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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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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泽啊,快考大学了吧,要念什么大学啊,想出国去看看吗?不用考虑钱的事,你去哪里读书,姑姑都养得起你。”
“出国是一定会出的,在这之前,我想先去我父母的学校读书。”
“嗯?!为什么要去那?你可以去更好的学校。”陈果提起了几分精神。
“我想追寻一下他们的足迹。”
“不行!”陈果挺直了腰板,放下了手里的鸡腿。
空调的冷风拂过陈泽的脸颊,客厅里温暖的黄色灯光一时间也暗淡了几分,气氛似乎有一些凝重,陈泽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抿了抿嘴唇说道:“小姑,我父母……他们真的是普通人吗?”
陈泽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盒,熟练的点燃了一支香烟,狠吸了一口,仰起头吐出一口浊气,瘫靠在椅背上。
陈果望着陈泽,微微皱眉,眼睛里有一种读不懂的情绪。
香烟的烟雾在室内缓慢的飘荡,沉默的情绪将这个空间无限的放大,陈泽将烟蒂按在了烟灰缸里,细小的烟屁股折出了奇异的美感。
陈果叹了口气,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这花了我很长时间。”
“呼……”陈果深呼了一口气,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缓缓地说道:“既然你问到了,我也就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理由了,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
事情应该从哪说起呢……?
我们三个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当时的孤儿院长姓陈,所以我叫陈果,你爸爸叫陈峥,你妈妈叫陈玉……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呆在孤儿院里,对我来说,院长就是爸爸,其他孩子就是哥哥姐姐,而在哥哥姐姐里面,陈峥是最特别的。儿时的印象里,他总是一个人在园子里看书,很干净,是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干净。对于这种款式的男生,男人缘一般都很差,可陈峥不是,他在所有孤儿院的孩子里不是年龄最大的,但却是最有威信的,小时候的我也是天生便会趋炎附势,所以很多时间,我都赖在峥哥身边。
记得有一次,年长的几个哥哥姐姐开玩笑说,果果这么喜欢黏着峥哥,将来就给峥哥当媳妇儿吧!小小的我看向峥哥,阳光下的他也笑意盈盈的看着我。长大后的我已然记不起那天的更多细节,只知道我对峥哥的喜欢,从那天就正式开始了,是想做他妻子的那种喜欢。
而玉姐,小时候的我,很讨厌她。
玉姐是那种可以把任何事都变得很简单的人,院长也说过,如果没有玉姐,大家的生活不会那么轻松,大概从玉姐15岁时开始,孤儿院的财务就全部交给了玉姐打理,院长也从不过问。可以说,小时候的我可以吃到糖果、饼干,新年可以得到一套新棉袄,全部拜玉姐所赐,但那时的我并不懂这些,至于我为什么讨厌她就显而易见了,因为峥哥。峥哥似乎只有跟玉姐在一起才会侃侃而谈,他会聊很多我听不懂的事情,每每如此,玉姐都会认真的看着峥哥,偶尔会问一些问题,但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
或许作为妻子的话,我也可以为峥哥洗衣做饭,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我真得无法做到像玉姐一样去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去和他站在一个高度去看这个世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与峥哥间的距离,从来就不仅仅是年龄,相反的,年龄也许是我与他最接近的地方了。
对于玉姐,想来当年的我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她吧,记得有一次偷听到院长和她的谈话,提到有一个富庶家庭想要收养玉姐,那时我的第一反应竟是害怕玉姐答应,我冲进去抱住了玉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的流眼泪。也是那次我才知道,玉姐和峥哥都曾不止一次把机会给了其他孩子,小小的我也便不服输的想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多都不是健康的,我们三个与他们相比,可以算是幸运的,但这也意味着,健康的孩子需要做得更多。
峥哥与玉姐年龄相仿,85年,两人以超过分数线数十分的成绩考入了本地的一所大学。峥哥学的是物理方面的专业,而玉姐选择了当年大家并不了解的西方经济学。都说学以致用,我想,他们俩是我见过的最恰当的例子,大学二年级,峥哥便随学校教授参加了一次国内十分权威的学术研讨,彼时正直中美关系最为暧昧的时期,峥哥赶上了时代的机遇,成为了国家重点培养对象远赴美国。而这期间,玉姐依然包揽着整个福利院的开销,账目的事没人清楚,只知道玉姐那段时间偶尔会去上海,大家吃得越来越好,食堂频频能传出肉香,院长也是欣然撒手。
关于峥哥和玉姐什么时候好上的,这个可能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书信可能是那段时间里两人唯一的联系,虽然在同一片星空下,但彼此看到的风景,也是想让对方知道吧。
89年,峥哥回国呆了一阵,两人便登记结婚了,没有热闹的婚礼,也没有太多人的祝福,两人回到福利院,院长亲自做了一桌饭菜。
隔年,你出生了,你爸爸风尘仆仆的从国外回来,在机场见到他的那一刻,认识的那天,喜欢的那天,爱上的那天,都在他摸我头的瞬间云淡风轻了,彼此相视一笑,他依然是我最亲的亲人。
至于你的母亲,我只知道她开了一家投资公司,似乎以独到的眼光迅速侵入了资本市场……
陈泽看着眼前的陈果,美丽的眼窝里目光悠远,脸颊上留下了两行湿润的泪痕。
就在陈泽不知今天该不该继续发问时,陈果站了起来,走进了卧室,不长时间,她拿出了一个古朴的信封。
“十年了,拿出这封信的感觉就像你妈妈还活着一样,这封信,即使是我,也能看出里面的内容很不寻常,她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陈泽,我想最后再试着说一句,你母亲其实是希望你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的。”
“可无忧无虑并过不好这一生,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好像都为了保护我而死。”
“阿泽,这不是你该背负的过错,现在的我,依然很想毁掉这封信。”
“给我,求你了。”陈泽双手握拳,目光灼灼,薄薄的下唇被咬出了一道血槽。
陈果看到这幅面容,大脑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时恍惚,差点栽倒。漠然的伸出了手。陈泽接过信封,整个人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用力握了握有点发抖的双手,缓慢的抽出了信封里微微发黄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