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到乡下来做客》木渔得水

14、一别三年

　　高山流水，蜿蜒曲折，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但在山坳间，青山绿水中有这么一处设计独特奢华之极的别墅也是罕见，巍然矗立在悬崖峭壁上，如镶嵌在半山腰的一件艺术品。

　　每一个看见的人都会叹为观止，惊奇着如何上去。

　　而此时沈珏，便身在此处。

　　“沈总，董先生临时有事，让您在此多住几天。”

　　沈珏看了看四周笔直站立的保镖和窗外的悬崖，淡定道：“可以。”

　　“沈总真是好气魄。”

　　沈珏悠然的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绮丽原始的风景淡笑道：“应该可以视频办公吧。”

　　“这没问题，沈总，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们，一楼是健身房和游泳池，二楼可以做spa和娱乐，三楼是您休息的卧室，这层是观景台和会客室，侧面还有空中花园，不管沈总想吃法国菜、日本菜还是中餐，我们这里都有。

　　董先生说了，请沈总务必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沈珏放松的倚靠在栏杆上伸了伸懒腰

　　“好，代我多谢董先生。”

　　沈珏当度假一般在这里住了两天，二楼的娱乐场所有许多漂亮干净的男孩子，也有艳丽性感的各国美女，光一年的维修和服务费用都少不了八位数，这么奢靡享乐的生活，果然是他的作风。

　　这里的管家姓唐，但大家都叫他bulue，是个地地道道的瑞典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日常私下也全是汉语，他说他已经记不得母语怎么说了。

　　唐跟他说，那些男孩子随便他用，董先生不会介意，沈珏连忙谢绝，一丝兴趣也没有。

　　“也是，以沈总的姿貌那些人给您提鞋都不配。”

　　“唐，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比喻。”

　　唐哈哈一笑，

　　“抱歉沈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沈总看上的人是什么样的天之骄子。”

　　沈珏继续低头看书，无所谓道：“顺眼就行。”

　　唐好像很无聊，时不时便会跑来跟他聊天，说些冷笑话，只有在汇报董先生行程的时候，沈珏才会认真回他两句。

　　据说董先生被围困在了某处山里，那里三国交界，东、南都被老挝半包围，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沈珏只有继续等，第四天的时候，别墅里来了位客人，沈珏原本以为是什么商界名流，却是位衣着整洁的傣族女子，脸部圆润饱满，四十上下左右，看到沈珏有些拘谨，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你好，听说董先生不在。”

　　沈珏只是点了下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唐要把她领来见自己。

　　傣族女子两手交握着站在美轮美奂的会客厅，脚底是顶级奢华的波斯地毯，对面是一个天神般冷傲的年轻男人，不像董先生那么和蔼可亲，也没董先生热情，难免说话打哆嗦。

　　“那个…我…我是本地壹芯教育助学的负责人，想请董先生参与新学校的开学活动，学生们都无比期待，我们已经邀请过董先生七八次了，好不容易这次他答应，我也和同学们说了，可是………”

　　“活动什么时候？”

　　傣族女人看着他愣了愣才利落道：

　　“明天。”

　　“他赶不回来了。”沈珏斩钉截铁给她下了结论。

　　妇女低着头，难掩失落和遗憾。“嗯，对，唐先生和我说过了。但他说您也是扶贫基金会的股东之一，每年为我们卢宁的孩子捐了不少钱，为了不让孩子们失望，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请您…请您参加我们的开学典礼吗？”

　　……………

　　女人无比殷切的望着他，沈珏沉默下来，他并没有爬山的喜好，但看对方无所适从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禁心里一软，松口道：

　　“是什么学校，在哪里，要走多远。”

　　女子一听喜上眉梢，向前走了两步：“不远不远，爬三座大山后再过一个隧道就到了。”

　　即便是沈珏也有些黑脸，为难的看着她，眼看他要拒绝，负责人慌了，无比恳切道：“先生，真的不远，就在笠阳中学旁边，那是我们卢宁第一所中学，以前董先生还经常去笠阳中学演讲，董先生都没问题，您这样的体魄更加不需要担心。”

　　沈珏浑身一震连肌肉都紧绷了，“你刚说什么学校。”

　　女人不解的看着他，

　　“笠阳中学啊。”

　　沈珏脑子里闪过沐阳黑漆漆清澈透亮的眸子和喃喃低语，

　　“那是我家乡。”

　　沈珏不肯承认他是因为沐阳才去的，但总的来说，他去了，皆大欢喜。

　　沈珏一身运动装，还带着登山设备，把负责人玉香看得一愣，这也太夸张了吧。

　　演讲必然要西装革履，随行的十多个大汉怕吓着小朋友锐减到了三人，背着沈珏的必需品和慰问小朋友的书包、糖果、文具盒。

　　这还是紧赶慢赶从山下县城买来的，从葫芦口进山，连绵不绝的山头能把你绕晕了，如果不熟悉路的，进了有瘴气的林子，晕里面也正常。

　　沈珏真的怀疑，这种地方会有人住，还好自己精于锻炼，也偶尔会参加一两次登山活动，否则只有两个巴掌宽的小路真的是摧毁人的意志。

　　沈珏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怀疑道：“玉大姐，董先生真的走过这条路？”

　　叫小姐不合适，叫姑娘也不合适，熟了后，玉香自告奋勇让他叫大姐。

　　玉香自然而然点头，“当然了，董先生少说走过五六次，偶尔过年还会给孩子们带年画。”

　　“年画？带肉不是更实际吗？”

　　玉香哈哈大笑，“沈先生，平时这种话你是不会说的吧。”

　　沈珏愕然，这种无关紧要得罪人的话他当然不会说，连想都不会想，只是站在这羊肠阡陌之间，四周崇山峻岭，脚下万丈深渊，脸上淌着汗，就难免想到什么说什么。

　　整整走了六个小时山路，沈珏一行人才到了笠阳中学，睡哪儿成了问题。

　　“沈先生，你没带睡袋的话只能去村里住，我怕你不习惯，以前董先生来至少都跟了七八个保镖呢，什么都带齐了。”

　　“…………”沈珏沉默的看着她，现在才说不觉得为时已晚吗？

　　沈珏还能淡定道：

　　“没关系，随便有张床睡就行了。”

　　此时天际已经擦黑，中午十二点出发到现在已经整整六个多小时，沈珏以为到了笠阳中学就到头了，却没想中学的影子没看见，在山头一转往村子走去，一路上房子如袋状分布开，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玉香口中的村庄，只是人家密集一些而已。

　　沈珏彻底累的不想动了，但还是有个疑问，“学校为什么不建在村庄附近，这样孩子们上学就不用这么幸苦。”

　　玉香眼角的皱纹在月色下已经看不清了，但听那和蔼亲切的声音还是会联想到在阳光和汗水下金灿灿的皱纹。

　　“因为整个卢宁的孩子都要去那里上学，山那边还有好几个村落，如果把学校建在这附近，那边的孩子上学就太远了，早上出门下午才能到学校，所以就建在居中的一个地方。”

　　一向无所不能的沈珏突然发现自己只拥有了九岁智商，不耻下问，“壹芯基金会的钱够建无数所学校，为什么不多建几所。”

　　玉香笑了，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一盏油灯点燃。

　　“学校易建，老师难求，现在笠阳中学加上校长一共才五个老师。”顿了顿感慨道：“沈先生你真的是个好人，你是我见过最尊贵又最平易近人的人。”

　　沈珏并未把这些好听话听进去，一想到沐阳以前每天要走这么多崎岖的山路才能上学就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以为懦弱卑微的男人，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不堪，只是谦逊温和而已，只要有一点点温情便容易满足。

　　沈珏歇在了一个家庭条件相对好的农家，饭菜是粗茶淡饭，但很天然，床是稻草垒的，上面铺了一块床单，有些扎人，但也抵不住沉沉的睡意。

　　这一觉神奇的睡的很香，起床后也是神清气爽。吃完白粥和咸菜，沈珏便打算去村里走走。

　　村庄西侧的梯田里，沐阳正蹲在田口放水，顺便还在坎下结了几个鱼网，打算网一些小鱼小虾。

　　边放水边整理着被水泡趴下的秧苗，天气炎热，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背脊，沐阳手脚更快了一些，等下还要去学校上课，听说今天会有一位壹芯基金的大老板过来，孩子们又有的开心了。

　　沐阳刚弄了个七七八八，准备洗洗手回家做个早中饭吃，却听见有说话声，好像还是冲着自己。

　　“你好，请问张婶家怎么走，我有点迷路了。”

　　沐阳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手臂和手指上还有污泥，却在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定是太阳太大。

　　沐阳顾不得手脏，抬起抹了抹脸上的汗，想看清楚一点，在眨了好几次眼看见的都是同一个人后彻底呆住了。

　　他想跑，挪不动，想说点什么，张不开口，脑子也木了，这是一个他一辈子都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见着的人。

　　比…天降雄狮还让他震惊。

　　沈珏也呆了呆，两人就这么互相打量着，沐阳晒黑了一点，结实了一些，五官依然清秀，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有亮晶晶的水滴，就这么惊惶又认真的看着他，透心凉。

　　“沐阳…”

　　铿锵有力的声音，沐阳全身一抖，丢下两个筐撒腿就跑，沈珏急忙追上去，皱眉道：“你跑什么，我不是秦家的人。”

　　沐阳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但他就想跑，他还没有忘记沈珏的身份，他现在满身臭汗一手污泥，没用的躲在山里种地，如此不堪的自己怎么面对沈珏这样的天之骄子。

　　他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没有尊严。

　　沐阳稀里糊涂的往家里跑，沈珏急追，快到村口的时候被一群鹅挡住去路，沐阳便跑没了影。

　　沈珏凭着感觉推开了一扇陈旧的木门，果然没有推开，从门缝里能隐约看见有人压在门板上。

　　说是村落，这里的房屋并不是聚集在一堆的，如随意掉落的木块，呈带状东一家西一家，沈珏敢肯定，只要自己不呐喊，隔壁邻居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手放在有些破损的木门上，与里边的人隔门相对，心底慢慢变的柔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沐阳…”

　　沈珏只是低低的喊，喊得没有什么节奏和频率，却没有断。

　　沐阳心里像抽搐一样，他喊一声，他便心里一抖，好像每一声的含义都不尽相同，只有细细咀嚼安静感受才会明白。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曾经，他满怀抱负和希望，也曾到过那个五颜六色的地方。

　　“沐阳…”

　　“沐阳”越叫越低，渐成呢喃。

　　两人静默着，突然屋内传来一个女人含糊不清的声音，“阳仔，你还不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