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空心橙

4、四

　　沧蓝的到来并没有改变溪生的生活方式，溪生的日常还保持着老和尚在的时候一样:挑水、敲钟、抄经。

　　溪生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所以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
　　——硬要说的话，如果某人不会随时随地跑出来就更完美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溪生看着挑着水桶走在前面的沧蓝问道。

　　“你在这，我能去哪？”沧蓝用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担子上，颇有余裕的样子偏过头问着。

　　“不然，夫君要和我私奔吗？”沧蓝这边说着话，空着的那只手也没闲着，和溪生手里的水桶玩得不亦乐乎。

　　溪生在狭隘的山道上无处可闪，只能费力地躲着沧蓝作乱的手，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开口:“你不是嫌弃寺里床板太硬，饭食无味吗？”

　　溪生还记得沧蓝在刚入住寺中的时候，半夜三更跑到自己的房间敲门，硬要挤到他的房间，又嫌弃寺院床板太硬，安置好几床布衾以后，沧蓝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又或者是溪生在堂前烧饭时，沧蓝会突然凑过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活计，往那汤里加了不少不知名的佐料。

　　溪生回忆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院内。
　　沧蓝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溪生刚刚的问题：“是啊，我是嫌弃啊”，顺手担子随意丢在地上的时候错过了溪生听完他那句话后冷下来的表情。

　　正当沧蓝习惯性地去接溪生的水桶时，溪生却不像往常那样乖乖随沧蓝接去，反而提着水桶往上一举，让沧蓝的手落了个空。

　　溪生高高提着水桶，摇摇晃晃的，也不管不时溅出一些的水打湿的鞋面，哑着嗓子说道:“既然嫌弃，回去就好了呀。”

　　说完，也不理会沧蓝的反应自顾自地朝着水缸的方向走去，听到沧蓝的“溪生”，也只是顿了一步就继续往前走了。

　　“溪生！”沧蓝几步并一步拦在溪生面前，半蹲捧起溪生的脸，直视着溪生通红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我是说过寺里床板硬睡不好，伙食寡淡没有油水，但那不过是我的借口罢了。”

　　“借口？为了什么？”溪生听到这里也停下想要偏头的动作盯着眼前的红眸，内心似有所觉，但那答案却隔着重重雾霭，看不真切。

　　沧蓝见溪生不再躲闪自己的目光，便松了手退了几步，半跪在那里，手覆在溪生攥紧水桶的手上：“为了留着你身边”，那双妖异的眸里闪烁的认真和深情，即使溪生对于感情尚且懵懂也能看懂一二，“为了能有照顾你的理由。”

　　说罢，沧蓝伸出手，试探地摸上溪生的脸颊，溪生就那样盯着沧蓝，对他的动作不躲不避，在微微的耳鸣间藏着沧蓝一声低语:“溪生，我想留在你身边。”

　　“老是戏本子里的念词，亏你总说不腻”，溪生眼神乱飘，脸上的热度迟迟不肯散去：“那你下次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不许欺负我，也不许有事瞒我，不然，哼。”

　　沧蓝一见溪生有原谅他的意思，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当下也不管是不是“霸王条款”，都一一应了下来，见溪生不再生气了，便站起身打算伸手去接溪生手中的水桶：“给我吧。”

　　溪生正想将水桶交过去，冷不丁却被脚边的石子绊了一下，虽说溪生被沧蓝及时接住，但那桶水的大半却洒在沧蓝身上，在这寒冬腊月的，让沧蓝衣摆湿了个彻底。

　　“唔……”溪生低头看向沧蓝湿透的衣物暗自自责，却没注意到沧蓝的表情突然变了。
　　正当溪生想抬头和沧蓝道歉的时候，却被沧蓝用帕子捂住了眼睛。

　　“捂我眼睛干什么”，溪生正打算伸手去把帕子扯下来的时候，却被沧蓝一句“别看”止住了动作。

　　沧蓝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缥缈而不知何处，温柔地哄骗道:“溪生乖，别看”。

　　听着沧蓝的话，溪生原本打算去扯帕子的手无力地垂下，帕子隐隐有湿痕:“你明明刚刚才答应不瞒我的”，说完以后，溪生似乎觉得语气太弱，又很有气势地补上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

　　“真是……敌不过你啊”，悠悠一句叹息从溪生头上传来，而溪生眼上的帕子也落了下去，突然的亮光让溪生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又在落地前突兀地失去了痕迹。

　　溪生适应了光线，朝着沧蓝的方向望去，原本沧蓝站着的地方不见沧蓝，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蛟。

　　或许是沧蓝为了溪生能看清全貌收敛了身形，溪生才得以完整看到沧蓝的模样:那蛟宛若蛇形，全身被黑色的鳞片包裹着，在鳞片间隙间暗藏蓝色的纹样，额上的角隐隐有变龙之势，蛟的腹身处新的爪子正在形成。

　　溪生以前曾经听老和尚提过，但凡精怪化为人形，总有一双与众人有别的眸，龙是墨色，蛟是红色，不一而足。

　　因此初次见面时，溪生对沧蓝的原形隐隐有所猜测，如今真见了，倒也没有十分惊讶，只脱口赞叹道：“好美”，便想抬手摸摸蛟光滑的鳞片，那蛟也不拒绝，反而将脑袋凑到溪生面前，亲昵得不行。

　　在溪生终于摸够了以后，沧蓝才变回人形，对着就差把“再给我摸摸”写在脸上的溪生笑得一脸宠溺。

　　“你只要碰到水就会变成原形吗？”溪生在沧蓝自觉起火热锅的时候出言问道。

　　“不是”，沧蓝将青菜洗净入锅，放下锅盖，接着说道:“只有你接触的水才能让我变回原形。”

　　说完这句后，沧蓝又低声补上了一句“……你可是天道的宠儿啊。”
　　不知为何，沧蓝提起天道的语气，让人总觉得天道欠了沧蓝不少银钱。