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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九章 ...

  •   第九章是凶是吉且一卦,我失彼物还我家

      弓乃远程兵器,如今与女魃相隔不过半丈之遥,弓箭便失了作用。

      九鸣左手一晃,收了挽月长弓,此时方觉得牵弦的手指疼得厉害,像要断掉一般,可惜他已无暇顾及。面前女妖浑身散升黑气,森冷的眼睛透过那层遮著脸的头发直勾勾地盯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却比任何动作都还要糁人。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习惯,赤色妖气从他身上勃喷而出,正是当年天渊之上旱干无数天兵妖怪的妖术,红色妖气如巨蛇狂舞,所过之地面立时龟裂。女魃避亦不避,浑身笼罩在豔红妖气之中。

      可惜以火攻火,不过妄动。任他催动妖力,女魃却是全无影响。

      飞帘在不远之处见二只旱妖在此斗法,心知这方圆百里的草地百年之内是绝对生不出一棵草来。

      他盯著那个红光中的青影,心中也有计较,之前两番交手,他注意到那女魃肢体僵硬,动作迟缓,眼神空洞无物,或许是因为人间岁月漫长得遥遥无期,又或是从仙贬谪为妖的缘故,虽无从稽考,但显然,这个曾为黄帝轩辕平定蚩尤叛乱的上古神女,如今已失去神志,并不能辨认面前的物事,只是本能地拔除阻挡在面前的东西。

      到底是什麽缘故,让这个失去人性的女妖千里迢迢,来到这天山之下?!

      不及深思,他忽然见到那女魃肩膀耸动。

      当即施展缩地之术,借地而过,在九鸣身前的地面上突然冒出。

      “咯喳!──”一声闷响,他能判断出来,是肋骨寸断的声音。

      女魃枯柴般的手,已刺入他的胸膛。

      闻身後九鸣一声嘶吼:“你做甚麽?!”他料不到飞帘居然会以身阻挡,那女魃这一击确实来得迅疾,距离如此靠近他必不能躲过,但……但不代表他会乐见飞帘这个家夥用自己的身体作肉盾!!

      飞帘虽为妖身,但亦不过血肉之躯,伤口当即血流如涌,喷在女魃的青衫上,点点血斑,触目惊心。

      九鸣从後扑出,不顾手上鲜血模糊抓住女魃手臂,试图阻止。

      然女魃的怪力不比常人,任他拉扯竟是纹丝不动。

      鲜红的血液顺著穿透飞帘的手臂泊泊滑落,带著热气和颜色,她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在上面是她自己体内黑糨糊一般没有任何温度的腐血,她似乎为此而困惑不解。她的手深深陷入飞帘体内,忽然,那双无神的瞳孔精光大现,仿佛有什麽触动了混沌的意志。

      干瘪的嘴唇慢慢蠕动,居然吐出说话:“……仙……”那声音像干涸的沙子刮过硬石般难听。

      “老妖婆!!你给我放开他!!”若飞帘元丹被女魃所伤,後果不堪设想,九鸣急於引开女魃注意,左手一抬,燥气化火焚烧成团砸向她面门。“砰!!”女魃面孔当即被烈火所焚,焦黑的皮肉松垮跨地跌了几块下来,露出粘著腐烂筋脉的骷髅骨,但她竟未有理会,一双游神的眼瞳死死盯住面前的飞帘。

      突然浑身黑妖气激腾而起,发疯般嘶鸣:“尔等将吾驱逐──夺朝天不还──为何?!──为何──”她发狂地吼叫,手臂非但没有抽出,相反,还往前探去,“咯吱──咯吱……”,血肉被穿透的恐怖声音清晰可闻。

      飞帘再无表情,但毕竟痛楚难耐,喉咙处一阵翻涌,终於吐出几口鲜血来。

      鲜血溅落,那红发妖怪眼睁睁地看著透胸而过的手臂穿透飞帘,一时间竟睚眦迸裂,狂性一起已忘了自己是只妖怪,忘了施展法术,竟是一阵拳打脚踢砸在女魃身上。可惜那女魃像棵木桩,任他敲打仍是不动分毫,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抓住飞帘肩膀,癫狂嘶吼著“朝天”之名,仿佛要将对方撕碎一般。

      飞帘拉扯之下,只觉得创口剧痛,眼前发黑,元神更是震荡难抑,然他依旧保持灵台清明,心知女魃伤近元丹,察觉到他体内星君仙元,似乎激起她混沌意识中的一点,如今状态痴狂,反而容易对付。心中有了打算,咽下喉咙涌动的血气,念动法诀。

      声音因为满嘴的鲜血而模糊不清,然却又嗡嗡震耳,就见胸膛伤口处咋现金光,自那只深入其体的手臂开始,一道光符如灵蛇蜷转而上,不断向外伸延将女魃团团围困。

      那咒诀光芒刺目,逐渐转为幽暗,咒诀消失之时就见一条黑色锁链将女魃如裹粽般实实捆住。

      女魃此时才感到受到禁锢,啸声怒起,企图挣扎,但这黑锁链乃是飞帘星魂所铸,除非星君魂灭,否则便有神兵利器亦无法将之锉开分毫,纵然上古妖神亦无法挣开。

      飞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耳听到九鸣慌乱的嘶吼:“你这个蠢神仙!!”

      他想告诉他,不用担心。

      然而鲜血从咽喉处汹涌而出,溢满了他的嘴巴,让他无从说得出一句话来。此时只觉天旋地转,无力再撑,眼前再是一黑,便就昏死过去。

      天山脚下,老玄龟精的院子仍是一片安详。

      突然,大门“砰!!”地被一脚踩塌。

      正背著一个大口袋准备开门的老玄龟精,险些没被大门给砸死。

      灰尘滚滚,他瞪著乌漆实心木门扇变成一块烂木头,不由大为肉痛。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一脚踩在门板上红发的妖怪,脸色唰地变白了,转身拔脚就跑。

      那双几乎被鲜血染红的赤瞳闪烁凶光,全因他怀里抱著另一个浑身鲜血的男人。

      他一见老玄龟精,当即爆发怒喝:“老乌龟!!你若是不想死就快些过来救人!!”

      老玄龟精一个哆嗦,手上的大布袋!当掉在地上,没扎紧的袋口漏出一个金银宝贝的一角,想必是这老龟舍不得丢下自己家中藏著的宝贝,又绕著回来想带走一些,不想被九鸣他们撞个正著。

      此时厨房里的金枫也听到了声响急急赶出来,见那两只大妖一身狼狈,鲜血满身,不由吃惊,他们才去了个多时辰,怎麽就弄得如此狼狈?!又见那老玄龟精和地上的大口袋,当即明了过来,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这个师父要不是老惦记著自己的宝贝,只怕早就得道升仙了……

      老玄龟精回过神来,见飞帘一面僵白,鲜血满身,在当胸之处,尚插著一支干瘪枯槁的断臂,断肢透背而出,不由惊道:“何方妖怪如此厉害?!”

      “女魃。”

      九鸣丢下一句让老玄龟精下巴掉地上的话,大踏步走到侧厢,还是小金枫精乖伶俐,在他抬脚踹门之前连忙上去给他打开,又冲进去给铺好床铺。九鸣将飞帘抱入房内,尽管怀里的半妖昏迷不醒,可他还是小心翼翼不敢惊动分毫地将他放到床上。

      回手一把将跟过来的老玄龟精给揪上前来。

      凑得老近的一张俊脸,如今看上去就跟恶鬼般狰狞可怖。

      “你给我听好了。他死,你死。我不管你用什麽仙药神丹,总之我要他活过来!!”手一甩,将那老头给甩到床边。

      老玄龟精抖抖嗦嗦地爬起身,小声嘀咕:“这、这不是还没死吗?……”

      身後旱息张扬:“你说什麽?!”

      “没、没什麽……”老玄龟精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伤势,见那支断臂穿透飞帘胸膛,血虽已止,但只要拔出必定会再扯开伤口。那手臂通体焦黑,绝非好物,拉开破碎的衣服就见伤口附近的皮肉焦黑颜色散开,他连忙回头吩咐金枫,“你快去把不死草取来!”

      “知道了!”小金枫撒腿往外跑,不多时,便取来一个银花盆,上面种了一棵其貌不扬的小绿草,也就两片叶子,干干巴巴,若是丢在路边踩了都不会注意的不起眼。然此物却是上古传说中,能愈穿胸之创的奇药。

      有传昔日禹王平天下,会诸侯於涂山,防风氏因天目山出蛟,无法渡河故而後至,禹王以为其目无君主,怒而诛之。後禹王行经防风国,防风臣子记恨涂山之戮,竟以箭射之。天龙从天而降,迅风雷雨,阻吓防风臣子。烈臣自知无力抗天,悲愤之际乃以利刃贯胸而死。禹王感其忠烈,心哀之,乃亲手拔其刃,疗以不死之草,遂还生。

      老玄龟精一把将那绿草连根拔出,药椿捣碎,灌入飞帘口中。然後抓住那断臂,使力一抽,那小小绿草竟是非常神奇,断臂离体,居然一点血都不曾多流。老玄龟精将那断臂交到身旁的金枫手上。

      小金枫不得已捧著那根沾著模糊血肉的断肢,又不能随便丢掉,脸色顿时发青。眼角瞄见臂肘断裂处像被野兽撕咬过,焦黑的皮肉又烂又碎,骨头断口更是粉碎,不由猜想这到底是怎麽给弄断的?看那九鸣,见只顾著盯著床上呼吸微弱的半妖的红发妖怪,并顾不上整理自己的狼狈模样,在他的嘴角甚至腮边,蹭了大量黑色的残液,而那东西,跟手臂断口处的黑浆腐液竟是一般模样!

      金枫不由心惊,莫、莫非……这断肢是他给咬断的?!不能吧?他尚记得这只妖怪虽是嗜肉,可非味美不入口,这又干又臭的僵尸手臂,他、他是怎麽咬得下去?!

      九鸣瞪著床上仍旧闭目不启的半妖,极为不耐地揪住老玄龟精:“他怎麽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老玄龟精被他揪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连连摇头道:“鸣蛇大人,他神元衰弱,又受妖毒所侵,便是拔除毒肢,也是指标难治本啊!”

      “那要如何?!”

      “呃──这……”

      九鸣见他吞吞吐吐,更是不耐:“快些说清楚!!”

      老玄龟精只好如实相告:“古有双修之法,乃是借元神交合为径,互补缺损……”

      九鸣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听他有法可行自然高兴:“你怎麽不早说?!你还不快点去做?”

      老玄龟精嘴角一抽:“所谓双修,必得二者心意相通,否则不可施展,更何况元神脱体风险极大,稍有不甚,二者同殒。”

      “心意相通?谁能跟块石头心意相通啊?”九鸣想了想,有些不大情愿,“看来得找贪狼或者文曲了。”

      老玄龟精心里奇怪,怎麽还得找仙人?床上躺著的不是妖怪吗?可他还是得提醒他:“鸣蛇大人,所谓交合,便是说行房事,此事需与愿者先行说明。”

      九鸣闻言当即瞪大双眼,这才想到适才话中确实有过“交合为径”一词。

      交合?!

      这、这是什麽鬼法子?

      他倒是也有听说过采补之术,无碍是那些下作的地妖为了修炼得道,以媚术诱惑凡间男子,借行房为媒,采其内阳之气,当然也有双修一说。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你不是有许多宝贝吗?”

      “并非老夫吝啬宝物,”老玄龟精只是摇头,“若能慢作调理,修补元神自然最好,可眼下他元神伤损,若不能恢复,无法祛毒,毒腐元神,到时候只怕大罗神仙都难作打救!”

      九鸣瞪著他,可到了这份上,这老玄龟精量也不敢藏私,可这法子,要如何施展?!他转过头来,床上的人非常平静,木纳的脸无论是醒著还是睡著也是一样的表情,这样的家夥,要他如何去找一个与之心意互通,又肯与之交合的神仙或者妖怪?

      而且……

      一旦他想到这床上,将有另一个人与之贴合交缠,无分彼此时,脑袋噌得冒起火来!

      老玄龟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寻思如何求助仙人,便道:“事不宜迟,迟则有变,还是快些将人找来为上。”

      九鸣突然像踩到尾巴的猫般跳起来:“找他们作什麽!”

      “可、可这……”

      “不必了!!”九鸣左手一抓右手一捞,就将屋里的一老一小给丢去门去,大门一关,闷声叫道:“这等小事,我自会解决!”

      被无辜丢出门去的小金枫眨巴著小眼睛,歪著头看著师傅:“解决?怎麽解决?”

      老玄龟精当即连连咳嗽,幸好老脸皮子够厚,没有失了常态。

      金枫尚是年幼,不由好奇舍不得走开伸直了龟脖子想要张望,被老玄龟精敲了一爆栗:“少管闲事。他们若能出来就得饿了,还不快备些糕点肉饼,可是想叫那鸣蛇把你叼去果腹?”

      “哦!知道了!”虽然还是好奇,可小命要紧,金枫放弃了听壁角的乐趣,忙往厨房跑了去。

      老玄龟精摸著下摆长长胡须,看向紧闭的房门,忍不住捻指来算,然而他道行毕竟有限,算不出那异兽天运,更算不出星辰宿命,他略是皱眉,背手捶了捶自己的後背,好歹是万年玄龟壳……

      最後一卜,却是不由一愣。

      上兑下震──随卦。

      卦象所示,阐真有曰:有生之初,性情如一,走失於外,不为我有。随之为道,顺其所欲。彼我相随,以性求情,以情归性,失去故物,仍还我家。

      顺欲者,以我而随彼,取彼之欢心,使彼来随我,是以随道而得元亨也。但隧道虽能元亨,而药物有真假,火候有次序,动静有时节,进退有早晚,毫发之差,千里之失。

      老玄龟精皱了眉头。

      这卦,他居然是看不透。

      轻轻摇头叹息,然後背手转身,踱步离去,幽静的院落,听到他如吟如唱的卜音。

      “震属东家,为性,为我。兑属西家,为情,为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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