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燃魂灯》汐容

42、42-唤

　　她抓紧他的手臂，颤抖着想尖叫，却被他蓦地封了唇。

　　她怕极了，喉咙里发出细细密密的哽咽，黎生却不许，吻得又凶又狠，似是恨极了她一般，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啮咬她的唇。

　　他将手探下去，一把撕扯开了千铃的衣裙，两双眼对上，一双惊恐，一双狠戾，千铃拼命摇头，黎生将唇齿贴在她柔嫩的颈侧，一口便咬了下去。

　　她痛得侧过头，指甲嵌进他的肩膀，闭上眼。

　　两个人都痛，痛到了极点说不出一句话来。

　　黎生并不体贴她有没有准备好，自顾自地发着狠长驱直入。

　　千铃眼泪终于又掉了出来，滑落进枕头中，氤氲开一片水泽。

　　虞夏看在眼里，只觉得像看两只困兽缠斗，明明是男女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情/事，此时她却一点儿旖旎心思都生不出来。

　　更像是观看一场报复，令人胆颤心寒。

　　千铃不明白为什么，她却大概明白一些——

　　黎生终于认清自己爱上柳千铃，却已经一脚踏进了失去她的边缘。

　　他怕了。

　　却无法将这种怕说出口，只能通过这样极端的宣泄来换取自己内心的救赎。

　　一句坦坦荡荡的爱与和好，年轻的黎生终究因此为难。

　　被翻红浪，云销雨霁之后，他眼眸幽深地吻上千铃的眼泪，像是终于心满意足，轻叹一声，在她耳边道——

　　“放过秦思萦……我娶你。”

　　这话要是几天前说，或许她还会觉得欣喜若狂，可今夜时机怎么都不对，她只觉得刺耳。千铃绝望地闭上眼不去看他，两颗豆大的泪珠再次砸进乌黑的云鬓之中。

　　她觉得屈辱，更觉得恨，恨黎生如何能拿娶她当做交换秦思萦平安的筹码。

　　更恨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也还是想嫁给他，竟不能开口说出一个字的拒绝。

　　爱一个人，原来是要割掉尊严和骄傲，双手奉上底线和选择的事情。

　　她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眼泪无声地汹涌滑落，然后倔强转过身去，不再让他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

　　红烛已灭，千铃抽噎着睡了过去，黎生始终睁着眼听她的呼吸。

　　月色皎皎入床帏，美人双肩莹白光洁，画面旖旎无限，黎生心中一软，支起身子轻手轻脚地拉起被子，给她掖上被角。

　　手指悄悄抚上她眼下那颗朱砂痣，在月色下也依旧是鲜艳明媚的模样，黎生想起第一夜初见她，她站在人群中央，醉兮兮地抬着鞭子指向他，那么斩钉截铁地昂着头说，她要他。

　　一晃就过去了这么久，他得到她，认识她，了解她，到如今想想，如果将她娶回家，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会一辈子给自己剥蛋黄……好像也不错。

　　她曾经想跟他学写字，学弹琴，那些时候他都没有答应，但是其实他知道，她根本不笨，相反，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黎生浅浅笑了笑，想，等以后吧，等以后成了亲，他可以有大把时间教她。

　　他俯身，克制着力道在她面庞上柔柔印下一个吻，纤长睫毛扫过她眼睑，惊扰了她的梦，千铃一个瑟缩，忽地皱起眉头，紧闭的双眼中渗出泪来。

　　黎生慌忙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背，想哄她再悠悠睡过去。

　　可下一瞬，月色下千铃那张绝美的脸庞伤痛到了极点似的，眼泪愈发汹涌，黎生想拿手去擦拭，却听她红唇轻启，缠绵悱恻地唤了声——

　　“寒山……”

　　这一声里含着无限的依恋思念，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可以哭诉的怀抱，撒着娇要一个亲吻。

　　他听得出，她唤寒山的名字和平日唤他，竟是完全不同。

　　黎生的手指蓦地僵在夜色里，落不下来也收不回去，一张脸竟比月光还白上几分似的。

　　虞夏闭上了眼，不忍心再看。

　　他心口处觉得有些痛，或许是十分痛。

　　好像是他这一辈子似乎都不曾体会过的痛。

　　黎生怔怔看着她在梦中痛哭的脸，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肩一松，放任自己躺回榻上，看着漆黑的帐顶，忽然开始无声地笑。

　　他笑得越来越放肆，笑得双肩都不住地抖动，谢清池看得分明，他低低咳嗽出来，笑到双眼眯起，眼角处挂上一滴晶莹。

　　这种笑，他曾见过一次——在黎生收到家中妹妹军营里的来信，决定卖身进南风院的那一夜。

　　有情却不能坦诚，一切便都是错的。再深刻的情感，也经不住来来回回的试探和遮掩。

　　人都是缺乏确定的，得不到言之凿凿的爱意，就会偏执发狂，会歇斯底里。

　　或许黎生和柳千铃，从最开始南风院初遇就是错的，走到今日，他们两个，其实谁也未曾得到真正的解脱。

　　这一盘棋，隔了真心和假意，他们拼力博弈着，生生给下成了死局。

　　***

　　寒山寨柳大当家再嫁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这些日子，寨子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大当家成婚而忙碌。

　　柳千铃自个儿倒是并未多风风火火地去筹备，弟兄们忙里忙外时候，她躲在自个儿帐子里和二当家一块儿做绣工。

　　二当家手里拿的是给她缝的却扇扇面，抬头看了眼柳千铃手里的针费力地穿过那一大块熊皮子，不由摇头“啧啧”两声，“你打回这头黑熊，割下来最好一块皮毛，只为了着急忙慌赶一件坎肩儿？”

　　千铃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二当家依旧不依不饶，往她那儿又凑了凑，拎起来那块皮子翻来覆去瞧了瞧，遗憾道，“我说，你要是给自个儿做，这么大一块够做件大衣的了，非要给你家俊郎君做，那只能绣个坎肩儿呢！”

　　千铃无奈，只好如实道，“过些日子入了冬，寨子里冷，我怕他没受过这种冷，到时候遭不住。黑熊皮毛暖和，提前绣出来一件，天一冷也好直接穿上了。”

　　二当家看了眼她的手，摇摇头，“瞅瞅，这厚实皮毛多难缝啊？你这双手都给针顶得通红！”

　　千铃笑着躲了躲，没给她看自个儿的手，只是道，“哪有二当家辛苦，还得费心给我绣扇面儿……”

　　二当家“哼”了声，又认命拿起扇面比划两下，“那还不是你们家男人事儿多……咱们以前那时候，谁成亲还得用把扇子挡着脸啊，这寨子里谁没见过谁呢？打小都是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

　　千铃也不太好意思似的，只低下头笑了一声，“嗨，他有他的坚持，算了……依他吧。”

　　二当家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顺着他了……”

　　千铃手一顿，没说话，又听她感叹道，“罢了罢了，真心喜欢的男人，顺着便顺着吧。还好他要娶你了，往后自己的男人，多疼些也不要紧……”

　　她看着手里的扇面，又看看柳千铃，忽然放轻了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了句很多年不说的体己话，“虽然我这辈子姻缘不算好，但是寨子里能帮你绣这扇面的也只有我了，但愿别再过了晦气给你……我是真心希望大当家你往后能过得好，过得幸福……”

　　千铃一怔，连忙放下手里的熊皮去拉她的手，佯怒道，“说啥呢？你哪来的晦气？你要是晦气，我不是更晦气？”

　　二当家也知道她心意，不再沉湎，跟着笑了一声，“呸呸呸吧，大喜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咱们干嘛左一口晦气右一口晦气的？！咱们晦气个屁啊，咱可是寒山寨的两朵金花！”

　　千铃也放下心哈哈笑出来，“金花？霸王花还差不多吧？有人敢娶我这个霸王花，我也觉着知足了！”

　　二当家摇摇头，看着她颇为认真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你哪里是霸王花了，你的好，就是那个姓秦的小娘们儿也比不上啊！”

　　说到秦思萦，柳千铃眼眸暗了暗，二当家看在眼里，连忙闭口不谈了，只又转了话题，“话说回来，你家那口子是个书生，不像咱们身边这群，都是没轻没重的粗人。书生好！书生温柔，会疼人！你俩往后的日子，肯定过得好！”

　　千铃垂下眼一瞬，又捧起熊皮子对二当家笑了笑，只轻轻一点头，“但愿吧。”

　　***

　　她中午回到竹楼的时候，给黎生带了饭，一进门，他抬眼看她一眼，便又继续低头写字去了。

　　千铃带上门，这些天两个人都没什么交流，她也习惯了这样，放了饭菜就去打水，给他拧好毛巾，才轻轻叫了他一声，“黎生，先洗手吃饭吧。”

　　他在她这一声轻唤里心颤了一下，蹙起眉，又坐了坐，半晌方依她所说，走过去洗了手。

　　千铃已经坐下，仔仔细细挑了一碗葱姜蒜出来，然后把盘子里剩下的肉和菜都推到他面前，又开始低着头挑下一盘。

　　纵着他挑嘴，她好像把这些事做成了习惯，理所当然地将他不吃的东西都拨进自己碗里，剩下的好东西尽数都给了他。

　　黎生看了她碗里那堆葱姜蒜一眼，才缓缓拿起筷子。

　　俩人谁都没说话，半晌，千铃剔着块排骨上的肉，又叫了他一声，“黎生。”

　　他筷子一顿，凝眸看向她，“嗯？”

　　千铃没有抬头，手上动作也没停，好像不太在意似的问他，“你娶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啊？”

　　他沉默一下，也绷着情绪淡淡回她，“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千铃将排骨的骨头扔在桌上，肉塞进他碗里，就是不去看他的眼睛，又拿起下一块肉重复动作，“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为了秦思萦吧。”

　　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他，长睫毛颤动一瞬，努力平静道，“毕竟你说过，你家有家训……可是那天一听说她差点出事，你就跟我说，要我放了她。”

　　家不家训的，他就压根儿没放在心上过，也就他拿这种话气她的时候，她会傻乎乎地全都相信。

　　他认真说的话不多，她竟然全都没听懂。

　　黎生知道她在意的是那夜事后他一句不过心的话，后半句他说他要娶她她倒是没怎么琢磨，只逮着秦思萦的事儿来回纠结。

　　他没怪她梦里还心心念念忘不掉前夫，她倒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事儿质问起他来了。

　　黎生心里气结，怄着火嗤笑一声，半晌对她无所谓地点点头，也不想多作解释，只道，“随你怎么想罢。”

　　说完，也不顾千铃手指一颤，将她之前塞来的那块排骨肉又夹回她碗里，拧着眉冷声嫌弃道，“太肥了，我不喜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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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V了，今天三更~评论送红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