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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找真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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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马老幺葬礼会将村民都带往泗湄河岸,靳谙的姑姑极有可能也在现场,而被关押着的马薇却不会去。马家人去楼空,给颜匪和周邕再探小黑屋的机会。
时间尚算充裕,颜匪没有强行撬锁,从水里抓了一条线虫,用异能控制它开了门。
为防有人看见,两人在开门之际迅速闪身进去,结果关了门才意识到他们一脚踏进了蜘蛛窝——前几天观察到的棉絮状物质正是蜘蛛网。
颜匪蹲在地上处理缠绕的蛛丝,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发现晶莹闪光的地面铺设的不是沥青,而是浇筑了黑铁。
周邕摸了摸焊死的格网铁窗,蹲下帮颜匪一起处理蜘蛛丝:“倘若不出意料,丝网应当是马薇结下的。”
颜匪:“墙壁地板全部浇了铁,防止她逃跑吧。”
处理完毕后周邕扶她起身,低声叮嘱“小心”,随即回应道:“是也不是。浇筑黑铁的确可防马薇逃窜,但黑铁似乎是许久之前浇筑而成,想来防的不仅仅是马薇。”
还有别人?
这间屋子不足二十坪,一眼就能看遍,除了他们两人和半张残破的草席,一只蚊虫都找不到。
……草席?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没等颜匪行动,周邕攥住她的手腕道:“我来。”
掀开草席,一个黑黝黝的方形洞口登时暴露,与此同时充斥着腐朽的浓重异味扑面袭来,差点把颜匪熏吐了。
“我靠,难怪墙脚长满野菌,潮湿成这样哪天结灵芝精我都信——你要下去?”
周邕拿出手帕挡住她的鼻子:“我查看一下,即刻上来。”
颜匪在洞口给他打灯,下头的情况一目了然:同样用黑铁浇筑六面,不过空间仅有上面的一半。
估计马族长没转移过马薇,人来人往时她藏在下方,夜深人静才出来,营造出空屋子的假象。她生活在这,变身后吃蚊虫,吃得这里虫迹灭绝。
不多会周邕踩梯子上来了,手里还端着半碗白粥:“下方空无一人,未见绣花鞋,且粥尚温热。”
颜匪一怔,人刚走?
会去哪呢?
“葬礼。”
马薇为什么跑出去?她现在是人的模样么?谁放她出去的?想让她做什么?
带着疑问两人飞快赶往泗湄河南段,不知是刚好还是晚矣,到了那,只见马薇站在祭台上跟马族长对峙——原本肃穆寂静的台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村民眼中满是疑惑和猜忌。
马族长怒斥:“谁准你来的?回去!”
马薇哭着摇头:“阿爸!老幺是我杀的,跟靳谙无关,您放了他吧!”
话音落地,颜匪看见村民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靳谙,议论声控制不住越来越大。
“胡说!”马族长气疯了,“来人,来人!把马薇送回家!马钊送你妹妹回家!”
马钊呆愣在原地不为所动。
马薇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不知什么东西的液体,边喝边哭:“人是我杀的,跟靳谙没关系,我证明给你们看。”
马族长大惊,立刻扑上去抢那东西,马薇大概猜出他的用意,一仰头灌个干净。她喝完了,脸上释然一笑,眼泪却流了出来。
她慢吞吞跪下,朝马族长磕了一个头。
之后她再没起来,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变化,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发黑,四肢长满黑硬的绒毛。咔一声,她痛苦地呻-吟——四根肋骨破肉而出,延展成纤细的四肢。
又过了会,遍布绒毛的躯干现出条形红色纹路。
她变成了一只人头巨型蜘蛛。
台下人声鼎沸,她用尽力气发出蚊吟般的声音:“阿爸,谢谢。”
颜匪没听到马薇最后说了什么,但看得出她其实很开心,笑容带着感激和解脱。
返祖的情况不受控制,村民一听到“返祖”两个字如临大敌,马薇当着众人的面变身想必抱着赴死的决心。她不愿苟且偷生,所以她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的同时也解脱了。
可她为什么感激马族长?
马族长将她囚禁在那样一个阴暗潮湿异味熏天的黑屋子里,别说她是大姑娘,就是牲口也得见见太阳吧。
颜匪百思不解,脑海里不断浮现的糟乱黑屋子,屡次跟祭台上巨型蜘蛛状的马薇嵌合,突然间灵光一闪。
周邕几乎同时一语道破:“恐怕并非关押,而是把她藏了起来。”
的确,返祖的人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人”,不能拿普通人的标准去衡量。一般人难以忍受的小黑屋,或许在马薇眼里等同于总统套房。
何况马族长真要处置马薇的话,不该秘密囚禁,而应当着村民的面予以死罪;顺便鼓动大家齐心协力捉返祖的怪物,还寨子一片宁静祥和。
所以马族长是在保护她,以一位父亲的身份。
但村民感受不到马族长的良苦用心,他们被变成巨型蜘蛛的马薇吓坏了:老弱妇孺躲在自家男人身后,对祭台纷纷退避三舍。只有一个人不怕死,站在众人最前方,指着马薇质问马族长。
是老魏。
颜匪皱眉:“靠,能不能讲普通话。”
周邕耐心解疑:“他道马族长为何阻止马薇服药,是否早已知晓马薇返祖,私心袒护着——我只听懂几个词汇,加以推断。”
颜匪“哦”了一声,小声道:“有点厉害。”
周邕微微垂首等着她的后话。
颜匪又嘀咕一句:“……真心夸,没损。”
周邕端详她露出几分不自在的侧颜,看不够似的盯了许久,末了无声笑了笑。
这时老魏情绪高涨,质问渐渐变成斥责:“天降大任于斯,一族之长应当廉洁、勇敢、无私、公正,你做到了哪一点?当年除妖你让村民当先锋,自己坐享其成;现在不口口声声除妖了,因为你亲闺女成了妖怪,你舍不得!”
马族长哑口无言,而他旁边的马薇似乎丧失了自控能力,八根毛茸茸的足肢蠢蠢欲动,双眼充斥着黑色物质,好像戴着美瞳,面部也开始长毛。
颜匪倒抽一口凉气:“有问题,我过去防着,你去救靳谙。”话音刚落,手腕冷不丁被牵住,她回头看了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声道,“我会小心。”
前方老魏再接再厉:“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族长!”
目送颜匪融入人群,周邕从外围绕到祭台后方,闻言不由地笑了下:他这是把真心话抛出来了?
是老魏的真心话,但同样戳中了部分村民的敏感点。一些激进的人趁势起哄,叫嚣让马族长下台,把位置让给有担当有才干、一心一意为村民服务的人。谁不期盼如此?再联想马族长所作所为,越来越多村民加入反抗战列,噪声很快淹没了马族长。
马族长看看持续变身的马薇,叹口气道:“再过三个月,我当族长满二十年整,没有功劳,也能数出几条苦劳吧。求大家……”
他默了片刻,咚一声,重重跪下:“求大家放过薇妮儿,她没伤害过任何人,是无辜的。”
“不能放!”老魏陡然爆喝,“她无辜别人就不无辜了?雨瓦3岁、枋子11岁、老广爹88岁、帆娘97岁,还有晗梦……一毕业就回寨子教书,他们也没伤害过谁,却一个个被活活烧死,当年你怎么不求情!”
颜匪一怔,她没听懂老魏的话,但明显察觉到气氛骤然变了味,许多人不再面红耳赤咆哮,反倒跟身边人嘀嘀咕咕。
“是啊,雨瓦还是个小不点,老广爹和帆娘都高寿,即使返祖,不一样啥也做不了?”
“什么都没做被烧死咯。”
“等造孽再烧就晚了!”
“你不看电视?罪名宣判之前,杀了人那也叫嫌疑人!凭什么没查清楚、没确定害没害人,就要烧死人家?”
“对对对,人分善恶,妖怪也有好有坏。”
颜匪穿越人群来到前方,再往前是情绪激动的老魏,老魏离祭台不足两米远——祭台呈正八边形,暗含八卦之意;中间用木块搭建了床,床上躺着老幺的尸身;老幺旁边是靳谙,靳谙被绑在十字架上;四周一圈木柴将两人围了起来。
这时颜匪恰好听见阿汀跟她妈妈说:“返祖的人是人,不是妖怪。”
颜匪笑了笑,一抬眼看见到马钊也在这。骚动的村民并没影响到他,他全神贯注盯着马薇,眼神充满畏惧,颈部的血管清晰可见;颜匪向下一瞥,发现他拳头攥得死死的,汗水顺着手臂一路流经发白的骨节,最后落到地上。
再抬眼时,马钊的眼神大变。
不好!
颜匪倏地看向祭台——马薇已完全返祖,她出人意料地朝马族长吐出坚韧的丝,几乎同时挥舞着两只巨大的前螯,气势汹汹迈近。
身边没有趁手武器,颜匪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掷中马薇前螯,逼得她节节败退。马薇认不清人了,这时候不抓住她,在场所有人都面临危险。顾不得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颜匪飞速窜上祭台,和马薇正面硬刚。
另一边被周邕救下的靳谙苦着脸道:“姐,姐,姐你轻点,马薇她不是故意的。”
颜匪:“……”
周邕顿了顿,默不作声把靳谙的一只手给重新绑了起来。
“哎别别,别啊姐夫,我错了,”靳谙认怂求饶,“姐你小心!保护好自己!”
周邕似乎被哪个字戳中了,十分受用,大方地松绑。靳谙不知道,也不敢问,把疑惑憋回肚子,生怕一张口说错话,再惹他不高兴。
而老魏中邪似的看谁都不顺眼,这工夫不盯着马薇,忽然大喊道:“不能让靳谙逃了!他是杀人凶手,他老子跟族长一丘之貉……还有这两个……是妖怪!大家伙一起上,抓住他们,抓住马薇!”
众人被喝得一怔,乱嗡嗡的氛围波及马薇,好像打开了她的行动按钮,一股坚韧的丝陡然甩向村民,老魏躲闪及时,他身后的阿汀却成了目标。
“妈妈——”
颜匪反应好快,纵身一跃半空抢走阿汀。为防阿汀受伤,她拿自己当床垫,后背不得已跟地面亲切接触。
祭台用大块砖石搭建而成,经年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上面积满许多碎石 。很快颜匪感觉到后背钝痛,火辣辣的,不知衣服烂没烂,但一定破皮了。
尼玛。
脏话即将脱口的瞬间,颜匪意识到怀里还有个未成年,她咬牙吞了那口气。左手同时攥紧蜘蛛丝,力道与马薇不相上下。
“哇,大姐姐你好厉害!”阿汀疑惑,“可你不是老师么?”
颜匪松开阿汀,单手挣断蜘蛛丝,起身时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其实我是武术学校的老师——快回你妈妈身边。”
马薇失去了人类意识,动物嗜杀本能随之苏醒。面对颜匪这个强大的敌人,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腹部竟然同时吐出两股丝,一股袭击颜匪右手,另一股向下直击腿脚。
“看把你能的。”
颜匪冷笑着任绑任缚,但在被绑后双手迅速反制,身姿利落地侧空翻,一使劲,马薇被拽飞,又重重落到地上。
靳谙不忍直视,捂着脸心痛地“哎哟”一声。等颜匪反用蜘蛛丝绑住马薇,捆成海鲜市场卖的大闸蟹,他颠颠跑过去,张口结舌半天,懊恼一叹什么也没说。
颜匪难得好声好气对待靳谙:“她不认识你了。”
靳谙欲言又止:“有救吗?”
颜匪皱了皱眉:“不清楚。”
之前见过的所有返祖人尚且保留着人类特征,而马薇已经完全变异,算不算得上一个“人”都不好说。何况现在既没搞清返祖的根源在哪,也没化验她喝的那东西含了什么成分。颜匪说不清楚实则安慰靳谙,她心里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在喃喃低语:没救了。
周邕缓步走近,询问颜匪后背是否疼痛,颜匪不愿多谈,豪迈道“小事”。周邕不信,倒也没再追问,毕竟私密之事不宜与外人道。
随后他去扶心灰意冷的马族长,又弯腰捡起滚落到祭台下的药瓶,拿到鼻前嗅了嗅,问马钊:“你可知这是何物?”
马钊迟钝地眨了下眼,眼中沉积的情绪浓重到良久化不开,他索性低头不看周邕:“没见过。”
周邕默了默,岔开话题:“能否为我做翻译?我有疑问想请教令尊。”
有靳谙在自然不必麻烦马钊,周邕却偏偏向他开口。马钊找不出借口推辞,点着头吁了口气:“好。”
站上祭台,闲不住的老魏再三把矛头指向他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联合起来了是不是?好啊,蜘蛛精、杀人犯,两个刽子手,还有两个外来的,你们厉害……你们就算会七十二变也别想逃出南华岭!”
阿汀的爸爸感念颜匪救了阿汀,上前插了一句嘴:“老魏叔,别讲得那么难听啊。马薇是吃药才变蜘蛛的,到底谁杀了老幺,咱也没明白。还有那两位老师,人家是好人,刚才还救了大家伙呢。”
老魏暴跳如雷:“你算什么东西!轮不到你插嘴!”
话音刚落,周邕缓缓问道:“恕我直言,此事与足下又有何干系?”
来不及询问马族长,马钊提前做翻译,替周邕质问:“一来,族中职务轮替想必不出诸位干事,我记得足下并未任职,即便马族长卸任,似乎也轮不到足下。”
“二来,今日乃老幺葬礼,同时处决杀害老幺的凶手。方才马薇已然为靳谙作证,且不论供词是否真实有效,此事都是马家的事,足下为何揪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