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同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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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同居
蒋凌西最开始，一听到颜钟意调侃着喊他宝贝儿，就要脸红。
就更别提这种特殊的场合了。
颜钟意这才发现，他其实就是耳朵敏感。
被女朋友凑在这里讲话，尤其是故意带着气声的低低耳语，几乎是秒红，百试百灵。
但其实蒋凌西青涩的状态，保持得并不长久。
毕竟这段感情节奏太迅速，从他们俩初识的盛夏，到阿诺河边暖风习习的夜晚，都还不足一个月。
刚开始的蒋凌西不太适应颜钟意这么热情如火的性格。
但他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翻身翻得很快。
他从面红耳赤的青涩，到游刃有余的成熟，都是在颜钟意身上成长起来的。
颜钟意大四那年的前半部分，称得上她这段恋情里的华彩篇章。
完全属于浓情蜜意的热恋期，不吵架也不冷战，看到对方就心花怒放，什么都不想去想，就想天天都腻在一起。
颜钟意对蒋凌西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很喜欢。就是很喜欢。
如果说蒋凌西在电影艺术方面与她的合拍，是他后天自己默默摸索学习的，那这个不会跳舞的男朋友，在体育运动方面与她的合拍，一定是经过了家里全方位悉心培养的全能。
骑马滑雪射击，但凡颜钟意会的，他都精通，颜钟意不太擅长的，他也都会。几乎就没有他不拿手的运动。
颜钟意拉着他出去玩，觉得再开心也不过了，静可以陪看电影聊专业，动可以室内户外陪她满处撒野。
白天约会很合拍，夜里身体也很契合。
是她喜欢的脸，眉目清俊。
也是她喜欢的身体，宽肩窄腰，肌肉紧实，时时刻刻都身姿挺拔。
喜欢搂着他背脊，也喜欢他心跳滚烫有力。
蒋凌西完美地嵌入了她的审美里，然后野蛮生长，跑马圈地，无声无息地挤压蚕食着颜钟意曾经很包容的私人审美。
可蒋凌西没法做到像颜钟意那样，只是百分百地单纯去享受这段恋爱。
不是不开心，更不是不喜欢。
他沉迷于和颜钟意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在他接受的教育里，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成天耽于享乐，是不对的。
颜钟意说她不喜欢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那一套，然而谈恋爱，绝对是占据心力占据时间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蒋凌西现在没事业。
颜钟意没有刻意地到处宣传，喂，你知道我爸爸多有钱吗？
但她没有为钱操过心，从小就没有，长大更没有。
她交朋友，只管合得来，不管人家有没有钱。
交男朋友，也只管自己的心意，更不管人家有没有钱。
反正她喜欢，她也有钱，那她对男朋友好就是了。
张明远不会觉得女儿花自己的钱就怎么了，赚钱难道是为了让老婆女儿吃苦的吗？
更别提，颜书和颜钟意母女俩本来也没什么烧车烧表烧游艇的爱好。
但也说不好颜书女士的爱好和烧车烧表烧游艇哪个更花钱，因为艺术品是无价的……
蒋凌西家当然不是没钱，看他和颜钟意那重叠的一大堆爱好也知道，培养孩子也是用资源用心血堆出来的。
但蒋凌西的爷爷，绝对不是和颜钟意的父母一样，是那种“我只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家长类型。
娱乐圈是个什么玩意儿？
生你养你，是要你为国栋梁，不是让你来人间享乐一生的。
其实哪怕蒋凌西被家里赶出来了，他手上也有一大笔钱，然而他不想动那一大笔钱。
那是来自他父母的遗产，不是他蒋凌西自己赚来的资产。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
得不到爷爷的肯定与支持这件事，他早就想到了。
但是真正到了直面来自最亲的亲人的失望与贬低的那一刻，依然是很不好受的。
蒋凌西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连找演员的片酬都紧紧巴巴，甚至在大好年华耽误了一两年，没有无缝链接去海外求学，是因为他只肯花他凭着技术赚来的钱。
而除了资本圈子，别的行业赚来的钱，比起娱乐圈稀里哗啦如流水花出去的钱，实在是如杯水车薪。
约会那些纯粹快乐的时光，就像是在初冬将将冻结的海面浮冰上滑行。
然而这晶莹剔透，却不甚结实的薄薄透明冰层下面，掩盖的满是暗流涌动。
满是蒋凌西心中的焦虑与隐忧。
只是他不肯说。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爷爷耳提面命，男人要保护女孩子，呵护女孩子，为妻子儿女挡风遮雨，为家国扛起责任。
有苦有泪咽下去，不能说，也不该说。
诉苦太懦弱，男儿有泪不轻弹。
而不是颜钟意妈妈的那套理论，权力无长久，唯有艺术与爱值得。
无视性别，可以爱任何人。
是人都有焦虑彷徨，无能脆弱。
女孩子可以不害羞，男孩子也可以爱流泪。
颜钟意暂且还没低头去看冰层的下面，她觉得此刻的恋爱状态超完美。
她其实有隐隐约约触摸到一点，感觉到了蒋凌西的家庭教育很传统。
可是蒋凌西很能撑，从不在她面前示弱，不提家里的事，也没提过父母的事。
颜钟意也就没盘问他的户口家庭背景。
恋爱就是恋爱，恋爱在颜钟意心里，那是两个人的事。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就行了，为什么要交待家里祖宗十八代啊。
但约会虽然密集，却也还没同居。
颜钟意虽然称得上一句随和，但也不太受得了没有私人空间的宿舍生活，更不想降低个人生活品质，在学校外面其实是租了房子的。
大四开学时，她也不过才认识了蒋凌西一个月，所以没有直接让蒋凌西搬进来同居。
但蒋凌西租的房子，离她的学校也很近。
虽然都有住处，但颜钟意明显更喜欢她自己家里。
各处布置都随她心意，更自在也更放肆。
恋爱谈久了，如果不出去玩，只是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影，实际上还是蒋凌西在她家留宿过夜的多。
到了寒假，颜钟意要去陪父母过春节，不由得又有点可怜被她扔在家里的“宝贝儿”。
她笑盈盈地踮起脚，凑到蒋凌西侧脸上亲一口，哄道：“乖，我尽量早点回来。”
毕竟春节对于华人家庭而言，无论老幼，无论贫富，总是十分特殊的。
“没事，你陪你爸妈。”蒋凌西回道，忍不住抚了抚女友的长发。
他很喜欢手指在颜钟意乌黑长发之间穿行而过的感觉，尤其夜里，绕在指间，很是引人沉醉。
让人明白为何古人总拿赠青丝，寓定情。
“我也回去一趟。”蒋凌西把那口隐约要叹出来的气，又咽了回去。
家，始终是生而为人，脱不去的羁绊与执念。
哪怕近家情怯，令人无力又叹息，蒋凌西也得回去面对。
可颜钟意提前从度假的海岛回来时，还是吓了一跳。
她是知道蒋凌西提前回来了，他返程之前给她打了电话，后来就一直关机。
从电话里的语气，颜钟意猜到了蒋凌西在家里待得不顺心，便找了个借口，也提前回来了，想着陪陪他。
没想到蒋凌西不在他自己家，而是在颜钟意家。
但也不奇怪，他本来就经常留宿，颜钟意直接录了他的指纹的。
只是蒋凌西在家也没开灯，甚至颜钟意回来，他都没什么反应。
等到按开了灯一看，颜钟意也顾不上行李箱什么的，赶紧三两步坐到床边去，伸手摸了摸俯卧的蒋凌西的额头。
烧得滚烫。
蒋凌西身体很好，几乎从不生病，他之所以是趴着睡，或者说趴着烧到半昏迷，是因为他简直浑身是伤。
颜钟意都要气疯了，本想打电话叫人过来送他去医院。
可是刺眼的灯光加上这番动静，蒋凌西被闹醒了。
“钟意？”他嗓子都烧哑了，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不该指责长辈，但颜钟意还是气到口不择言了。
“你父母怎么这样？”
蒋凌西烧得眸光甚至比平时更亮些，却又露出了一点难得的脆弱来。
汗湿的头发搭在他额前，滚烫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把颜钟意的右手握进了手心里。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沙哑地回答她：“不是我父母，是我爷爷。”
“爷爷其实也没下死手。是我让他失望了。”
“我没见过我爸。我是遗腹子。”他闭了闭眼，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也许是借着阴影，也许是借着高烧，才半开心扉地讲了几句，“其实我也不记得我妈妈了。”
“她怀孕的时候我爸牺牲了，过度伤心，身体也没养好，生我不太顺利。”
“等我出生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颜钟意一时都呆住了。
可蒋凌西说了两句就不肯说了。
颜钟意说带他去医院，他说伤口都处理过了，药也开过了，也不肯再去医院，很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把床头灯拧到最微弱的光，颜钟意伸手摸了摸蒋凌西的脸，没有问他为什么生了病受了伤，明知道她不在家，却还是一个人跑到她家里来。
住的地方，对颜钟意而言，其实不太算作家。
甚至对于从小算得上“居无定所”的她而言，没有哪栋建筑物，能让她觉得是“家”。
有爸爸妈妈在，她的家就在她心里。
并不在她住的地方。
可是也许对于蒋凌西来说，现在没有一个肯接纳他的家了。
他本能地就想来她这里。
坐在床边的颜钟意满眼怜爱地持续骚扰病人，轻轻地抚摸他的短发。
反正她的右手还被睡着的蒋凌西牢牢地抓在手里，哪儿也去不了。
蒋凌西睡得时断时续的，不到一个小时就又醒了过来。
颜钟意便喂他喝了杯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喂他吃了药。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吃完药，蒋凌西就松开了颜钟意的手，省得她一直被自己困在床边，坐也坐得不舒服，动也动弹不得。
可颜钟意没动，她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和他说：“以后就住我家吧。”
闻言，蒋凌西原本快要合拢的眼睛，倏地一下又睁开了。
深沉又灼亮的目光，像是想把眼前人直接烙进视网膜里。
“好了，快睡吧。女朋友的同居邀请，只可接受，不可拒绝。”颜钟意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拿人工造的一片黑暗，哄他睡觉。
等蒋凌西又睡着了，颜钟意也没挪窝。
直到她手机发出了充电警告，她才起身，顺手把蒋凌西的手机也充上了电。
疯狂的信息就涌了进来，颜钟意没看，正要把蒋凌西的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又有电话进来了。
手机屏幕显示是快递，颜钟意就接了。
对方烦躁地表示东西有好几大箱子，又特别重，快递柜放不下，打了几次电话了，到底签不签收？
颜钟意安抚对方，表示会付小费，让对方改地址直接送到她这儿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快递送到了，显示是蒋师夷寄过来的。
里面成箱成箱的，都是纸质的书，全是电影相关的。
还有各国经典影片的蓝光DVD，以及手写的电影拉片笔记。
颜钟意和蒋师夷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是蒋凌西的大哥，堂哥。
那是在蒋凌西跟着她换城市的时候。
在机场里，对方穿着制服急匆匆地赶来，说二弟蒋制夷还在部队里，脱不开身，没法来送他们，让蒋凌西先换个城市散散心也好。
那时候颜钟意还笑过，说他们三兄弟名字配套又不配套，师夷、制夷、凌西。
名字全都是爷爷取的，蒋凌西的名字意思特别直白，就是凌驾西方。
颜钟意加过蒋师夷的联系方式，但是两人并没有直接电话过。
这还是第一次打过去。
“喂，颜钟意？小西在你那儿吗？”蒋师夷很快接起来，松了口气，“他一直关机，我还以为他怎么了。”
颜钟意靠在客厅的飘窗边，明明关着门，隔着墙，依然抬眸看了一眼伤痕累累还在发烧的蒋凌西睡着的方向，心中很是不满。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爷爷打的他？为什么？就为了他想进娱乐圈？”
“这……”蒋师夷叹了口气，“你不懂。”
“老爷子在我们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不听解释，不讲理由，军人服从命令就行了。”
“爷爷就是这性格，小西是爷爷带大的，他不是不疼小西，可是家里除了女人，没有不从军的，怎么受得了他去搞娱乐圈啊？”
“当年小西不肯读国防生，家里就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爷爷才算是勉强同意了他进军校但是不读军籍专业。”
“这次他回来说，已经拿了国外导演专业的offer，爷爷在三叔的墓前面，劈头盖脸地拿拐杖打他，骂他怎么还有脸来。”
“说你的父亲躺在烈士陵园里，是为了生出你这样的逃兵和懦夫吗？早知道生下来这样的孬种，就没必要替三叔养这个遗腹子。”
“小西也不肯躲开，硬生生地就都扛下来了。”
颜钟意简直被噎了一下，即使放低声音，也压不住不满。
“养孩子和训新兵一样吗？不听孩子想要什么，服从命令就行了？子承父业就行了？”
蒋师夷在那头叹了口气，回道：“哎，总之大哥已经尽力了。”
“爷爷这次真的是气坏了，让我和制夷收拾了他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都给烧了，我可是偷偷给他寄过去的。”
“反正小西要是出了国，爷爷也管不着他了。”
“以后小西要是想回来看父母，你让他给我先打个电话，我尽量让爷爷和他在忌日错开，别碰上就成。”
颜钟意有些默然无语，又不好对蒋凌西的爷爷发表太激烈的看法，只好挂了电话。
然后在安静的深夜里，坐进了那堆纸箱中间，翻了翻蒋凌西的藏品。
最后目光却被他的拉片笔记吸引走了。
很多本，后面字体成熟刚遒有力的本子，解析和总结写得都更专业。
要是往前翻，就越来越外行，越来越幼稚，近乎于读后感了。
可越幼稚的时候，就越贴近真心。
颜钟意顺着日期，替蒋凌西把那些手写的拉片笔记本顺了一遍。
当初还是个孩子的蒋凌西，第一篇电影读后感，直到第一百零九篇电影读后感，全都是同一个主题下的不同片子——父母。
原来这世界上，各个国家都有那么多讲述父母亲情主题的影片。
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记得自己的母亲。
但上学时看同学们，在家里时看堂哥们，明明每个同龄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
只有他没有。
只能从亲人的口述里，勉强寻找一点父母的痕迹。
可是大人们往往回避这个话题，也许是不想戳结疤的伤口，也许是不想刺激幼失怙恃的小孩子。
大家都不肯和他多说。
虽然亲戚们对他都不错。
可大哥和二哥的父母，始终是大哥和二哥的父母。
爷爷，也始终是爷爷，事业忙碌，子孙满堂，能分给他的时间和精力，很少很少。
蒋凌西对于电影专业兴趣的伊始，就真的只是好奇。
他想从影片和镜头里，去窥探那些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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