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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刺 ...

  •   虞夏觉得痒,推着他往后躲了躲,看了眼谢清池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到底是被取悦到了,“欢心,满意!好了……快别闹了!”

      他抱着她站稳,虞夏喘口气,眼神似娇似嗔,忽然好奇道,“师父说以前你是我郎君……那咱俩婚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啊?”

      他看着她,眼神一瞬克制地红了几分,蓦地想到了当年还在修建的谢府,为了他们这场明媒正娶早早地挂了红绸,却终究没等到府里的女主人进门。

      虞夏犹自眨了眨眼睛,像一只求知的猫,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笃定告诉她说,“很好,我们很好。婚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也很照顾我,我们几乎从来都没有拌过嘴。”

      没等虞夏再说什么,却瞧见回忆里又一日天明,黎生推开门,站在门外的台子上远眺朝阳。

      寒山寨三面环山,远处高山之顶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色,初升的日头便悬在那山头,令人不可直视,暖融融的日光照下来,照亮了整个晨起忙碌的寨子,也照在他身上,舒服得他不自觉眯起了双眼。

      她在那束光最盛的地方打马缓缓而来,依旧是艳烈到无法忽视的红,骑在马背上勒缰,马蹄悠悠扬扬地踢踏走近。

      她停在他楼下,背后背着箭篓,甩了甩手里的鞭子,朝他仰头一笑,晨光映着她的肌肤,像雪一样熠熠发光。

      她雀跃地冲他拔高了声音,盛情邀请他,“黎生,打鸟去不去呀?山里有雀儿,有兔子,还能去河边叉鱼!中午时候,我可以跟你在河边烤肉吃!”

      他被她眼下那颗朱砂痣闪了心神,一时没回话,柳千铃依旧仰着头看他笑,坐在马上拍了拍胸脯,“去嘛,要是遇上了什么猛兽,我保护你!”

      楼下的姑娘红衣似火,楼上的公子青衫如柳,二人相对在这高高的小竹楼,一时引得远处的寨匪都不禁看了过来。

      虞夏也看得移不开眼,寒山寨风景如画,黎生和柳千铃这么相视的刹那,直教她恨不得画下来永久留存。

      远处有挽起袖子从井里打了桶水的寨匪笑着吆喝了一声,“小俊倌儿,去吧!我们大当家的能猎头豹子!保护你绝对绰绰有余!你再不出门走走,都要在这屋里憋出毛啦——啊?哈哈哈哈哈!”

      一时起哄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黎生匆匆看了那帮寨匪一眼,心里十分复杂。

      他与她在众人的视线中央,暧昧里有着丝丝甜似的,他差点就要答应千铃一道去了,却又蓦地,想起了那夜巴野压着她的那个吻。

      那时,这群人也是这样起着哄,要他再亲她一口。

      他心里那点被日头照出来的热渐渐转冷,突兀笑了一声,看着她只扔下一句,“三餐都食烤肉,涂炭生灵,口腹之欲如此重,果然粗鄙不堪。”

      千铃半懂半不懂地看着他走回了屋里,一把关上了门。

      不懂的是前面那一串,懂的是后一句——

      反正他又是在嫌弃她粗鄙庸俗,一点儿也不高雅了。

      她轻轻叹口气,明明是那么洒脱恣意的一个人,此刻低下的眉眼在晨光里看起来伤心又无措,看得虞夏的心软成了棉花,直暗骂黎生不是人。

      好在千铃没有再在他楼下停留多久,掉转马头,一个人策马小跑出了寨子,再没叫他了。

      黎生坐在书桌前头摊开了一本书,烦躁地翻了几页,却发现自己一个字儿也看不懂了。

      外头还有其他人在吵吵嚷嚷的,他觉得心烦意乱,想不通这些马匪怎么成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吵闹得要死。

      从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又或是在家里,人人都是行止轻柔,细声细气的,从来不曾有他们这种扯着嗓子,从寨子东喊到寨子西的人。

      他认识的书生举子们,个个儿都仪态端方,宴席上的肉食甚少用,蔬菜就算吃得多些,也不过草草几筷子,随后便是觥筹交错,以饮酒吟诗为主。

      寒山寨的人倒好,吃饭从来不用筷子,全须全尾的牛羊和猪鹿,去了皮毛架在火堆上一烤,你撕一块儿我撕一块儿,个个吮着手指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不拘小节,那叫一个香。

      他看不上他们粗俗无礼,却倒也被千铃逼着喂过一筷子烤羊腿,喷香焦黄,外酥里嫩,咸淡适宜,好吃倒的确是好吃。

      可那又怎么样,如此美味进了这群寨匪嘴里便跟牛嚼一般,根本不算是最好的归宿。

      苏子能为东坡肉作赋,令此等美味流传千古,他们呢?吃过便吃过了,就着酒一冲下了肚,第二天完全没这回事儿似的。

      不懂礼节,也不懂细致咀嚼,一时放纵享受却从不想前因后果,这就是粗人的行事方式。

      彼时他完全不觉得自个儿这种书生的酸腐思想有什么不对,他是年纪轻轻的秀才举子,是高门大户出来知书达理的公子哥儿,他用的看的,理所应当都觉得是这世上最好的,最正确的。

      不论家道中落前后他都受人尊重,尤其是这群寨匪,在他们心里,他是厉害的读书人,寨里人每每用艳羡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写字画画的时候,他心里的不屑和鄙夷就更甚。

      黎生想,终他们一生,也不过只是会使蛮力喊打喊杀,连一封信都不会写的可怜虫罢了。

      ***

      直到晚上,柳千铃都再没露过面。

      他早早便熄灯上床预备休息,半夜时分,小楼的门却在黑暗里吱呀一声,开了。

      谢清池眼睛睁大,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去抓虞夏的手,虞夏被他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问,“来的不是师娘?”

      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果然,下一秒那人便扑到了床榻上,开始粗暴蛮横地撕扯黎生的衣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着月色看了眼身上压着的人,从重量感觉到显然不是千铃,反倒是个男人。

      黎生心里登时恶心到了极点,拼命一个翻身,将人摔了下去。

      自个儿衣服都来不及穿,几乎是贴在地上爬了两大步,便要挣扎着往楼外去。

      身后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腿,嘴里怒道,“妈/的,你跑什么?以前不就是干这营生的么,我给你钱还不成?”

      黎生浑身发颤,实在挣不开这个人,只好咬牙高声恐吓道,“你敢动我?我是大当家的人!”

      那寨匪“呸”了一声,从地上想往起爬,黎生连忙一脚踹着他听他断断续续道,“还大当家的人……从你回寨子我就瞅准了,大当家一次都没在你这儿睡过!老子心痒痒死了,你这倌儿怕是尝够了男人的滋味儿,不喜欢女人了吧!?”

      黎生听他满嘴疯话怒从中来,一手摸到桌上的烛台便失了理智,拔了蜡烛就往下刺,尖锐的金属入肉,痛得那寨匪大吼一声,抹了把脖子,有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流下来,他又慌又气,抄起刀便要向黎生砍过去。

      黎生闪身出了屋里,跑到平台上,将挂着的灯笼取下来往楼下一扔,蜡烛东倒西歪,登时点燃了灯笼,着起了火。

      那寨匪血流不断,挥着刀朝他砍过来,动静越闹越大,终于惊动了寨子里其他人,柳千铃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黎生被他压在竹楼的栏杆上,眼看就要摔下来。

      她吓得破了音,方尖叫一声“住手”,一枚暗器便飞了出去,打在那寨匪拿刀的手腕上,令他吃痛地一声嚎叫,不得不松了刀。

      飞身便上了竹楼,她一把将黎生拉过来,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他的胳膊,抬起头带着点儿哭腔急道,“受伤了没有?”

      黎生愣了一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他本以为她没多在意自个儿,可如今匆匆赶过来的模样,倒教他忽然觉得,她像是果真爱极了他。

      心里有点酸,还有点痛似的,垂了垂眼,他按住她的手腕,绷着脸淡淡道,“我没事。”

      二当家的也三两步赶了上来,一瞧那寨匪倒地吃痛地哀嚎,俯下身探了探他的伤口,不可置信地回头问黎生,“这是你打的?”

      黎生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二当家的一瞧便要发怒,瞪着黎生恨道,“你敢刺伤我们寨子的兄弟?!”

      不待黎生说话,柳千铃冷冷一眼看向那寨匪,快步走上前拿鞋底碾着他脖颈处的伤口,用力一挤压,鲜血便冒得更多,几乎是喷涌了出来。

      听见动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人差不多到全了,从竹楼的平台楼梯,到楼下,乌泱泱都围着寨子里的弟兄。

      二当家一看便懵了,上前想要劝阻,压低了声音道,“大当家,你这是干什么,兄弟们都看着呢!”

      众目睽睽之下,她对寨子里的兄弟动手,难免会在一些人心里埋下不忿,可她却像听不见管不着似的,昂着下巴咬牙问道,“我问你,你大晚上来我男人的竹楼,做什么?”

      那寨匪的手都痛得剧烈颤抖,张着嘴含糊不清地蹦了几个字,似是在辩解。

      黎生懒得废话,直冷笑一声道,“欲图不轨。”

      证实了自个儿的猜想,柳千铃看了眼黎生,眼神似是痛惜,可很快又低下头去伸手拍了拍那寨匪的脸,发狠道,“行啊,主意打到我的人头上,你怕是活腻了!”

      说完,一把揪着那人从地上甩到竹楼的栏杆上,摁着他流血的脖子,眼神狠辣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高声质问道,“我问你们,平日里,从外头猎回来的东西,甭管是金银财宝,还是美酒美人,我柳千铃什么时候没可着弟兄们先选?”

      底下一群人鸦雀无声,有寨匪手里燃着的火把哔剥两声,黎生看着她侧脸轮廓紧绷着继续道,“你们要什么我没给?说什么我没应?如今倒好,我带了男人回来,好好养在寨子里,平日里好吃好喝地疼着,竟然有人趁我不备,敢打他的主意?”

      “可还当我是这寒山寨的大当家——!”

      二当家的瞧她侧脸尽是厉色,吞了口口水,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她手腕一用力,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柳千铃一松手,那人身子便如同破落的风筝,直直摔了下去,摔起一片尘土飞杨,直让围观的人都退后了几步。

      她站在高台上,昂起下巴,是睥睨众生说一不二的气魄,冷冷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寒着嗓子道,“对我男人不敬,就是我对不敬。平日里大家称兄道弟,我可以纵着兄弟们,可若是这般下我的面子,胆敢欺负我的人,就怪不得我心狠。”

      黎生从未见过她这样冷冽的眉眼,丝丝都是狠戾,丝丝都是生死里打滚儿才能淬炼出来的可怖。

      眼瞧着一众人都不敢再吭声,还数二当家的反应快,立马抱拳跪下,高声恭敬道,“是!大当家的千秋万代,英明神武!”

      一众寨匪纷纷回过神来,跪下山呼英明,柳千铃淡着眉眼,半晌,只挥了挥手,底下便有人出列上前将那尸体拖了下去。

      二当家的带头退下了竹楼,下头围着的人也都悄没声地整齐散去,徒留土上一行滴滴答答的血迹,在夜里看着发黑。

      待人都走光,他看着她依旧站在那里,胸膛起伏,像是平复了许久呼吸。

      须臾,转身对他笑了下,也没有敢上前走近,只在身上抹了两把手掌心,问他,“吓到你了吧?”

      黎生听了她方才那番话,听她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听她如此维护自己,此刻又见她敛了一身的戾气冲他笑,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他犹豫着看她,以己度人地认为,她这一刻一定觉得自个儿手上不干净,便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进来洗个手?”

      千铃愣了一下,道了声“好”,便随他进了楼。

      黎生点上灯,打来一盆水,看她将双手浸在水里,灯下水波摇曳,那双手本是削葱一般白嫩修长,却拿惯了刀剑,不消费力便能扭断一个人的脖子。

      烛火沉默,他与她也相对沉默,千铃泡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方抬头对上他的眼。

      四目相接那一刹那,不知为何,他被她眼下那颗血色朱砂痣闪了眼,想起自己刚才也拿了烛台刺进那人身体,一时便受了蛊惑似的,将手也泡进了盆里,覆在她双手上。

      她手指在水里微微屈了屈,到底又不动了,俩人就这么僵硬地手搭着手。

      千铃沉默了片刻,忽地问他道,“不然,我往后住在你这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美貌黎生,不好好呆在家里抛头露面就是错的!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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