的脑门中央,周衡西无声无息地站在冷风里,像一个阴沉幽魅的影子。

      “奉命行事,不好意思打扰了孙师长的好雅兴。”

      “我、我要见大帅。”孙师长腿肚子打着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也有脸见爸爸。”陆流云从夜色里走出来,手一挥,老管家气势汹汹地拿着绳子冲过去把吓掉魂儿的六姨太堵上嘴巴五花大绑。

      “大帅说了,就地处决。”周衡西面无表情地抄着枪敲了敲孙师长的脑袋,像切瓜之前试探瓜熟的老练菜农。

      “周先生,我们无仇无怨,求您饶我一条贱命。三少爷,是那贱人先爬上床勾引人,我受她威胁才对大帅起害心的啊。”孙师长跪在地上左右磕头,恨不得把自己凿成一滩烂泥。

      “孙师长,人要有良心,你向来背后只说爸爸不抬举你,可你这头衔是怎么得来的,心里没点数吗?”

      陆流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黑亮的眸子冷冰冰地没有温度,“你老子在战场上救了我爸爸的命,冲在前面当人肉靶子的可不是你。”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又恨又怕的六姨太,俯身在他耳边继续说道,“姨太太嘛不值钱,跑了个出去也不是多大回事,可你孙师长背地里干这丑事打了爸爸的脸,这就不一样了呢。”

      “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帅。”孙师长跪在地上对着自己左右开弓。

      “孙师长,活路都是自己给的,就看你想不想要了?”周衡西跟陆流云互换了一下眼神,开口诱供道。

      “要,我要,周先生,求求您给我条活路吧。”孙师长脸上涕泪交加,一听周衡西话里有生机,恨不得当即趴下来给他舔鞋。

      周衡西把枪从他脑门上移下来,开口问道,“拿虫炉饲养活蛊,意图谋害大帅的人到底是谁?”

      “砰”,空荡的东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周衡西大吃一惊,立刻转过身去把陆流云扑倒在地。

      “来、来人啊——”老管家躲到凉亭的柱子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呼救。

      “周衡西,我没事,快起来看看孙师长。”陆流云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惊慌失措的周衡西。

      孙师长仍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只不过额头中间开了个大血洞,往外源源不断地流着鲜血。被反绑在一旁的六姨太,吓得倒在地上又滚又躺,被堵住的嘴巴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厉的呜呜声。

      这时候,他们远远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似是帅府的巡逻队被刚才的枪声吸引了过来。

      陆流云把六姨太从地上拽起来推到假山后面,吩咐老管家道,“这里交给我们,你走下面的地道,把她带到爸爸那里去。”

      “是、是,三少爷。”老管家惊魂未定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踉踉跄跄地把六姨太搡进了地道里。

      谁都没有注意到,六姨太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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