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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宫 ...

  •   谢清池耳尖染上丝不易察觉的绯红,岑若张大了嘴,消化了一下这个事实,片刻,一双狐狸眼泪汪汪地看向她质问,“为什么?小夏夏……那时候你不是说,你好像很难真正相信谁、喜欢上谁么?就因为我们这一点相似,我才想了很久,下了好大的决心想给来你幸福的!”

      谢清池听了这话,又淡淡瞥了岑若一眼,随即垂下眸子去专心致志给虞夏系披风,仿佛此时此刻,这就是世上的头等大事。

      虞夏看了眼谢清池修长翻飞的手指,又看向岑若,缓缓叹了口气问他,“岑若,如果我要你为了我放弃你的一切,你可愿意吗。”

      谢清池手指一顿。

      岑若不解地看着虞夏,完全不明白为何她会有此一问,一时竟觉得有些荒唐好笑,“放弃我的一切?我为什么要放弃我的一切?!”

      虞夏轻轻笑了笑,“没有为什么,假如有一天,为了能和我在一起,要你不得不放弃你的一切,你会怎么做?”

      岑若抽了口凉气,纠结地蹙起眉,一双眼睛拧成精明算计的模样,“一切……指的是什么啊?”

      “顾名思义,就是你的一切。你的自由,你的梦想,甚至是你的妖元,要你废去千年修行,打回原形,一辈子只能守着我,不能再碰其他女子,管她是妖魔神人都不行。”

      她顿了顿,在月色下平静地看着他,“你愿意吗?”

      她每说一个字,岑若蹙眉的弧度就更深一寸,最后一字落下,狐狸眼里已经盛满萌生的退意了,“小夏夏……这个嘛,男女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快乐,为什么要扯到这么……难以抉择又虚无缥缈的问题上来呢?”

      虞夏丁点儿没有生气,十分真心地对他笑了起来,“因为这一生也许很长,我们难免会遇到最坏的情况。我是无法忍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所以如果不能确定在最糟糕的境地里,我身边的人会怎么对我,我不太敢下这个赌注。”

      岑若陷入沉思,不过片刻,他又对着虞夏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就能做到吗?你说的这么多严苛的条件,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虞夏笑意更深了一分,看着他只是点点头,像回答能否拿一杯水给人喝一样,云淡风轻道,“我能。”

      顿了顿,她垂下眼,看向怎么都系不好那两条披风带子的谢清池,又笑着轻声道,“他也能。”

      岑若看着她这幅样子实在陌生,听她说的这些话也只觉得怎么都听不懂,一时又气馁又尴尬,只好强撑着面子道,“我这回下定决心要以后都尽量只同你一个人好,都是费了很大力气的!你这问题太深奥了,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说完,有些狼狈地一挥袖,化作一缕轻烟,转瞬便跑没影儿了。

      待他彻底消失,谢清池呼吸一顿,没有抬眼去看虞夏,反倒是继续不疾不徐地,终于将那条披风又再次为她系好。

      虞夏始终没有催促过他,看他放了手,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沧澜的江边,一身衣裙披风临江飞扬,是切切实实九天仙子的飘逸姿态。

      夜里的沧澜江水倒映着破碎的点点星月,奔腾间将漆黑与光亮搅成一团,有无限骇人的气势,却也令人无限怅惋。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动作,虞夏仰了仰头,如瀑长发散在肩背,兀自对着飘渺浅淡的层云轻声问他——

      “我走以后这十年,五哥,你是如何过的。”

      她说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一句。

      谢清池脊背挺直,缓缓阂眸片刻,在袖中拢紧了手指,再睁眼时,那双凤目在夜幕中带点难抑的红。

      他说不出来。

      一个字也说不出。

      虞夏知道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无声地勾起唇角,在惊涛飞沫中笑得有些苍白痛楚。

      她仍倔强看着星空,字字如刀,“你毁了自己,娶最痛恨的仇敌为妻,放弃你的满腔抱负,从此志不在仕途……”

      她垂首,转过身看他,眼角映着星月的波光,点滴都在他心上。

      他听她轻声笑着对他说,“你没有一日,忘了为我报仇。”

      他再看她,眸光已不似重逢后那样压抑,知晓她记起了前尘,所有隐忍多年的思念和苦痛都一并宣泄,谢清池走上前,狠狠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哑着嗓子唤她,像央求什么似的,“夏夏……”

      虞夏在他温暖怀抱里闭上眼,落下眼泪来,靠在他胸口去揽他的腰,“我信了……你说你没有,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弯着唇角,脸颊挂上泪珠,说不出是骄傲还是心疼——

      “我的五哥,除了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别人。”

      所有的委屈和误会都在此刻分崩瓦解,他埋首在她颈侧,闻着她浅淡的发香,如释重负地闭上眼。

      虞夏感觉他僵硬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侧过头在他冰凉耳垂印下一个吻,谢清池身子再次一缠,下一刻,一手固定住她脑后,如她晚上对他那样,急促吻了上去。

      说不清二人之间的温度是如何灼升了起来,虞夏作乱的手从他腰上缓缓流窜下去,感知到一如从前的坚硬和滚烫触感,谢清池霎时压抑地闷哼了一声。

      这声音低哑性感,在虞夏心里猛地催了一股劲儿起来,他懂她的心思,挥手将身后柳树林设了结界,一把抱起已经乱了呼吸的虞夏便跨进了结界里。

      泠泠涛声中,柳浪闻莺啼。

      ***

      这结界能拦住五百年修为的掌灯使,却对江底沧澜神宫里的女君毫无作用。

      弗离有些懵懂地缓缓睁开眼,入耳这一声声令她从游离云外到彻底清醒,确认了这确实是一场火热纠缠以后,弗离从莲花座上猛地站了起来。

      裙摆落下,她由于闭关太久,仓促站起来的双脚久违地落在地上,一时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连忙扶住一旁差点被撞倒的落地宫灯,女君抚了抚胸口,暗自庆幸四下无人,没人能瞧见她这么失态的一面。

      耳畔娇莺声依旧继续着,男子偶有几声粗重的喘息,弗离一口气吊到了嗓子眼儿,屏息着想要听清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然而又脸红心跳、紧张刺激地听了半天,想从这样动情处的寥寥几声判断出来是不是她认识的人,到底还是太难了……

      弗离长袖交叠,在富丽明亮的殿内缓缓走了几圈,仰头看了看几百年没破出过的沧澜江面,负手蹙着眉咬了咬牙。

      “出去吧……?既然出关了,也不可能继续待在沧澜宫里。”

      “对吧?弗离,总是要面对的啊……!”

      她叫自己的名字,给自己打了几句气,然后女君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闭眼捏了个决,沧澜江面层层的封印一瞬破开,向来奔流不歇的江水在一刹那间听话地纷纷静止,如两块高耸纯净的晶石,整齐地为她分开一条路出来。

      弗离裙摆下是流光祥云,载着沧澜女君飞身出了沧澜宫。

      她立在夜幕江上回身,长发被夜风吹起,双手合十捏了个决,那座沉在江底五百年之久的巍峨沧澜神宫,便随着她手中的金光缓缓腾空,破出水面,再次高高悬在了沧澜江高空云层之上,流光溢彩地将这夜几乎映成了白昼。

      这座举世无双的神宫同它的主人一样,一出世便永远有着天地间最瑰丽耀眼的美,似乎从未黯淡沉寂过五百年光景。

      一时之间,天上层云飞快翻涌起来,层层雾霭破开,星月愈发明亮低垂地与她亲近,她在夜幕下一伸手,柔柔做了个抚慰星月的姿势。

      还没等和旧相识们打完招呼,耳畔的声音再次愈发清晰起来,沧澜江畔竹楼里亮着灯,女君的笑容僵了一下,到底还是缓缓下了沧澜,落在竹楼前。

      她落地的一瞬,身后的沧澜江立刻恢复了往昔的磅礴气势,依旧奔涌着向下游滚滚而去。

      黎生喝完了谢清池熬的粥,无事可做,一时忽然想吃鱼,刚卷起袖子处理完一条大鱼,要拿盘子装进去起锅,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

      掌灯使头也没回,想当然地笑了笑问道,“说清楚啦?小狐狸精走了?”

      身后半天没有回答,他以为是谢清池吃了醋,憋闷着不肯说话,刚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听一把动听女声疑惑问道,“小狐狸精是谁?”

      黎生手一颤,掌心一滑,那条刮了鱼鳞的鱼眼看着就从他手里钻了出去。

      他慌乱之中顾不得鱼,只飞快转过身去看她,却见一身玄金色衣裙的女君缓缓一抬手,那条鱼便从下往上跳了起来,自个儿稳稳地又落在了黎生手里。

      这是他自五百年前她闭关以来,第二次见她。

      她依旧是美貌摄人心魄的沧澜女君,千铃本就姿容无双,可回归仙班的女君弗离,容颜比之做凡人时艳丽更甚,连眼下那颗朱砂痣在眨眼间都是十二万分的妩媚动人。

      他站在她对面,是呆愣着挽起袖子,手里还握着一条死鱼的傻小子。

      相形见绌,自惭形秽。

      他们好像彻底调换了过来。

      他克制不住地看呆了,却在心里拼命找回理智,弗离微微歪着头,依旧疑惑地看着他,那双眼差点勾走了他的魂,黎生狠狠一掐手里的死鱼,强迫着自己对她傻傻笑起来,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没……没谁!就是虞夏的一段旧风流史!”

      她神色越发疑惑了,黎生拿鱼一敲自己的脑袋,“啊!看我这脑子,虞夏是我新收的女徒弟!”

      说完,这回知道自顾自再补上一句,“嫁过人了!有夫家的徒弟!她夫君是我二徒弟!”

      弗离听他这没头没脑的东一句西一句,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拼拼凑凑勉强能猜出来,方才的旖旎便是她听见了这两个徒孙的好事。

      尴尬地一摸鼻子,她维持着面上的优雅,淡淡点了点头,也没想有问黎生为何收了徒弟,只留下一句,“那你忙着罢。”

      转身便要走。

      黎生看她转身霎时便慌了神,连忙把鱼往盘子里一放,拿手在衣摆上百无禁忌地蹭了蹭,就要去拉她衣角。

      弗离却十分敏锐,在他手触及到自己袖子之前便转过了身,那张侧脸轮廓精致,依旧淡笑着看他轻启红唇,“还有事?”

      黎生看着她周全有礼的模样,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殷勤地问,“那什么……你好久没吃东西了,馋了吧?我给你做条鱼吧!”

      “……啊?”

      她明显用看神志不清的人的眼光看他,黎生却哪里顾得了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为了能留住她无所不用其极,指着那条鱼用力地自卖自夸,“鱼!红烧鱼!我给你做!我现在做饭特别好吃,你尝尝,尝过就知道了!你肯定喜欢吃!”

      她又仔细打量着那条鱼,浓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十分不信任地想推拒,黎生急得几乎要跳脚,“好吃,真好吃!不好吃你抽我行吗!”

      她看他憋得脸都有些红了,那身玄青色的衣袍上还沾着一片鱼鳞,呼吸顿了一下,到底在他的注视下恩赐般点了点头。

      黎生雀跃地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满厨房转圈地翻找食材,左手捡起一颗白菜,右手拿了几颗鸡蛋,又干劲满满地问她,“还想吃啥?炒个鸡蛋?要不做个蛋花汤吧?再给你清炒个白菜?”

      弗离看着他那疯魔似的下厨热情,一时觉得实在不好打击他五百年培养出的狂热爱好,只站在那里淡笑着点点头,“都可以,你看着做罢。”

      “诶!”黎生欢快地应了一声,麻利地生了火,又催她,“厨房烟大,你去外间等我,我很快就做好!”

      弗离无可无不可,闻言便转身出去,黎生看着她背影消失,不放心地又吼了一句,“一定等我做好啊!”

      没有回应,他呆呆看了眼那门口,手上动作顿了顿。

      不过失落也仅有片刻,想到她终于出关了,又美滋滋地添了把柴火,熟练地切了葱姜蒜倒油下锅,毕生头一遭最全神贯注地做起了一条红烧鱼。

      不出半个时辰,红烧鱼并着几个小菜,还有一碗蛋花汤就端上了桌,黎生给她盛好饭,放了袖子把筷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期待地看着她,“快尝尝,看你喜欢吃什么!”

      弗离看着他,点了点头先致谢,方一手折了广袖拿起筷子,端着碗优雅地尝了一筷子鱼。

      黎生呼吸都停了,看着她眼睛一瞬也不眨,“怎么样……?”

      弗离直到那块入口即化的鱼肉完全嚼完,咽了下去,方放下碗筷对他笑了笑,回答他这个问题,“很好吃,外酥里嫩,入口即化,味道也适宜。”

      黎生听她这几句夸赞笑容越展越大,简直要笑得合不拢嘴,立马自告奋勇拿了筷子又给她挑了好几块鱼肉,仔细去了刺方一股脑放进她碟子里。

      弗离看着他还在拼命夹菜的手,有些为难地叫他,“黎生……够了,我吃不完这些。”

      他听她再唤出自己的名字,一时真的停住了夹菜的手。

      黎生手腕僵在那里,眼眶有一些热,半晌,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千铃……”

      弗离垂下眼,无奈地浅浅叹气,抱歉地对他道,“我不是千铃,黎生。”

      他红着眼看她,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沧澜的女君弗离,你若是不想叫我女君,叫我弗离也可以。”

      “但我不是千铃,五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的。”

      黎生的筷子悬在那道色香味俱全的鱼上头许久,弗离没有再说话,他却觉得心慌。

      看她不再动筷子,他怕她此刻又要起身说走,逼着自己硬生生又挤出一丝笑,给她盛了碗汤放在面前,反倒对她安慰笑着道,“没关系,你不是千铃,可我还是黎生。”

      “你要不爱听这个名字,我以后就叫你弗离……弗离确实比千铃还好听!”

      她抬眼看他的笑容,也不再说什么,低下头接过了他推来的碗,浅浅用勺子啜着蛋花汤喝。

      黎生还要找话题打破沉默,弗离喝了几口汤,却终究放下了碗,脖颈挺直,拿帕子缓缓拭了拭唇角。

      他怔愣地看着她的动作,比从前他见过最富贵的人家调/教出来的小姐,举手投足间还要尊崇优雅,再丝毫瞧不出半分柳千铃那粗鲁无礼的行事作风。

      黎生心里蓦地觉得闷。

      他不是觉得她这般不好,却不可抑制地还是觉得钝痛。

      弗离拿手在桌上的燃魂灯旁柔柔抚了抚,燃魂灯对真正的主人十分有感应,随着她虚空里的动作便倏地燃起明亮火焰来,弗离满意一笑,转首对他询问道,“我闭关的这些日子,沧澜的差事可还好做么?”

      黎生听她谈及公事,也放下筷子,朝她点头回道,“都好……两个徒弟也能帮我许多,没有什么麻烦事儿。”

      弗离想了片刻,终究还是对他解释道,“我闭关前沉了沧澜宫,又敛了燃魂灯的真身,为的就是不让有心之人感知到我并未坐镇沧澜。今夜出关,天君却不可能得不到消息,明日一早,我还是得上一趟天宫。”

      黎生想到那掌事的寒奚神君,霎时胸口一窒,瞧着她急切地毛遂自荐,“我也同你一道去吧?我掌管燃魂灯,陪着你去同天君述职岂不是应该的?”

      弗离依旧对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的差事若是有差错,天君早就召见你了。明日我自己去天宫便可,你好好留守沧澜罢。”

      说完,起身朝黎生又微微示意,“多谢你的款待,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罢。”

      黎生随着她站起身,弗离却再未给他机会挽留,衣袂翩跹,飞身便腾云入了江顶云上那座沧澜神宫之中。

      他呆愣愣地追出去,站在竹楼前,又看见了那座巍巍神宫再次浮现,高悬云上,奢华亮丽,一如五百年前初见。

      就像黎生后来再见的沧澜女君,过去许久,也依旧是这般疏离有礼,遥不可及的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54-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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