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点壹-清舟已过万重山》山海观

2、第 2 章

　　周一上班，天气晴朗，魏青山也来了。

　　魏大师本人十分儒雅，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他找夏清幽蓬山重聊了一会后，交给他们一个项目——C市要建市里第一个专业音乐厅，由祖籍C市的华人富商个人出资，不计建设成本，两年半之后正式对社会开放。

　　富商和C市政府对设计没有特别要求，他们相信青山工作室必出精品，只是希望成品可以和C市的历史文化及今后的城市建设方向相辅相成，音乐厅可以吸引老百姓，普及高雅艺术。

　　时间和资金都没问题，是个可以出彩的项目，还不用竞标。夏清幽内心有点小激动。

　　两周后魏大师要review第一稿方案，夏清幽和蓬山重简单商量了一下，两人先分别出个初步方案，四天后碰头确定最终送给魏大师的方案，之后细化方案主要由蓬山重的团队完成，也会有青山馆的结构、景观、室内设计等团队参与。

　　算上上周面试通过的助理小U，夏清幽团队只有3个人，她觉得3个人做一般的项目已经可以支撑了，如果再多1-2个人就更完美，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蓬山重的团队，不算秘书厨子等“行政人员”，光独立可以出图的助理建筑师就有10个！所以，这蓬少爷有机会自己动手指头吗，他手下人分那点钱够吗，生活质量得多差呀。

　　不过夏清幽没空操心蓬少爷的事儿，对于自己新工作的第一个项目，她志在必得，拿到客户资料后，当晚就定了机票，带小Jun去实地考察。

　　她第一次来C市，但很早以前就对C市的夜市小吃便垂涎三尺了，这次一下飞机，到酒店放好东西就拖了小Jun来拔草。一个摊头一个摊头吃过来。C市是个比较传统的内陆城市，民风淳朴，夏清幽的外型在夜市里十分出挑，很多摊贩难得看到这么洋气的姑娘光顾，纷纷给她们加量加料，买几送几，夏清幽两人也乐得开心，吃到凌晨，撑的受不了了才回酒店。

　　回酒店夏清幽就后悔了，虽然自诩为吃不胖的老饕，她很久没吃这么撑过了，感觉自己完全没办法消化，吐又吐不出，难受的要命，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没休息好，第二天起床脸色苍白顶着两个黑眼圈，想到时间宝贵，咬了咬牙还是坚持打了个车照原计划去实地考察。

　　音乐厅选址在距市中心驱车30分钟就能到的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不算远离市井，但也没有闹市的喧闹。刚一到，夏清幽就看到了不算特别熟的身影——那个戴个墨镜穿白衬衫身长玉立腰板挺直的不是蓬少爷又是谁，身边还跟着Stacey和两个夏清幽没见过的人，应该是少爷的助理设计师，两人一直走来走去的查看议论着什么，而少爷和Stacey则怵在那儿不怎么动。

　　夏清幽没想到蓬山重会亲自出动，走过去打了招呼，两个人寒暄了一番，可能是自己的脸色太凄惨，蓬山重礼貌地询问了一下。

　　“你身体不舒服吗？”

　　“昨晚一下飞机就去夜市了，吃的有点多，现在不消化。”夏清幽苦着脸说，“不过要有机会你也应该去试试，真的太好吃了。”想到昨晚小吃的美味，夏清幽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享受的表情。

　　蓬山重剑眉微挑，似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倒是Stacey马上接上了话：“那你吃过药了吗？”

　　“没有，我平时胃口很好的，身边从来不带药。实在不行一会去药店买点。目前还是可以坚持的。”

　　经过交流得知，夏清幽的计划是约市政府的项目负责人晚上见面，然后坐当晚最后一班飞机回去，而蓬山重则约了中午，下午回去。见也没别的话可多说，两队人马便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中午，夏清幽组收了工，她们这一上午已经对地形地貌人文有了初步的了解，夏清幽心里也有了设计轮廓。走了一上午，昨晚的积食消化的差不多了，夏清幽觉得中午可以和Jun再去大战一场。而蓬山重那边也准备收工了。这时，夏清幽听见有人从身后叫住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Stacey，她假笑着，递给夏清幽一个小袋子。

　　“助消化的药。”

　　夏清幽有些意外加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受惊若宠，她接过药感动滴说：“谢谢你哦，真是有心了！”

　　“这边的药店，没有医生的处方，最好不要随便尝试。”

　　不愧是少爷的团队，真是讲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连厨子也带来了，夏清幽心思着。

　　Stacey不知道夏清幽此刻的诸多心里活动，她笑了笑，摆摆手，转身坐车去了。

　　夏清幽看了看手上的袋子，全是外文——是个进口货，有了这个保障，她满面春风的招招手说：“小Jun，走，咱去吃个第二波！”

　　一顿酒足饭饱后，两个人下午去市中心了解了一下C市的风土人情，然后在黄昏赶去赴项目负责人的约。

　　项目负责人赵先生是个微胖的中年人，脸上带着C市人民惯有的淳朴。虽然夏清幽和小Jun很年轻，却也丝毫没被怠慢。

　　通过2个小时交流，夏清幽对自己的设计想法更加有信心了。会议结束后赵先生安排车送他们去机场，道别前笑眯眯的说：“青山工作室真是名不虚传，你们的建筑师不光有才华，颜值也那么顶尖。这个项目交给你们真的是很期待呀。”

　　夏清幽客气地接受了这个夸奖，并表示决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回去后，夏清幽和助理着手开始画设计图初稿，由于有着过硬的绘画功底，外立面的一些设计图夏清幽采取了手绘的方式，3个人加班加点，2天内把图纸完成了。

　　周五上午，夏清幽和两个助理提前了10分钟到会议室，10点整，蓬山重带着Stacey和在C市见过的两个设计师也进来了。蓬少穿件灰色衬衫，头发有点湿漉漉——肯定刚才又去游泳了，并且看他脸色不错，估计他这几天也没辛苦加班。没关系，这世界，只有更有才华更努力才会赢，夏清幽对自己自信满满。

　　夏清幽率先展示了自己的设计图，并阐述了设计理念。蓬山重看到那几张手绘图，难得的有了些惊叹的表情，但并没发言提问。

　　随后，蓬山重的团队拿出了他们的设计图——册。嗯，是一厚本装订成册的——里面非常精细具体完善地阐述展示了各个设计细节，没一张手绘，但做的专业漂亮高大上，建筑结构布局线条干净的无可挑剔，配色也彰显品位。这样一套图，在以前的设计院都可以作为最终稿拿去竞标了。

　　但是他干嘛这么费劲做一整套方案呢？这次不就讨论个初步想法吗？他这么自信自己的设计可以赢吗？如果到时候没有被采用不是白费功夫么？

　　不，没有如果，夏清幽已经觉得自己的方案赢了——少爷的的设计和夏清幽见过的他一贯的套路一样，乍看很有设计感噱头很大，但细看便让人止不住发问——内涵在哪里呀蓬少爷？况且C市一那么传统的内陆城市，市民们接受前卫设计的能力十分有限，您这个古怪的不伦不类的东西往哪儿一放您自己觉得搭吗？淳朴的市民们谁敢走进去呢？半夜看着也有点慎人呢。

　　夏清幽礼貌委婉地表达了以上的想法。蓬山重沉默了一下，神色依旧自若，之后开口说：“你的设计太复杂了。”

　　“你怕是对复杂有什么误解吧。我是在深入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基础上，结合他们20年的市政建设规划，做的这个设计。你所谓的复杂，其实是中国传统建筑最美最精髓的部分。”

　　“你不觉得，这个城市需要一个反传统的flag吗？”

　　“那也要和城市本身的风格相得益彰呀！”

　　“照搬古代建筑式样，怎么能吸引传统的老板姓打破壁垒欣赏西方高雅艺术？”

　　“蓬先生，说话要注意分寸，什么叫照搬？你对中国传统建筑有任何研究吗？你有认真看过我的设计图吗？我在尊重中国传统建筑美学的基础上，根据实际需求做了现代化的延伸和调整。请您再花时间仔细看一下谢谢！另外，什么叫西方高雅艺术？只有西洋音乐才是高雅的吗？中国传统的民乐不高雅吗？蓬先生，您现在是在中国，强烈建议您先去进修一下中国的传统文化，说到底，您也是个华人。”夏清幽越说情绪越激动，不由滴提高了音调。

　　蓬山重不为所动，声音还是很淡定：“你有考虑过实用性吗？”

　　“我怎么没考虑过，我刚才介绍的时候你有在听吗？”

　　“C市风沙很严重，并且最近几年都会加强市政建设，到处是工地，所以城市建筑物外立面需要避免过于复杂的设计，因为，容易积灰，视觉上会有很大影响。先不说你这个设计如何，至少它放在现在以及10年之内的C市，是不太可取的。我们要做的是可以让人马上眼前一亮，并且在接下来的10年20年之内持续吸引人们关注度的作品。而不是逞一时之快，接下来维护成本巨大给政府带来负担的东西。”

　　听蓬山重冷静地叙述完至今为止他对夏清幽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之后，夏清幽陷入了沉默——的确，虽然蓬山重说的后半段她一点也不赞同，但前半段的问题她一丁点也没考虑进去。说到底，她才毕业两年，并没有特别丰富的实战经验，设计还是趋于理想化。

　　“你说的没错。但我也不认为你的设计就是适合的。这样，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出一个调整方案，我们明天再过一下。”

　　“夏小姐，明天周六。”Stacey适时提醒道。

　　夏清幽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对方团队：“是呀，是周六，但是现在有项目在身，周末你们难道不工作的吗？”

　　“周末一般是不工作的。”Stacey继续她优雅不失分寸的假笑。

　　“那来时间不及了怎么办，我们只有下周一周的时间了。”

　　“所以需要今天定下来。你说呢，山重？”Stacey看向蓬山重。

　　对方略微考虑了一下，说：“下周一吧，还是十点，我们再开会过一下。”

　　“好的。你们也可以重新想想自己的设计。”夏清幽说。

　　蓬山重没说话，面色波澜不惊。

　　夏清幽有种预感，周一时，这位少爷的设计图，一个标点都不会改。无所谓了，到时候会让你败得五体投地，她心想着。

　　在离开会议室前，夏清幽转头，不卑不亢地对着蓬山重说：“我还是想认真地建议你研究一下中国古代建筑美学，然后再来评价中式建筑设计。”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清幽加了两天班，带着她的小团队认真斟酌怎么将设计调整得更加“实用”，并且在周日下午完成了设计图纸。

　　转眼到了周一。

　　蓬少爷真是没被看错，他们的方案果然一个字儿都没改，然后整个团队轻轻松松坐在那边对夏清幽的修改方案拭目以待。

　　夏清幽的方案随做了不少修改，但核心未变——仍是比较现代的中式风格，去掉了之前设计中过分复杂容易“积灰”的的部分，取而代之的是流畅舒展并且生机勃勃的中式线条，外立面的建筑材料计划采用环保易于清理的材料。

　　蓬山重盯着设计图看了一会，说：“不错，比之前大气了不少。”

　　夏清幽心中暗骂：什么叫比之前“大气”，少爷不懂不要乱说，你也没这个资格。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住了心平气和：“所以今天可以做决定了吧。”

　　“虽然大气不少，但仍不足以让人眼前一亮。我们需要呈现可以让市民耳目一新，有足够吸引力的方案，不然他们随便找一个国内的设计院就能完成。”

　　蓬少爷又成功搓起了夏清幽的火气，她挑了挑眉说到：“蓬先生，如果你对国内的建筑设计水平以及中国的建筑美学总是抱着这种态度，永远觉得西方那套才是先进的，没有要沦为井底之蛙的危机意识，我真的对您没有任何意见和建议了。但是，您要知道，这是在中国，我们要做国人可以接受的有思想的作品，而不是只为博人眼球的突兀的怪物。”

　　蓬山重定定地看着夏清幽说地说：“为什么内陆城市不能接受国际化的现代风格，为什么一个城市的建筑要呈现单一的风格而不能接受多元化？”

　　“我不觉得一个突兀的怪物就能代表现代风格。如果单纯为了夺人眼球，要制造舆论话题，干嘛不索性把音乐厅设计成一个小提琴，或者，琵琶？！建筑作品要有内涵，有灵魂，而不只是个壳！”

　　“夏小姐，我觉得今天我们双方都无法说服和接受对方的方案。所以现在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先告辞了。”说完蓬山重起身就走，Stacey和两个设计师跟在他身后也出去了。

　　夏清幽留在会议室气的够呛，心想：没法儿合作了！对方一点合作意识都没有，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是几个意思？不继续讨论？到时候没时间了就只能用你那套图了是吗？抱歉，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之后她收拾好自己的设计图，也起身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