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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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房东简单交代了两句，傅嘉遇把小出租屋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
不出所料，那人精老头并不打算退还十月份的房租。
傅嘉遇把自己的经济状况跟老头说了又说，老头只在重复一句话：“是你自己要走的，我可没撵你。”
靠，唯利是图的臭老头！
傅嘉遇带着气，砰的一声甩上门，因用力过猛，木门又自己弹开了。
他单手拎着瘸腿的行李箱跨过一块缺了地砖的凹陷，孙灏没跟着进来，是傅嘉遇执意让他在巷子外等。他的车虽然能开进来，倒车却极不方便。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希望自己恶劣的生存环境叫对方一览无余。
自尊心是次要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孙灏的社会阶层，差距在娘胎里就存在，谈不上什么追赶，保持距离只是不想在今后的交往中自缚手脚。
金钱都是身外之物，和名字一样只是标签，和那个人本身无关，傅嘉遇一直这样认为。
贫富差距对他的影响仅限于买什么价位的菜，出了门是往小区后门的菜市场走还是正门旁边的进口超市。
暂时的困窘尽管有不可见的残疾和缺陷，傅嘉遇也只在心中偷尝只身闯荡的苦果，恐惧、焦虑和失望，但是绝对没有悲伤。
他讨厌背书，但却一直记得一句诗：“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追求建功立业的孤胆英雄犹似凭借一腔孤勇北上的自己，不置身其中一路追逐的人不会懂得当中快意。少了苟同的人生，那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乐趣，和孤独，实在是挨不着边的。
上班族们大都趁着假期在家里偷闲，黄昏时分本该车水马龙的小巷难得安静了一阵。天边的夕阳越过围墙，在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投下淡淡的金光，傅嘉遇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踩着身前的影子走，他走得缓慢，却不是在流连，而是在感受。
这是城市最陈旧的地域之一，因过于真实而显得冷漠无情。它从不用和外地人交代自己的过去，这些细节都写在高矮建筑的一砖一瓦上，刻在红男绿女的一颦一笑间。
他把那个濒临报废的音箱一并带走了。
正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短命的音箱虽然只陪伴了他短短一个月。
傅嘉遇想时时看着它，提醒自己：捍卫自己喜欢的东西需要足够的强大。
...
行李箱的轮子摩擦着地面，声音由远及近，孙灏从手机里把目光抽出来，遥控打开了车的后备箱。
“你的行李可真少。”孙灏帮他把瘸了腿的行李箱扛起来，打横塞进后备箱。
傅嘉遇自嘲：“被爸妈扫地出门，我没办法好好收拾。”
孙灏略感诧异，等他接着说下去。
“大家都觉得我不靠谱。”傅嘉遇把已是废铜烂铁一堆的音箱挨着行李箱放好，“啪”一声关上了后备箱，“要不是我跟他们约定了五年期限，估计现在已经被打断腿锁在家里了。”
“你花五年时间在北京追求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生活。”傅嘉遇的回答很有些故作高深的装逼意味，他其实也很不确定，五年时间，人只靠自己，到底能有多大的变化——且不说成就二字。
“我只想为自己活几年。”傅嘉遇把双手垫在脑后，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在快速环道上，他望着如火般的夕阳，感受到体内那股近乎贪婪的热情其实从未远离。
孙灏从后视镜窥见傅嘉遇的神情。前途未卜，来路茫茫，他却这样自信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手上。
孙灏隐约发现了他除了一副好皮相以外的第二个闪光点。
——那或许是一种他一直向往，却注定不能拥有的人生。
前面就是岔路口，往左回家，直走是商圈。
“今晚吃什么？”孙灏问。
“中午吃剩下的呗。”傅嘉遇这人对吃特别随便，饿不死就行，但他想到孙灏可能比较讲究，又补充：“你要吃新鲜的，我给你做。”
“行。”
...
傅嘉遇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拉着人家一起吃剩饭剩菜，他起锅做了两菜一汤，加热了中午的剩菜，晚饭便开席了。
“真的没人夸你做菜好吃吗？”孙灏一如既往地捧场，他夹了一大筷子青椒肉丝，伴着饭吃下去，嘟嘟囔囔：“能把家常菜做好是真的厉害。”
傅嘉遇厚着脸皮任他夸，他没好意思说，我这样的技术，在我们家算是下下选。
“你只在北京呆五年吗？我还想长期聘用你做厨师。”孙灏开玩笑说。
“能不能熬过五年还不一定。”傅嘉遇喝了口紫菜蛋花汤，觉得那一个价格顶五个的有机鸡蛋吃起来无非也就是蛋味，没什么特别。
“我的手是用来弹吉他的！”傅嘉遇对此表示不满。
孙灏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吃了饭，你唱一曲给我听听？”
“那你得洗碗，我碰了油就不想弹了。”傅嘉遇顺口一推，便暴露了自己在家中的无赖属性。
“没问题。”
...
晚饭过后，孙灏乖乖围上围裙在厨房洗碗。
傅嘉遇把搬来的东西都堆在自己暂时的房间里，他拧开那盏橘黄色的小灯，他喜欢这盏灯，在这样的光线下，一切物事都会模糊棱角，有一种柔软的质感。
孙灏家里的灯大都是暖光灯。
傅嘉遇取出电吉他，这才想起吉他电箱已经报废了，暂时只能练习不插电的情况下能弹唱的曲子。
但是电吉他不插电的情况下能练习的曲子很少，且效果很一般——只能听到未经处理的钢丝弦振动的声音，实心琴体的传音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傅嘉遇对自己弹琴的技艺还没自信到不插电弹给别人听的地步，他暂时只能自己忍受那些粗糙的琴音。
好在他做了两手准备。
电吉他输出线接在效果器上，效果器单块再外接一条大头转小头的音频线，再连接耳机就能听见歌声了。
当然，这个方法只适用于只有一个听众的情况。
孙灏恰好洗完碗，厨房里一阵叮叮当当，瓷碗碰撞，是他正在把碗放进消毒柜的声音。
傅嘉遇先自己戴上耳机试音，心下嫌弃，声音的还原度真的很一般。
第一次要给人面对面弹唱，这人还是孙灏，他不免期待自己更好的表现。
孙灏搬了张扶手椅坐在对面。
“来吧。”傅嘉遇凑过去帮他戴耳机，手指将他鬓角的碎发往上撩，留下一串细碎的痒。
好奇和期待在孙灏心头交织着。
他是唯一的听众，从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到近在咫尺，独享这音乐。
傅嘉遇唱的是John Mayer的《Gravity》。
前奏舒缓而悠扬，约有半分钟那么长，恍若午后悠闲的漫步。傅嘉遇的声音约在40秒左右插进来，他的嗓音有种磨砂的质感，少年的青涩尚未褪尽，成年男人的低沉又还差点。
耳机紧紧贴着孙灏的耳朵，低声的哼唱如同温柔的潮水，一波一波，将他包裹其中。
傅嘉遇的每一次呼吸换气经由电子设备的处理，都被放大和具象。
三分五十秒的弹唱里，孙灏脑海中浮现无数关于他的嗓音的幻想。
玫瑰色的海盐，美丽而透明的阳光，盛夏的海湾以及他永远湿润的薄唇。
戴着耳机的声音和在街头偶然邂逅的声音其实很不一样。
孙灏一开始多半是被他的气质吸引去的。
那时他穿一件白色T恤，衣服的背面是夸张的涂鸦图案，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金属牌，在路灯下闪着光。他留着张扬的板寸头，这个发型对颜值的要求挺高，但他却轻松地驾驭了。
孙灏并不觉得那张脸能划进传统的帅哥范畴，他的鼻子和嘴唇都长得过分犀利，像锋芒毕露的刀，给人不好相处的感觉。唯有眉眼的长势稍微缓和，带着偏女性化的秀气。
傅嘉遇真正吸引他的是一种不同于其他街头歌手的气质。
不故作颓废，不无病呻吟，不强卖情怀。
他一身风尘，满身疲惫，只有一双眼睛盛满专注和投入，似乎那里面只装得下自己的世界：一个人，一把吉他，一首曲子。
似乎有股韧劲在他灵魂深处盘根错节，潜滋暗长。
他就像一棵不屈不挠的野草，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四处寻找自己能扎根生长的土地。
“怎么样？点评点评。”傅嘉遇放下吉他，看着孙灏。
“我是外行。我只会说很好听。”孙灏摘下耳机，意犹未尽，“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声音能让我想到刚过去的夏天。”
傅嘉遇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他想，夏天...夏天是燥热而烦人的，这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可能是因为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是在夏天吧。”
“那是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感觉。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孙灏终于找到了今年夏天的出口，这种感觉急需被定义，他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将其合理化的借口而松了一口气，“上天给我送来了一个厉害的厨师，他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歌手。”
“你总是夸我，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傅嘉遇咧嘴一笑，转而问道：“北京哪个地方酒吧比较多？我想去找工作了。”
“明天我也不上班，带你去转转看看？”
“总是麻烦你不好。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我搭地铁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