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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恶从心生 ...

  •   四年前,冬。

      嘭!

      半盆刚刚烧好的热水连着盆一起被打掉在地上。

      孟云娴捂着被溅烫到的手连连后退,望向母亲的眼神里带着畏惧。

      床榻之上,郑氏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指着她:“滚!”

      孟云娴咬咬嘴唇,忍住眼泪跪下来:“母亲莫恼,是我不该让母亲给我买糖人,在闹市中叫贼人偷去了过冬的银两,您还病着,人比银子重要,您先养病好不好?我再也不吃糖人了……再也不吃了。”

      郑氏非但没有被安慰,反而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泥泞的地上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往床头丢过去,“给我跪下!”

      孟云娴身量瘦小,轻易就被按在地上,膝头深入泥水,顷刻间便变得冰冰凉凉。

      “是不是我太护着你了,才叫你丝毫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我每一日起早贪黑,跋山涉水的去采药草贩卖,代人书信,只要是能赚钱的工活儿我都做遍了!我险些死在路上,就是为了给你这个孽畜挣一口温饱,你知不知道!”

      孟云娴不断地哭着:“知、知道。”

      “你有什么脸哭!”郑氏打了她一下:“不懂的艰辛,不懂得柴米油盐的来之不易,一句‘人比银子重要’说的何等轻松,那是你挣回来的银子吗?侯府之人佛口蛇心,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背地里做尽坏事,你也和他们一样!没有这些银子,你连活都活不下去,还敢说什么人比银子重要,混账……混账!”

      郑氏不解气,一边骂一边打在她的背上。

      可是她病的太严重,根本没什么力气,最终只能跌坐在地上,跟着孟云娴一起哭,哭着哭着,又流着眼泪笑起来:“上天不公,夺我所爱,还要给我这么多的折磨。可是我不会怕的,我不会就这么屈服的!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渗人,孟云娴担心的搀扶她:“母亲……”

      郑氏冷冷的望向孟云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我怎么忘了,我的好娴儿,我还有你啊。”

      “他们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孟云娴还太小了,母亲病着,这些呓语般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郑氏说着说着就病昏了过去,孟云娴使出了吃奶得劲儿才将她重新拖到床上。

      外面北风呼啸,她垫着脚关好门窗,又重新去烧热水。

      临近年节,村里的人都忙着用一年赚得的银钱购置新衣裳和过冬的物什,村里的孩子每日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一大早起来跟着爹娘去市集。

      若不是因为她想去买糖人,母亲也不会丢了那要紧的五两银子。

      从屋里走出来,孟云娴被外头的冷风吹得直缩脖子,忽的,她眼前一亮,瞧见不远处掉了一块铜板。

      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是村里人带着孩子回来了。

      孟云娴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踩在那个铜板上一动不动,心跳如擂鼓。

      孩子们跟着父母,比平日要收敛许多,只是在路过孟云娴身边的时候,趁父母不备推她一把。

      奇怪的是平日里这个小野种十分好欺负,一推就倒,今日竟然站的笔挺,愣是没有挪动半分,小孩不服气的走远,回头冲着孟云娴扮鬼脸。

      确定没有人看到,孟云娴才弯腰将脚底下的铜板捡起来,宝贝似的护在手心,心虚的跑回家,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不远处那个看了她很久的身影。

      一个铜板,根本不能解决五两银子的燃眉之急。

      孟云娴回到家里,将母亲分好的药材捡了一些出来给她熬药。

      万幸母亲懂得药理,泉水也不需要花钱,只要母亲按时喝药,不再受凉受累,应该会很快好起来。

      她准备了足够的热水,给母亲擦身子换了一身衣裳,累的昏昏欲睡之时,也只是裹着袄子靠着床边睡下。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胡乱的梳洗一下就去熬药蒸馍馍。

      郑氏醒来时,她端着药惶恐的不敢靠近:“母亲……我、我私自熬了你采回来的药草,我知道你采药草辛苦,你且将这个喝了,我去采来填上!”

      郑氏看她的眼神十分的复杂,什么都没说。

      最终,她喝完药又昏昏欲睡,孟云娴说出去采药她也没理,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云娴并不认得药材,手里拿着母亲采的样本,找起来才发现不是所有药材都跟样本长得一样,须得自己懂得辨认。药草没采到,她晃悠到了县城。

      此刻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准备年节大赚一笔的小贩不顾官府的多番阻挠,将摊子都延伸到了街中间,每年年关时节才会加派的市执官根本忙不过来。

      孟云娴走到了母亲银子被偷的位置。

      卖糖人的摊子那里人很多,所以也是盗贼密集之地。

      这一次,孟云娴亲眼看到了一个扒手趁人不备,将一个妇人的钱袋子给扒走了。

      她看得心惊肉跳,却不忘记学那人是怎么偷走的。他偷东西时很镇定,仿佛不是偷,而是去拿自己的东西似的,最重要的是动作极快,若非她有心寻找,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她在这里呆了一天,目睹了不少偷盗,全程没有吭声。

      当晚回去,她烧了不少热水,将石子丢到热水里练自己的速度,一直到看一眼石子的位置,能飞快地将石子从热水里面取出来不烫手方才歇下。

      第二日,准备好了母亲的药和粮食,她又出门了。昨日母亲昏睡了一日,没怎么管她,今日能弄到钱,就可以买药材回去当做是她采的了。

      孟云娴的手心都出汗了,她盯来盯去,盯上了一个卖菜的老妇人。

      老妇人看起来行动迟缓,又慈眉善目的,因为市集里卖年货的居多,她忙着不让来来往往的人踩到地上的菜,没有功夫去看放在身边用来找零的木匣子。

      孟云娴觉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可是她不打算停下来。

      万万没想到,才刚刚迈出一步,她就被人提着衣领子丢进了一个偏僻的胡同角落里。

      这个力道很重,重的不留情面。

      她捂着被墙面撞到的肩膀,茫然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周恪。

      “周、周恪哥哥……”

      周恪的脸色冷的能凝出冰来,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你刚才想干什么?”

      她低下头不敢说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冷漠的邻家哥哥发这样大的脾气。

      “说啊!”

      她抖了一下,方才小声说出来:“我、我娘的银子被偷了。那、那是过冬的银子。”

      周恪瞬间明白了。他气笑了:“所以,你也如法炮制,当起盗贼来了?”

      盗贼两个字,有些刺人。

      孟云娴拽着小拳头,咬着嘴唇。

      周恪发火了:“简直是胡闹!”

      那一刻,孟云娴像是攒了一股劲儿终于爆发似的,仰起头来吼的撕心裂肺:“我没有胡闹!盗贼偷了我娘的钱,那是我娘一文一文赚回来的,是我们过冬活命的钱,别人能偷凭什么我不能偷!活该我们被饿死吗?凭什么要让我们来倒霉!”

      周恪一把抓起她的衣领,几乎要把她提起来:“那那个老妇人呢?她就活该被饿死吗?”

      孟云娴使出全身力气去推他打他,还想咬他,周恪忽然把她按到了后面的墙上,孟云娴的小身板被震得魂飞魄散,只听到面前的少年冷着声音说:“你想做贼是不是?不想死是不是?好,我帮帮你。”

      他不由分说的把她领到一家酒楼的厢房,让老奴去要了一锅滚烫的热油和生肉来。

      平静的油锅被丢进了生肉,迅速的翻滚起来,周恪摸出一个铜板来丢进锅里,铜板沉没。

      “你若真的要偷东西,就别冲着被抓的结果去偷。你可知道扒手是怎么练的?他们的心要稳,手要快,你如今是坚定了要做贼,看来心态稳得很,可惜动作有点慢,来,在这锅里将铜板捡出来。”

      锅里的肉条已经炸的香酥无比,周恪夹起来放在一边的碟子里:“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我便不能放任你被官府抓捕,只要你能将速度练出来,我陪着你去偷。”

      孟云娴将手背到身后,惊恐的看着那热油。

      周恪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上前从后面抱住她的身子,捉着她的手往油锅里伸:“怎么了?你也会害怕?伸手就露怯了可不行啊。”

      “有什么好怕的,不是会饿死吗?比起死,一只手算什么呢?伸啊!”

      孟云娴快被吓疯了,她拼了命的缩回手,在周恪的怀里转到面向他,伸手死死的抱住他,把手藏在他的身后,好像这样他就够不着了。

      瘦弱的少女浑身发抖,哭的嗓子都嘶哑了,也哭得周恪心情沉重。

      前一刻捉着她往油锅里去的手转而抚上她的后脑,苛责变作了低语:“把眼泪擦一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孟云娴不动,不敢动。

      静了一瞬,他道:“若是留在这里,就继续伸油锅。”

      孟云娴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走。

      周恪把她带到了立在市集的一处刑台。

      刑台是官府设立,为维护县城治安,平日里会设立市执官,若是当街发现违法乱纪之人,会立刻抓捕,当众刑之。

      年节将近,官府多设了一倍数的市执官来抓扒手,虽然市集依然有扒手得逞,但若没有市执官,市集只会更乱。

      此刻,刑台上刚刚绑了一个被抓到的扒手,市执官按律鞭笞三十,关押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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