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生》俞俞

49、四九 . 一场骚乱

　　三天后，庞子安诏告天下：二王子杀兄弑父，罪无可恕。于是他替天行道，要拨乱返正。檄文一下，就利用十万大军团团围住上京城，里外三层，似铁桶一般。

　　上京城城墙高且固，双方人马僵持，庞子安在城外冷冷地计算着，上京城里有几个粮仓，能支持几天，据他估计，应该能支持一个月吧，那他就等一个月好了，老子有的是耐心。

　　庞子安有耐心，朱泊似乎更有耐心，每日例行巡查城防，再回到皇宫看看书，悠闲得如世外飞仙。

　　沈飘依旧住在上官府上，在这种时期去飘园或者闻得香似乎是不明智的，更别提二王府了。沈飘在上官府住得非常开心，上官夫人和蔼可亲，聪明睿智，既关心沈飘生活，却一点也不干涉她自由。沈飘暗叹，好母亲呀，好母亲，只有这样好母亲才能养出上官风这样开朗，活泼的个性和上官月纯真的心性。

　　让她有点奇怪是最近很少见到上官风了，他很忙？

　　到一个月的时候，沈飘也坐不住了，这朱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虽然主动进攻是不明智行为，毕竟人数少，但被动等待也不明智呀？

　　想到这里，她有点烦，漫步上街，街上冷冷清清，丝毫不见昔日繁华，街边那些华美的楼宇也黯淡无光，原来再美的地方也要有人来映衬的。

　　走到闻得香，看不到一个客人，沈飘坐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默默的看着窗外。

　　齐兰坐到沈飘面前，悄悄道：“听说米仓里已经没有粮了，咱们这店去领粮的时候都领不到。”

　　“啊？”沈飘瞪目，朱泊没说过这个问题，她不想去插手，再说她也想不到好办法。

　　“真的，这没粮•••”破城之日不远矣。

　　“这事轮不到我们来担心呢，店里还有多少米呢？”沈飘镇定笑笑。

　　“不多了，干脆关门吧。”

　　沈飘点点头出来，路过官府门前，一长排队伍等粮食，还夹杂着争吵声。沈飘皱眉，事情已经这样严重了？

　　有什么办法才能解除围困呢，靠这一万多的兵丁似乎不可能，那只有借助外力了，她知道西姜的出兵是朱泊的主意，也许他能借助那一股力量，可是路途远，且存在巨大风险，实在不是个好办法。

　　沈飘站在墙角，苦苦思索。

　　她的思索被越来越响的骚动声打乱，似乎争吵已经演变成打架了，沈飘漫步上前。略微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官府已经限制每家每户一天二两米，而有户人家硬要来领两次，被兵丁发现拒绝发米，所以争吵就来了，慢慢演变成了打架。

　　“这二两米，怎么能吃饱呀？”
　　“是呀，世道不太平呀，怕再下去二两米都没有了。”一老妇人凑到另一耳边，低声道：“外面十万人马呀。”
　　“大人开开恩，给我们多发点吧，家里孩子都饿得没力气了。”一个老翁，直接跪在上。
　　“开开恩吧。”几个人一起接着老翁跪下，发米粮的兵丁一脸为难，不是他不想呀，粮食在哪里呀。

　　那个兵丁才犹豫几秒，人群中一个壮汉嗖嗖地站出来，叫嚣：“过去一边，老子自己进去拿粮，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能让大家挨饿。”大手一挥，把那个还算结实的兵丁轻飘飘的拍到一边。

　　然后身后又跟着站出几个壮汉，一起向内闯去，守门的几个兵丁哪里拦得住，瞬时让他们闯入粮库里了。

　　沈飘冷冷看着，这几个人太阳穴鼓起，不像一般平民，看来是人故意找碴。

　　沈飘不动声色看着，那几个壮汉很快又出来了，用洪亮的嗓音，向大家宣布道：“粮仓里哪里还有什么粮呀，奶奶的，老子要出城，不出城就要被饿死了，大家一起出城啊！”

　　人群在听到没有粮食后瞬间呆愣了，虽然十个可能九个人已经猜到粮食快没了，但人总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没证实事实前，他们还可以抱有幻想，现在清晰而明确地听到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一下子都蒙了。再听到出城时，似乎又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了，群情激愤。

　　谁当皇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关键他们需要粮食！

　　一大群人，男女老少，妇孺幼儿，只要会走的，都跟随着人群往城门口走去。沈飘看着人群中那几个壮汉，若有所思。

　　守城门的兵丁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又不能举起武器相抗，不大会儿功夫，已经鼻青脸肿。

　　一老妪走出来：“小伙子，不是我们要和你为难呀，你看我们都没饭吃了，把我们放出去吧，给大家一条生路，佛祖会保佑你的。”

　　守城兵丁低着头站在那里，他知道，连军营里的饭量都减半了，老百姓怎么可能还有饭吃呀，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爹如何，没有了粮食，他撑得下去吗？

　　“小伙子•••小伙子••••”

　　人群中很多人对老妪的话甚为赞同，又同情挨打的兵丁，又想兼顾自己的肚皮。七言八语，轰炸开来，沈飘这才发现，虽然他们可能饭量不够，但在某些情况下依然精神充足，声音响亮。

　　兵丁在犹豫，只要开城门，那就是一死，可是不开城门，又有多少百姓要死••••他颤抖着把手伸到大门上，准备开始用力。

　　沈飘无法再旁观下去。飞上前拦住那个兵丁，兵丁开门的手一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沈飘。

　　“大家回去吧，相信我，二王爷会帮大家解决问题的，二王爷是个什么样人，大家都知道。”朱泊一向有善名，在上京人的心目中更甚。

　　“可是听说他杀了皇上和太子呢，可不好说。”
　　“是呀，他怎么来解决呢，没粮食，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呀，还是出城吧，出城安全，庞将军打进来也麻烦呀。”众人七嘴八舌，显然沈飘无法让他们信服。

　　沈飘瞥到壮汉脸上的一丝得意，也觉得自己为朱泊的辩解很无力。她只好站在那里，凭这些人想过她这关到城外是不可能的。

　　沈飘耐心而轻巧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苦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空中飞来一人，冷冷地站在墙头，吼道。

　　人群先是一愣，再接下来，骚动又起。

　　“刚才一批米进了米仓，各位不想去领米了？”

　　人群又安静，再骚动，因为没人相信，难道米会凭空出现吗？

　　“谁要愿意去领米的就跟我去，一定要出城的休怪我不客气。”上官风同时打出大棒，也撒出糖果。

　　群众是软弱的，愣了愣，乖乖转头。

　　“我说大家，米仓里压根没米，我们不要被他骗了，再回去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了，出城啊！”壮汉迫不及待地出来拦阻大家。

　　人群愣住，往回的脚步停住，齐齐注视着上官风，似乎想从他脸上判断真伪。

　　“拼啊，再不拼就是死啊！”壮汉带头向城门发起进攻，向沈飘展开凌厉招式，沈飘轻轻地闪过。

　　还有几壮汉指挥着人群制造混乱，有几个试图打开城门。

　　上官风霍地跳下城墙，把那几双放在城门上的手拉开，一返一折，几个壮汉顿时倒地，面容扭曲。

　　人群似乎激愤了，看到这种情况后，没有被镇住，反而朝前扑去，几百双手齐齐扑向上官风，单单手掌挥动带出来的风都让这深秋的风冷了几分。

　　上官风慌乱地闪避着，他又不能对些人动手，只能闪避，他闪得非常狼狈。

　　一声轰隆隆的马车声过来。一人下车，大声叫：“少爷，粮食直接运过来了！”

　　人群停止了骚动，转而向运粮车扑去，接着第二辆，第三辆运到。

　　这是非常戏剧性的一幕，危机倾刻消散于无形。每个人拿到粮食后的喜悦是那样强烈，沈飘心酸，但更加担忧。

　　转头看着上官风。

　　上官风放低了声音，俯到她耳边：“这我家的所有存粮了。”

　　沈飘一愣，感激而且愧疚。

　　然后领到粮食的人把米抱在胸前，慢慢散去，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一队兵丁，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将这些人包围起来，沈飘皱眉，惊讶地发现，朱泊来到了，依然那么镇定，安然地站着，目光在人群里搜索。

　　朱泊挥挥手，兵丁放百姓一个个离开，当然那些魁梧大汉毫无疑问地被留下了，有个中年汉子走过人群，低头向往外走去，胡子拉遢，腰背皆弯。经过把守的兵丁旁边，过关，再慢慢往前走去。

　　沈飘不知为何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什么呢，因为在他的后面，有一丝眼睛在打量着他，那眼睛里盛满害怕，而那眼光没来由地让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还在思考中，朱泊已经静静地走到中年人面前：“王丞相请留步！”

　　人群突然很安静，魁梧大汉的抽气声响起，太阳穴绷紧。

　　在后面打量中年人的年青人直接呆了，愣着，仿佛死去一般。

　　中年汉子先是一愣，再挺直了背，冷笑，看着朱泊：“二王子果然高人。”

　　沈飘忽然明了了，那个最最没出息的王力出卖了王奋强，虽然沈飘也看过王奋强，但他刚才那幅装扮，太像一个农民了，完全看不出来，可是王力那不停注视的眼神•••有子如此，王奋强会不会想吐血呢？

　　“王丞相谦虚了，王丞相在王皇后自杀后，悄无声息地掩藏起来，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出来，趁今天这样绝好的机会制造混乱，不但能顺利出城，还能让在下不好收场，王丞相的这分计谋才天衣无缝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上官风及时运出米来，而你又有那样一个好儿子。

　　王奋强的冷笑已经变成苦笑。

　　然后士兵把王奋强和王力押到一边，朱泊注视着王力，如果目光能杀人，王力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王力哆嗦着站在那里，呜咽着，像一只小狗，当然不是一只善良的小狗，只是一只愚蠢的小狗。

　　王奋强又萎顿了下来，冷，这天真的好冷，看来庸王是明智的，否则他不会始终把暗卫交在朱泊手里，只有他才适合这个王位吧，不动声色，隐而不发，一发的时候冲天一击，气势惊人。可惜呀，可惜，可惜他没得选择，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去支持朱渊这样的人呢？

　　王奋强叹了口气，任由士兵押着往前走去，再不回头看。

　　昔日嚣张的王力再也找不到一丝嚣张的影子，跟在王奋强的身后，不时看着昔日依靠的那坐大山，似乎大山已不复往日的气质。

　　沈飘和上官风对视一眼，除了欣慰之外，感觉有点失落，两人别扭地转过身，相偕而回府，留下朱泊，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有着一点点的悲凉。

　　这种失落是什么，沈飘心忖，似乎朱泊离她已经越来越远，是保持一种距离还是不被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