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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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馆的春花酿是一绝。
采早春时节开得最好最甜的花瓣下酒，酿得清甜又浓烈，香气与酒气一同醉人，如同美色当前，让人不知不觉间就醉意微酣。
二当家的进了场，便如同蝴蝶滑进花丛里，忙不迭去采蜜了，年轻小倌儿们的面庞一个赛一个的白净，身上丝毫不见男子的污浊浑噩，连头发丝儿都是芳香馥郁的。
场中男男女女亲亲热热，各自凑成一团团的，偏她一个人，只摸了几把前来伺候搭讪小倌的手，一脚踩在长凳上大口喝酒，红色的衣裳下摆垂落，不时拂过她脚底下横七竖八的酒坛子，看得人心痒痒。
老鸨带着人站在二楼远看，对着热闹里的独独一处不觉痛心疾首，伸出手指着她道，“寒山寨大当家柳千铃，多稀罕的贵客啊！今儿南边的案子听说了么？陇南来的镖，她带人说劫就劫了，官府连个屁都不敢放！年纪轻轻的寡妇，有这么大本事，又有这么大身家，多大块儿肥肉摆在面前啊，院儿里这群废物，一个都叼不下来！”
越说越恨，那双眼睛里就好像真真切切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溜走了似的，一手拍在栏杆儿上，吓得伙计连忙拦了一把，“妈妈别跟他们生气啊！我听说这位柳大当家的，和故去的那位前夫感情甚笃，不但在他死后撑着守下了寨子，还把寨名就改成了他的名字。她那前夫在世的时候，也是方圆百里匪寨子的霸主……这么烈性的娘们儿，咱们院儿里那些文文弱弱的倌儿，怎么拿得下来呀？”
老鸨一手戳在伙计头上，恨铁不成钢道，“你懂什么！自古百炼钢配绕指柔，男人对女人是，女人对男人就不是了？她什么样的烈性没见过？手起刀落血溅三尺的主儿，看惯了浪荡豪放，咱们楼里就没有那清清雅雅能镇住她的？！”
伙计哈腰附和称是，低着头又嘟囔了一句不得不正视的问题，“说是这么说，可这柳千铃模样也长得太好看了……咱们院里清河倒是风雅，可跟她站在一块儿，不还是得被比下去么……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说罢，又像模像样地盯着喝酒的柳千铃感叹，“哎，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做了压寨夫人，又当了土匪头子呢？”
方感慨完，身后房里便传来两声琴声，虽只是信手拨弄几下琴弦，那声呜呜咽咽，却别有一番滋味在里边，俩人在门外一时听得怔住。
须臾，老鸨双眼慢慢睁大了冒起光，随后一巴掌打在伙计胳膊上，捡了宝似的乐道，“对啊！今儿是咱们这未来头牌进院的第七天了，一身的伤好了，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这么好个女客在这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家有身家的，他还跟这儿等什么呢？！”
伙计显然不太乐意，“啊”了一声，“这么漂亮个美人儿，妈妈要便宜黎三公子啊？”
老鸨气得一把拍在他脸上，啐道，“便宜？色令智昏了你？！这楼里，黎生要是都入不了她的眼，别人更别想了！美人儿呢还，瞧见她切人脑袋跟切菜的时候，看看你还想不想叫她美人儿！”
说完拿手肘一推他，赶道，“去去去，别碍我的眼，今晚这单要是成了，够我楼里吃下半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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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夏不知道老鸨是如何说动黎生的，又或是，从他收到那封书信开始好好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今天。
他从一片姹紫嫣红的软罗纱中缓缓走下楼，一身浅淡翠色的衣衫纤尘不染，他面容平静得出奇，一行一动间，便把暖香迷人的南风院里缭绕的层层烟雾都破开。
身旁众人霎时纷纷奇异地静默起来，二当家的在身边的倌儿胸前摸了一把，然后笑着抬起下巴与柳千铃炫耀，她摇摇头，灌下一口酒，仰头的当口，循着众人目光往红木楼梯上瞧去。
没人知道此刻他们两个是如何想的，可谢清池看黎生走下来这两步，倒瞧出了几分初见虞夏时候的惊艳。
他以往见黎生，都是谈笑风生的模样，甭管内里是冷是热，掌灯使面儿上总是教人如沐春风的。
如今一见这般心如止水的清隽模样，确实格外动人。
俗尘俗到了极致，可他偏偏清雅到了极点，身处其中，又与其格格不入。
他踏下最后一节阶梯，仿似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落了地，伸出修长手指拨开眼前飘摇的红纱，袖口处的青色覆在妖娆媚红之下，两种最不该融合的颜色，却偏偏要紧紧重叠交织方罢休。
虞夏看见柳千铃顿了顿，放了手中的酒壶，一手撑在桌上，眸光渐渐盛起来。
她笑意笃定，握着卷起的马鞭朝他闲闲一点，沉声不容置疑道——
“我要他。”
一楼的人都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二当家的转头看了眼她模样不像是开玩笑，随即抬脚一踹桌子，嘴里笑着骂道，“我们大当家的终于想开了，快他妈来人伺候啊！鸨子呢？听不见我们家大当家的点人啊？”
老鸨激动得连连拍了拍栏杆儿，提着裙子就从二楼蹬蹬蹬跑了下来，嘴里高声应着，“哎！来了来了——”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好眼光啊！”
鸨子笑作一团挤到她身边，拿帕子挥了挥，指着站在那儿的黎生挤眉弄眼道，“这是我们楼里新鲜的倌儿！刚来了七天，货好着呢！旁的俗物哪里配受用啊？就等着大当家这样的人物点了去尝鲜！”
这便是议价的过程，本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儿进行，可这鸨子有意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黎生是雏的事实，好拱着柳千铃的面子，坐地抬价。
她何尝不知道烟花地这点小心思，酒气上涌，她不经意又看了他一眼，黎生站在原地垂着眼岿然不动，像是根本听不懂她在和鸨子议他的身价一样。
一时便觉得有点意思，勾了勾唇角看着身边媚笑的老鸨，双手一把拍在桌子上，手指点了三下。
身后立刻有寒山寨的人搬了三个大木箱进来，满面凶光带着刀的寨匪气势汹汹踏进门，沉沉往地上一放，吓得楼里一堆小倌儿都缩了缩肩膀。
黎生还是站在那儿，芝兰当庭，静如止水，一副什么也不关心的模样。
三大箱盖齐齐被掀开，满满登登的珠宝霎时闪瞎了楼里一众人的眼，老鸨控制不住地往前扑了扑，双腿跪在了箱子前头。
大当家的微微撑着上身回眸，朝老鸨扬了扬下巴，声音里透着醉问道，“我拿出南边的一成货，够不够买你这新鲜宝贝？”
老鸨不可置信地抓了一把起来，冰凉的珠宝握在手里才有了那么点真实感，她甚至没空回头，忙不迭趴在箱子上护着钱财点头道，“够了……够了够了！”
柳千铃不屑地轻笑一声，老鸨吓得一个激灵，才想着回头陪笑脸道，“大当家的出手阔绰，我们黎生有幸跟大当家的这样的人，也断断不算是吃了苦的！”
说完，便向黎生拼命使眼色，“黎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大当家的回房醒酒！”
他抬眼，淡淡扫了一眼老鸨，依旧没动作，二当家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清高样儿来气，一拍桌子要起身，柳千铃抬手制止，饮罢手里最后一坛酒，利落摔了坛子。
她提步，晃了两下便稳住身形，拿着马鞭缓缓走上前去瞧着黎生。
虞夏呼吸屏了屏，这二人薄红浅碧相对而立，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谁也不与谁相形见绌，若非此刻她抬起下巴打量他时，眼下的那颗朱砂痣太过轻佻，倒还真像一对登对情人。
他在她火热直白的注视下终于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她在看清他模样后醉意愈发上涌，眼前忽地朦胧一片。
酒气氤氲里，她却还能稳稳抬手，将马鞭甩在他腕子上绕了个圈，黎生吃痛，却也只是蹙着眉淡淡地看她。
她笑起来，她在他这眼神里看出不屑，看出嫌恶。
千铃觉着有趣，一楼的人都在瞧着他们，她再不管旁的，一紧马鞭将他拽到身前来，走在前头拿鞭子扯着他，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眼看着走过了他的房间，黎生在身后手腕用力，一扯那条粗砺鞭子，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这间。”
她在前头回身，挑眉颇有兴致地看他，下一秒，一脚踹开那扇房门，将他拉了进去，脚尖一勾，再把房门踹上。
终于是隔了一众人新鲜探视的目光。
半晌，楼下重新热闹起来，虞夏与谢清池对视一眼，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接下来呢……？我们是不是得跟他们进房看看？”
谢清池蹙眉，“不必罢。这等私事，师父师娘定不想被窥探。”
虞夏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双眼睛使劲眨了眨，半晌还是不死心，“不行吧师弟？师父要我们留住师娘，到时候必然得说得有理有据才行啊！若是我们不进去，就不知道今夜他们发生了什么——假设什么都没有，我们便不能拿今夜说事儿，万一有，好歹或许也可以从今夜的事儿上找找借口。”
谢清池垂眸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发表歪理邪说，虞夏说完，还颇为认真地扭头对上他目光，“嗯？师弟觉得，师姐说得有没有点道理？”
谢清池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道，“毫无道理。”
虞夏瞪大了眼睛还要接着强词夺理，他却一把捂住她的嘴，拉过她一只手，“不过师姐想看，我陪你看就是了。”
男人的手掌心温热，虞夏难得在他如此过分的举动下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驳和反抗。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